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从偏院顺着原路返回,刚锁上后院门,就见方氏从厨下拎着篮子过来说:“准备点饭食,你去给芳哥送去吧。你哥今天巡街,饭食自会有人打理。”
这是捕快们的潜规则,排班巡街的捕快都由街面上的店家轮流负责三餐。方氏眼睛红肿,莲生姐弟从小等于是在外祖家长大,和表哥表嫂感情深厚。莲生低声安慰表嫂:“嫂子,咱家芳生什么样人品咱们都清楚,这事一定有蹊跷,我得赶回去,这会应该是证人已经就位,太爷该审案了。”
方氏掏出荷包塞给莲生:“这点子碎银子打点用吧。”
“太爷是精明人,没准一会芳生就和我一起回来了呢。”莲生直接转身往外走,方氏愣了会神,回身急急忙忙去给菩萨上香,求保佑芳生无虞。
莲生刚到衙门,此刻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芳生十四岁中了秀才,在城里是很有名的少年才俊,听说他出了事,很多人闻讯赶来,拥在门口七嘴八舌,有人看到莲生走来,急忙闭上嘴巴,大家自动闪到一边,给莲生留了条路。大堂上两边衙役已经站好了堂,只是县太爷还没出现。表哥杨泉见莲生过来,急忙拉过她找个背人处低声问:“可看出什么问题?”“芳生在房内读书,事发突然,不知他为何出现在凶案现场。还有就是……”莲生顿了顿:“不知仵作那里可检验完毕?这是先奸后杀。”
“是,胡氏……呃,那个了。“杨泉当着表妹也不知该怎么说好,支吾几句接着说道:”芳生自己都奇怪怎么在那院出现,刚才师爷说这事我不能插手,太爷已经命刘头负责了。”刘头是另一班捕快的头,和杨泉平时关系不是很和睦。杨泉叹口气:“只求太爷英明,还芳生一个公道。”
说话间,两班皂役已经喊起了威武,县太爷升堂了。莲生和杨泉绕到大堂门口,杨泉眼睛尖,拉拉莲生袖子:“那个人是谁?怎地一直盯着你看。”
莲生光顾得看站在一边的芳生,此刻才发现原来师爷旁边坐着个不停摇着扇子的青年男子,看莲生抬头望来,还冲她微微点头,无声了说了一声:“好香。”莲生急忙低下头不看他。“那位就是锦衣卫的郁指挥使,我刚才在偏院看到他。”
“奇怪,这样的地方案子,锦衣卫如何会知晓。”
莲生不想表哥担心,没有说出这郁大人言语中透漏出来的意思。铛!刘县令一排惊堂木:“堂下何人,为何不跪。”刘县令三十来岁,为官还算清正,在这县里五六年,官声还不错。
“学生顾芳生,是本县秀才。”芳生看到表哥和姐姐都在堂下,安定多了,从容答道。
“顾芳生,你既然是圣人弟子,怎可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先奸后杀!”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大堂之下众人一听先奸后杀四个字,如同苍蝇般嗡嗡起来,更有闲人目光不怀好意的飘向旁边的莲生,杨泉恶狠狠回头瞪视一圈。
“大人,学生冤枉。学生午饭后在房间内看书,却不知何时昏沉沉睡去,醒来却发现躺在地上,学生起身,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才看到竟是满地血污,旁边还有一位娘子。学生大惊,正要喊人,就听着门外有人叫胡娘子,一个婆子忽然开门进来,见此情景大呼救命,直到冯六斤等人闻声赶到,学生才知竟然身在偏院,实在不知如何身在那里。”
“你可认得那婆子。”
“学生自是认得,那婆子是租住学生表哥家偏院的王婆,已租住两年多。”
“那死者胡氏你可认得?”
“学生从未见过,并不认得。”
”大胆!胡氏租住你表哥家偏院已经月余,你如何不识得?”
“威……武……”两边皂役用板子点地,配合刘县令出言恐吓。
“大人,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那王婆子和冯六哥等人在学生表哥家偏院租住多年,学生平时虽不管经济俗务出来进去也识得了。那位娘子才来月余,又是年轻娘子,学生出门见到年轻娘子回避还来不及,如何认得。”
“照此说来,你还是个端方君子。”
“学生不敢自矜君子,但向来无愧于心,一心只求读书上进。和那位胡娘子不认不识,如何会去杀她,况且还是做那等龌蹉之事,学生实在冤枉。”
芳生话音落下,堂下有熟悉的人连连点头:“芳哥小小年纪就考上秀才,前途无量,实在不是像能做出这等大奸大恶之事的人。”
“哎呦,老头,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美色当前,难保,嘿嘿……”
有闲汉被那先奸后杀的字眼刺激的兴奋起来,高兴的眼睛发光不住在人群中说点令大姑娘小媳妇脸红的话。“太爷审案子,你在下面嘀咕来劲,想挨板子吗?”杨泉在旁边冷冷哼了一声,几个闲汉互相对视一样,嘴一撇,抱着手不敢在言语,只盯着年轻女子眼神猥琐。
莲生顾不得这些闲言碎语,一双美目只盯着堂上的芳生。她现在的身体和芳生是龙凤胎姐弟,在她的前世,很多理论都相信双胞胎之间一定会有一些心灵感应。那时也有人都反驳说类似事件不过是巧合,可是现在灵魂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莲生还是坚信在未知领域,一定还有太多人类无法触及的角落。穿越过来五年多,莲生相信芳生是个单纯上进的男孩子,绝对不会觊觎一个带孩子的女子,更不可能做出杀人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芳生自己都不明白是如何出现在凶杀现场的。难道他是被人搬运过去的?
