师父景云真人也无法说清杨云的识海为何会是那种样子,无论如何,杨云终于也筑基成功,他和珠儿两人总算可以出山了。
云台宗的传统就是筑基期弟子下山行走,在尘世中磨砺,一般要突破了心动期,有结丹之望时才回宗门继续潜修。
杨云和珠儿结伴离开宗门,当然是直奔平国而去。
八年前两人被一群人追杀,狼狈万分地逃命,现在则是修为大进,筑基的修为对修炼者来说不过刚起步,但是放在凡世间,已经是仙师级别的碾压力量了。
如果现在再遇到鬼影,两人动动手指就可以灭杀整个组织。
随着眼界的开阔,他们已经知道平国和盛国不过是整个大陆中一隅之地的两个弹丸小国,相比整个大陆连九牛一毛都不如,而整个世界类似这样的大陆也有成千上万。平国这种小国,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筑基期以上的修炼者,现在一下就是两个,而且是云台宗这种顶级宗门,论实力比那些小宗门或者散修出身的不知高了多少。
驾着师门云剑,两人一路疾行,不过数日已经到了东平城上空。
为了避免惊世骇俗,两人在东平城外一处山坡降落下来。
远远望着东平城,两人皱起了眉头。
正东方,一道接一道的狼烟滚滚升起,一直延伸到距离东平城最近的哨寨。
东城门正在关闭,大群士兵慌乱地涌上城墙布防。
而在城西,无数恐慌的百姓正在夺门而逃,他们抛下行李、家当,哭喊着向城外逃奔,道路两侧洒满了包裹、鞋子、碎布,都是在混乱中挤掉的。
驾着车的城中大户此时寸步难行,在洪水般的逃难人群中,不时有马匹受惊掀翻大车,车上的人索性步行,头戴珠翠、身穿绫罗的大家媳妇小姐,和穿着粗布的农妇们一起在泥尘中滚爬。
更不像话的是,逃难人群中还混杂着很多一看就是士兵,他们边逃边丢弃武器,扯下身上的衣甲,将自己装扮成和难民一模一样。
杨云和珠儿面面相觑,此时的情景显然是盛国军队来袭,而东平城就像不设防一样,瞎子都能看出来这种情况下城池陷落不可避免。
“姐姐调到别的地方去了?”珠儿疑惑说道。
当年虹若兰驻守东平,治军严谨,多次击败入侵的盛国军队,甚至还反攻进盛国国境,绝对无法想象仅仅过了八年,东平城就破败糜烂成了这样。
“去东门城楼。”杨云说了一句,两人施法,几个呼吸后已经到了城门楼上空。
守军没有发现头顶上的两人,还在慌乱地做着战斗准备。
“将军!现在走还来得及,属下在城门里备了十几匹快马,您带着亲随快走吧。”一个小校模样的军士说道。
“胡说!我身负守城重责,岂能逃走!”那名顶盔带甲的将军呵斥道。
“可是将军,东平城守不住啊!除了我们这一部,其他人都在逃,连城守都逃了!难道我们顶在这里,就是为了让城守府那些混蛋们有机会逃命吗?”小校带着哭音说道。
将军叹口气,说道:“我知道他们都逃了。可是别忘了我们是虹家军,其他人谁都可以逃,就是我们不能!我知道这些年弟兄们受了很多闷气,战功被人冒领,军饷也只能拿到一半,寒冬腊月连冬衣都发不足。可是我们是虹家军,对面来的是盛国鬼崽子,身后是正在逃难的百姓,你们说,我们此时能逃吗!?”
听到将军这样说,士兵们一时激起了血勇,大喝起来,“不能逃!”
“和盛国崽子们决一死战!”
“没错,老子临死也要拖上几个盛国崽子!”
士兵们群情激奋,用武器敲击盾牌,发出金属的铿锵声。
“说道好!”
随着话音,两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到了将士们面前。
“钟毅,还认得我吗?”杨云对那名将军说道。
将军揉了揉眼,不敢相信地喊道:“杨将军!珠将军,你们回来啦!”
“没想到当年的哨官都当上将军了,难为你还记得我。”杨云微笑道。
钟毅扑通一下跪在城墙砖上,仰头哭嚎,“苍天呀,两位杨将军还在,你们回来了,苍天有眼啊!”
军士中那些八年前的老兵此时也纷纷涌过来,“杨将军!珠将军!”
他们狂热地将杨云和珠儿围在中央。
外围那些新兵们不解地相互打听,“这两个人是谁!”
