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无奈,只能领命去了。
稍顷之后,行辕外便响起了沉闷的鼓声。
三通鼓罢,军中所有队长以上将校全都聚集到了袁否的行辕,因为行辕大堂站不下,队长、屯长就只能站在天井。
只有军侯以上军官才有资格进到大堂上。
袁否拿着张家阿媪的家书,从行案后面长身而起,大步走到阶下,朗声喝道:“张牛犊何在?”
张牛犊按刀上前,抱拳作揖道:“末将在。”
袁否看着张牛犊,笑着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阿媪已经找到了。”
张牛犊是个孝子,自逃离寿春,便无时无刻不挂念着老母的安危,只是因为军民离散,形踪不定,一直没探得老母的消息。
此时听说有了老母的消息,张牛犊立刻就激动了,颤声问道:“公子,不知家母何在?”
袁否上前轻抚着张牛犊的肩背,说道:“陆勉刚刚捎来消息,你阿媪眼下就在巢湖,一切安好,哦对了,她还托陆勉给你捎来了一封家书。”
一边说着,袁否一边将陆勉捎来的家书递给张牛犊。
张牛犊却没有接,而是呆呆的看着袁否,一张黑脸顷刻间就变得煞白,颤声道:“公子你说什么?家母她在巢湖,她竟然在巢湖?”
袁否不答,将家书强行塞到张牛犊手里。
张牛犊展开家书,看完之后却仆的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我的阿媪,我苦命的阿媪,这可如何是好,这可让儿如何是好啊,嗷,嗷嗷嗷……”
看到张牛犊在那嚎啕大哭,其余上百名袁军将校也纷纷跟着落泪。
试问,谁没有父母妻儿呢?张牛犊的老母失陷在巢湖,好歹还有个消息,有个念想,可他们的父母妻儿却连音讯都没有,都不知道是否还在人世。
此情此景,何止是凄惶?
“把家书全都呈上来吧。”
袁否一挥手,纪灵就带着十几名羽林卫将近百卷书简抬了上来。
除了张牛犊的家书用的帛书,其余将校的家书用的却都是竹简。
“发下去。”袁否挥手示意纪灵将家书发下去。
然后袁否对堂上堂下跷首企盼的大小将校说道:“各位一定很想知道这家书是谁的,对吧?你们一定在想,这该不会是我们的家书吧?没错,你们猜对了,这都是你们家人写给你们的家书,除了少数人没有,其余人手一份!”
片刻之间,上百封家书便都已经分发下去。
所有领到家书的将校便跟张牛犊一样,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凄惶,便也纷纷跟着张牛犊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间,整个行辕都沉浸在愁云惨雾之中。
袁否却撇下这些将校,从行辕出来,再让纪灵召集军队。
绵绵不息的号角声中,四千袁军残部集结到了辕门外的空地上。
袁否在纪灵、刘晔两人的簇拥下登上了辕门右侧的哨塔。
看到袁否的身影出现在哨塔上,集结在辕门外的袁军将士便纷纷抬头,拿热切的眼神看向袁否,特别是骁骑部的近千骑兵,看着袁否的目光尤其热切,因为不久之前,袁否又带着他们打了一个胜仗。
近四千人聚集辕门内外,袁否的声音勉强可以传进每个将士的耳朵。
袁否的目光从袁军将士脸上缓缓扫过,大声说道:“将士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刚刚得到了消息,从寿春出逃的数十万百姓还活着,没错,其中就包括你们父母、妻儿,他们都还活着,全都活着!”
听了袁否这话,底下的袁军将士们顿时间山呼海啸般欢呼起来。
当兵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去到战场上拼死拼活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封妻荫子。
自从逃出寿春,就失去了父母妻儿的消息,心里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却终于有了父母妻儿的消息。
“万岁!”
“万岁!”
“万岁!”
