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宗名这人,自认不太聪明,却也不笨。
那日他给徐恭的手下打了一拳,虽吃了个亏,却也给他生出个主意。借口要养病,打算在潞州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再回八角镇去。至于那些农具,就让大儿子拖回去。
顺便,他给儿子下了个死命令。
让陶世荣务必在半路上想办法把农具捣毁。怎么着,也不能便宜了叶秋那个贱人。
只是陶宗名不笨,他生的儿子也不傻。
陶世荣知道,这是他爹想把他拿出去当刀使,还是把两面刀。
要是能捅到叶秋,他爹解气。就算捅不到,回头还可以到颜修之那儿说说徐恭的坏话。要不是他派人打了自己一顿,何至于自己无法亲自护送农具回去,让那个无能的儿子犯了错?
可这样一来,陶世荣不说在陶恭面前没法交待,搞不好还要吃上官司。
所以他想了想,将计就计的跟陶宗名说,“孩儿把东西拖回去没问题,只若路上出现差池,官府会不会治您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毕竟爹您才是亭长,这些东西也是交到您手上的,您就这么随随便便交给孩儿了,是否妥当?反不如您亲自带伤押送,因心急完成上官交下来的差使,在路上出现些无法避免的意外,比如雨雪什么的,岂不更让人同情?”
陶宗名一想,这也有理。
不过他可不肯自己回去,还要陶世荣把媳妇孩子都带上,一起往家赶。一来这是老太太的交待,二来若队伍中有不懂事的妇孺,不也能弄得更凄惨些?
于是,这对父子俩算计来算计去,最后还是一起上了路。
只是快到八角镇时,遇到一条河挡路。
这原本没什么,附近的河水都被叶秋她爹修渠时整治过,河面上铺着宽大木桥,便是赶着马车,也能安然走过。
偏偏陶宗名生了坏心眼,看到河边许多地方因前些天下了雪,还结着未化的冰凌,便非说拖着农具的马车太过沉重,会把木桥压塌,让车夫赶着车从桥底下淌水而过。
他就指望着马儿失足,翻了车最好。
那车夫不是陶家人,是在潞州雇来的赶车人。瞧那河水寒凉,本不肯走,奈何陶宗名执意如此,车夫一个小老百姓,到底争执不过,只好听从。
却没想到,因是冬季,河水不深,马儿虽是颤颤微微,却是安安稳稳的拉着车过去了。
陶宗名的一番苦心没起到效果,心中原就失望之极,更没想到在他的马车过桥之际,拉车的马儿一个大意,踩空到木桥中的裂缝里,蹩到了脚。
马儿虽没事,可后面的车厢却有半只轮子滑出桥面,车厢一歪,那开着车门生闷气的陶宗名,一个骨碌就滚下了车,掉到了河里。
这算是恶人有恶报?
陶世荣抓着车辕,惊骇不已。
而此时,因他们前面这一突然翻车,桥身开始晃荡,后面跟着过来的陶家少夫人的马车整个冲下了河面,不上不下的卡在河中,进退两难。
正当此时,有人经过,听到妇人孩子的啼哭呼救,过来救了陶家一行。
此时,陶宗名一心只想着要找叶秋出气,完全没有注意到,叶秋家的那个小崽子,正紧扒着他的“救命恩人”,还挂着泪珠的小脸凶巴巴的瞪着自己,跟那人说,“不许他们抓阿数哥哥!”
想想又补了句,“也不许抓我娘。”
小孩子的心思无垢,也是最容易判断出软硬好坏的一类人。就好象再凶恶的狗也永远不会去招惹屠夫,小地瓜也很坚定的认为,他扒着的这个大个子叔叔,就是他娘说过的大粗腿。
带着薄茧的大手抬起,胡乱揉了揉小崽子的脑袋。看着那些细软的头发变成毛茸茸的一团,男人冷硬的眼眸,多了几分柔和。
有眼光的好孩子是值得被嘉奖的。尤其知道那个油头粉面的小道士靠不住,来求自己,就更加值得出手了。
所以他在陶宗名下令抓人,金求盗犹豫着不动,但陶家爪牙要动手时,冷冷的甩了一记鞭子,说了四个字,“无稽之谈!”
他的声音并不重,还略有些低沉。可没有人敢不拿这男人的话当一回事,也没有人敢在他说了这话之后,还去抓叶秋。
冲数有点不服气了,明明他才是最能打的一个,可为什么那些人不怕他,就怕这大个子?长得高了不起啊!两下蹿到男人身边,伸出双手,“地瓜,下来。”
嗯嗯,小地瓜扭头,他才不下去。
一副你管好自己的表情,在大个子身上彻底蹭干净了小鼻涕小眼泪,扭着小屁股,换了个面朝前的威风坐姿。
咦,原来这还是匹大白马咧,小崽子欣喜了。
他才不会说,这是他第一次骑这样的大马,还是他娘说过的白马王子的大马。嘿嘿,那他骑在马上,是不是就是王子了?
小地瓜得意了。
新奇的在马脖子上摸来摸去,要不是马耳朵太远,他还想去揪来试试。
哼哧。阿雪给小东西挠得浑身不自在,不满意的打了个响鼻。
男人嫌弃的看一眼自己被弄脏的衣裳,把小崽子四处乱摸的爪子抓了回来,把马缰绳塞到不安份的小手里。
“驾!”小地瓜顿时皱眉瞪眼,稚嫩的小嗓门低喝一声。可惜马儿只跺跺蹄子,半步不动。
看它不听话,小地瓜也有些不满了。
不过想想,掏啊掏的,从小口袋里掏了块糖出来。闻着糖味,白马顿时回头,舌头一卷,把糖吃了。
小地瓜大喜,继续找糖,跟马儿培养感情。他娘说过,糖衣炮弹,是最厉害的武器。多给它几块,不信它不乖。
男人挑眉看着刚刚还哭得唏里啪啦的小崽子在他眼皮子底下,眉花眼笑的勾搭他的坐骑,暗想着这样的家教会不会有问题,那边陶宗名却错愕的怔在那里。
恩公怎么会突然说这话?咦,他怀里那个小东西,怎么好象是叶秋的那个小野种?还有,他说的那话是干什么意思,是在帮谁?