一个老兵回头啪地扇了新兵一个耳光,喝斥道:“没听老子说过以前的事儿吗?算了别多问,等着二杨将军带我们扫平盛国崽子吧。”
在人群中,珠儿皱眉问道:“虹将军呢,她去哪了?”
钟毅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小心地说道:“珠将军——您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快说!”
钟毅哇的一声哭出来,“虹将军,她,好几年前就过世了。”
“什么!”杨云箭步冲上去,一伸手就将钟毅揪了起来,摇晃着问道“你说什么?说清楚!”
钟毅断断续续说出当年的事情。
虹若兰率军平安返回,不但没有受到奖赏,反而被朝中奸党围攻,不得不黯然卸下兵权。
当时珠儿托一位师兄捎信过来,虹若兰当时的情况已经很窘困了,但为了不影响二人的修炼,却回信自己一切安好,让两人安心修炼,不要挂念自己。
虹若兰辞去军职,回到乡下务农养桑,麾下的军队逐渐被分化排挤,又过了几年,那些人觉得虹若兰已经没有威胁了,但仍不肯放过她,竟然威逼她下嫁一个京城的纨绔子弟。
性烈如火的虹若兰将说亲者打出门去,当日就用宝剑自刎身亡,距今已经快六年了。
杨云的眼睛顿时红了,还没等他说什么,身旁轰的一声,珠儿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她站立地方一圈破碎的城砖。
杨云长叹一声,松开快被他扼得憋死的钟毅,一言不发地坐在城头上。
钟毅以下的所有军士们震惊疑惑,想问珠儿去了哪里又不敢,只能静静地等待。
过了半柱香不到,珠儿带着一阵风飞回城头。
她手一挥,哗啦啦数十颗人头在地上堆成了一个小丘。
“盛国来犯军队,将校以上的头颅都在这里了。”
珠儿淡淡说道,风中肃杀的气息,让钟毅等身经百战的老兵双股都战栗不已。
“我要给姐姐上坟,这只是第一批祭品。你们慢慢说,把迫害过姐姐的人,一个一个都说给我听。”珠儿的声音中带着寒气,仿佛万年不化的冰雪。
一个月后。
一处普普通通的山包,一个孤孤零零的荒坟。
杨云和珠儿站在坟头,默思故人。
坟头两侧,堆了两堆头颅,一堆是平国的,一堆是盛国人的。
仇敌、内奸、叛徒,无论曾经是通风报信的小兵,还是万人之上的国主,此时都一个个圆睁着不敢置信的眼睛,混杂着滚在一起。
珠儿一跺脚,两团火焰无风而起,熊熊吞没了地上丑陋的两堆头颅。她喃喃说道“姐姐,没有带香,就用这些东西拜祭你吧。”
烟消火散,杨云和珠儿携手破空飞去,空留下孤坟一座,和在平盛两国流传千年的传说。
平国事了之后,杨云和珠儿再无牵挂,携手行走在世间。
两人四处游历,足迹遍布整个大陆,经过的国家城邦数不胜数,从最偏僻的乡间到最繁荣的都城,从冰原到深海,从沙漠到沼泽,匆匆间十多年过去,两人结交过好友,灭杀过仇敌,诛妖除怪做过,笑傲江湖做过,收过弟子,请教过明师,甚至长途传送到别的大陆,在那里经历过一番风雨。
随着时间流逝,两人的修为愈来愈高,心动期不知不觉就突破了,还在一处海底洞窟凝炼化罡成功。
化罡后,杨云和珠儿闯入南疆,将多年前得罪过自己的一个炼毒宗门整个铲除。从此他们在修炼界终于有了不大不小的名号。
灭了仇敌满门后,两人一时心动,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故屋仍在,只是被山中风雨摧残地已经不像样子。
两个人也不在意,随手一个法术堆积的灰尘顿时干干净净,至于摇晃的墙壁,屋顶的大洞,则被两人完全无视。想来在狂暴的风雨,也落不到两个化罡期修士的头上。
杨云从地上拾起一个木头做的小狗,恍然想起这是三十多年前自己亲手所雕,送给珠儿时她欣喜的样子,历历如在眼前。
“这东西还在啊。”珠儿笑着说,眼睛四处打量着,“屋子太旧了,这次我们索性把它拆了吧。”
“为什么?”杨云愕然。
“我感觉该回宗门冲击结丹了。”
“那和拆房子有什么关系?”
“拆个干净,以后就不会再想着回来看啦,结丹是一道大劫,心境留有破绽可不行。”珠儿理所当然地说道。
杨云沉默了良久,最后说道:“你说得是。”手一松,木头小狗坠落到地上。 仙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