听到底下的将士称自己为万岁,袁否很有些心惊。
不过,一回头却看到纪灵、刘晔两人都神情自若,便马上又反应过来,万岁一词在这个时候并不由皇帝独享,臣子见皇帝时口称万岁,百姓在遇到高兴、喜庆之事时,也会互相高喊万岁,万岁专由皇帝一人独享,却是宋朝以后的事情了。
袁否微微扬起右手,底下袁军将士的欢呼声便嘎然而止。
袁否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不过,再接下来的就不是好消息了。”
停了一下,袁否又道:“你们的父母妻儿虽然还活着,却落在了孙策手里,他们眼下就被关押在巢湖,正在江东军的威逼之下屯田,每天只能吃很少的口粮,却需要做大量的体力活,孙策更派了人来,拿你们的父母妻儿威胁本公子。”
袁否话音才刚落,辕门内外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所有袁军将士面面相觑,神情惶然,父母妻儿落入孙策的手里了?
纪灵原本就心情很不好,这会就更加的恼怒,吼道:“肃静,全体肃静!”
纪灵连吼了数声,才喝住将士们的窃窃私语,袁否又道:“孙策威胁说,如果本公子不放你们走,他就要杀了你们的父母、妻儿。”
刘晔讶然看了袁否一眼,他只劝袁否成人之美,却不想袁否竟以退为进。
不过,刘晔也必须承认,袁否的以退为进要比单纯的成人之美效果更好。
此时,孙策只是派陆勉携家书前来,并未拿袁军将士的父母妻儿作要挟,但是随着战事深入,孙策必定会走到这步,既然最终免不了还是要面对孙策的要挟,那为何不干脆把这件事情先给挑明?然后给袁军将士一个选择的机会。
这样一来,自愿留下来的将士必定再无异心。
而,既便是离开的那批将士,也会对袁否深怀感激。
不得不说,袁否对人心的洞察,对人性的把握,已经有了一定的境界!都说实践是最好的导师,袁否已经在艰苦的环境中迅速成长起来了。
随着袁否嘹亮的话语,一股莫名的悲怆气息在辕门内外迅速漫延开来。
除了少数无父无母、孑然一身的将士,其余有父母、妻儿的将士全都面露悲愤之色,悲愤之余,更有难以言表的凄怆之色。
一边是主公,一边却是父母妻儿,自古忠孝难两全,这可如何是好哇?
好在袁否并没有让他们为难太久,袁否接着又说道:“本公子知道,你们很是为难,一边是忠,一边却是孝,自古忠孝难两全,奈若何?”
“不!本公子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且用不着为难。”
“你们今天选择离开,却是为了尽孝道,常言道,百善孝为先,你们为了尽孝道而选择离开,绝非背叛,本公子绝对不会拦着你们,更不会因此责怪你们!既便将来有朝一日,你们加入孙策麾下,本公子也仍然不会怪你们!”
袁否语调平静,就像是朋友聊天,话语虽平实,感情却是至诚,说的连他自己都有些感触,底下的袁军将士更是感动的不行。
“公子!”
“公子仁义!”
“公子,小人不走!”
“公子大恩大德,小人来世再报!”
“公子,小人哪都不去,今生今世跟定你了!”
“公子,小人此去若能取回老母便罢,若是取不回,待老母百年之后,无论千山万水相阻,还是千难万险相隔,小人定来寻公子!”
“公子,小人在在此对天盟誓,此生绝不替孙氏出力,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一句句悲怆之言纷纷响起,一个个袁军将士相继跪倒泥泞中,凄惶之气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毅然、决然以及绝然之气。
“起来,都起来,快起来!”袁否双手虚抬,示意将士起身。
看到底下的将士没有一个肯起身,袁否便也跟着跪倒在哨塔。
“众位将士大可不必如此。”袁否跪倒哨塔,含着热泪说道,“人生聚合无常,今日你我离别,焉知他日不会再度重逢?众将士,现在请听仔细了,愿意留下来的,请站到辕门左边,要去巢湖尽人子孝道的站到辕门右边,本公子再说一遍……”
袁否眼含着热泪,一遍遍重复着说词。 三国之袁氏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