所以讲话,千万不要讲得太过简明扼要,这让这些智商低的,怎么理解得了?叶秋好心的上前为那四个字注解,“陶亭长,就算你要抓我,总得有证据吧?而且,你说我找人作法变了天气,那我真要有这本事,岂不成了神仙?”
是啊。围观百姓们窃窃私语,如果这天气真的能随着叶家姑娘的心意而变,只能说明她是被上苍眷顾之人,那也是她爹积下的大功德所致,若是抓了她,引来天遣怎么办?
看她的话引来百姓们的赞同附和,陶宗名满口老牙都要咬碎了。
从前他不是官,整治不了这丫头,怎么如今他是官了,还整治不了这丫头?
而叶秋瞅着他那一脸的阴鸷,又爬上马车,大声的道,“大家先别走,听我说一句。你们如果有卖不掉的菘菜,请卖给我吧。这事我原先不想说的,打算闷声发点小财。可这会子不说也不行了,我不怕老实告诉你们,我会用菘菜做酸菜。大家别不信,你们卖我就是帮我赚钱呢,千万别客气!有多少菘菜都请送到陈家客栈去,我会请陈掌柜帮我代收。价钱跟往年一样,要是卖得好,明年兴许我还能给大伙儿涨点价。”
什么?这话听得百姓们都怔住了。
那个之前挑着担子走开,却没走远,等着看事态发展的刘五田,忍不住回头大声的问,“叶姑娘,你说的是真的么?你不是哄我们,是真的要?”
叶秋心说,这民风太淳朴,也是个问题。
所以陈掌柜之前说要保密的那一套,她完全不想用。而且就冲他们对自家老爹死心塌地的崇拜和信任,叶秋也不愿意用。
“大哥,那你要我怎么说,才肯信我?要不干脆这样,你把菘菜给我,我只给你个订金,等我把菜腌好了卖掉,得的钱咱俩再来分。要是卖不掉,你就当吃个亏白信我一回了,行不?”
刘五田听了这话,倒是有些信了。
旁边有汉子就问,“那叶姑娘,咱们要是先卖给你,跟后卖给你的,是一样的价钱么?”
“那当然不能一样。”人群中,陈掌柜满头大汗的赶来。,亏他还特意去大姐那里找了个面生的掌柜,想来冒充客商收菘菜。可一回到镇上,就听说这事了。
来不及跟叶秋打招呼,他只摆了摆手,就主动把话接了下去,“你们要是先卖,收的只有卖菘菜的钱,保证跟从前一样。但若是你们愿意等几个月再收,就能先付你们一半的定金,回头再加三成的利钱。叶姑娘,你看这样如何?”
“行!”大庭广众之下,叶秋这生意做得很是干脆。
她当然知道,陈掌柜报出这样的价钱,还是有些偏低了。但这买卖要人家出本钱,出劳力,找销路,头一年确实只能给出这样的价钱。万一卖不好,或是中途有什么事,也不能让人亏太多。
可这价钱,已经让刘五田欣喜若狂了,“若是这样,我家就卖那个加三成的!”
又有人问,“那我能不能先卖一半的现钱,再一半加三成的?”
“可以,都可以!大家要是愿意,现就去我那客栈等着。等我安排一下,马上就可以开始收菜付钱。”
“好的好的,我们不急,您赶紧去忙,回头我们再来。”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现场已经从捉妖大会,变成了菘菜评估交易大会。
陈掌柜赶着要回去了,走前再看面如锅底的陶宗名一眼,强迫自己昂首挺胸,不堕半分气势。虽说今天这事有些出乎意外,但陈掌柜半点不后悔。
都多少年了,自从家里的客栈被挤压成那个破破烂烂的鬼样子,这还是他头一回能扬眉吐气的走在陶家人面前。
甚至,他有些暗暗感激叶秋,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哪怕这生意只能做一年,可能看到陶宗名这表情,他也觉得值了!
可陶宗名受不了了。
连陈掌柜都敢跟着叶秋出头,跟他唱对台戏了,这让他怎么忍?这若是让他们做成了,回头,这八角镇的百姓,还有谁会跟陶家做生意?
“陈掌柜你站住,做生意怎能听凭你们这样儿戏?说是几个月后给钱,万一不给怎么办?本官可不能允许你们这样欺骗良民。还有叶姑娘,任凭你再花言巧语,也休想抵赖你串通妖道,为祸乡里的事实!来人,给我抓了她。金求盗,你要是再不动手,本官就连你一起治罪!”
反正他们陶家已经豁出去要当恶人了,就算是拼着给万人唾骂,他也要拿这丫头开刀,立自己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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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马:哥的发型都弄乱了,才给一颗糖,太小气了。
地瓜:那再给一颗,你跟我走吧,我家有好多好多糖。
某人:……
某马:看到没?哥这魅力,无人能挡。你以后是不是也要对我好点?……好吧,哥错了。
某猪:我又默默的上来了,作者君更晚了,所以写了个长的。明天,她保证不会了。555,为毛老是没我的戏,桑心。 我娘是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