这可是大白天的,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下将一个大活人搬过去?再说那角门青苔上的脚印明明白白啊。
莲生百思不得其解。
郁世钊望着堂下站着的女孩,白里透红的小脸,目光迷茫,心里暗笑:一个小女孩罢了,还真能查出什么来?大人我做的天衣无缝,简直是老天将这起案子撞到我手里。小美人,甭管你嘴多硬,最后还得乖乖就范。嗯,顾尚书这老货酸文假醋的,若收他嫡长女做个小妾,那滋味哈哈。
郁世钊想的出神,就听师爷喊道:“带证人王婆,冯六斤。”
王婆和冯六斤被衙役带了上来,噗通一声跪在堂前。
“王婆,你可认得堂上此人。”
“认得认得,是房东杨家的秀才小哥。”
“你且将看到的事情讲出来,不得作假。”
“是,是,大人,老身不敢说假话。这胡娘子一大早就将女儿蓉姐托付给老婆子,还给了十个钱,说托老身照顾一天。老身带着蓉姐在街上转了大半天,蓉姐倦了在老身家里睡去,老身就想问问胡娘子,喊了几声不见人,一推门就见秀才哥一身血,吓得老身当即差点昏过去,阿弥陀佛,活了一辈子哪里见得这等事。”
“你可看到那顾芳生杀人?”
“我的太爷,看到那一身血就唬死个人,哪里见得杀人。秀才小哥长得好生俊俏,如何能看中这胡娘子,胡娘子可要长他好些岁哩。”王婆子说着目光投向站在一边的顾芳生,嘿嘿一笑:“不过这姐爱俏,这女子若是浪出水来,这红颜祸水的……”铛!王婆子的胡言乱语被刘县令惊堂木打断:“问你什么便说什么,休要啰嗦。”
“冯六斤,你都看到了什么?”
“禀太爷,小的在家里喝酒,听着王婆子那老货喊杀人了,急忙就跑过来,看到顾秀才站在屋子里,满身满手都是血,我就问秀才公,你怎地在此。顾秀才也不知是不是没听到小的说话,只举着手左看右看,小的一看这大事不好,急匆匆跑去找杨家娘子过来,等小的带杨家娘子赶来,早有别的街坊跑出去巡官差了,那杨家相公就带着人过来。”
“杨家相公是何人?”坐在一边一直不出声的郁世钊忽然开口问道。
“是,是堂下的杨捕快。那顾秀才正是杨捕快的表弟,一直住在杨家。”
“呵呵,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啪的一声,郁世钊将扇子一合:“勘察现场的可是这位杨捕快?”
刘县令急忙回答:“正是此人。”
“刘县令,如何能令嫌犯家属勘察现场?”
“大人,当时杨捕快正带人巡街,只是凑巧赶上,后来下官已经命刘捕快接管此事了。”
“哦,那你是秉公执法咯。”
“下官自当如此。”
郁世钊嘴角泛出冷笑:“这嫌犯不如先看押起来。等刘捕快二次勘察结果出来再审也无妨。”
莲生想到还有不到一个月芳生就要参加乡试,如何能在那等阴暗腌臜处关押,当即忍不住出声:“大人,顾芳生手无寸铁如何杀人,不知凶器何在?”
她刚低声问过杨泉,现场并未发现凶器。
“你又是何人?”郁世钊装作不认识莲生。
“此人是县里女牢小卒。”旁边师爷急忙凑上来解释:“亦是这顾芳生的姐姐。”
“哦,原来贵县是这个规矩,嫌犯的表哥搜查证据,嫌犯的姐姐在堂前喧哗。”郁世钊眯着眼睛望向莲生,看的莲生只觉得浑身一凉,心里七上八下,这人此刻已经完全收起在偏院时的吊儿郎当样,不知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于是莲生上前两步,跪在堂前:“小的一时心急脱口而出,还请太爷责罚。”
“姐弟情深,人之常情,本官理解你的心情。顾莲生,你方才所言何事?”刘县令不想为难一个小姑娘。
“大人,小的说顾芳生手无寸铁如何能杀人。”
“凶器嘛,自然是扔了吧。”郁世钊缓缓说道。
“顾芳生既然在现场被抓个正着,又如何能扔掉凶器呢,小人认为此事必有蹊跷。”
“勘察现场的是你们表哥,那凶器扔在哪里,呵呵。”郁世钊话里有话,堂下众人闻言又开始交头接耳:果然是有内情哇。那几个被杨泉说过的闲汉,抱着膀子,眼角溜湫瞄着杨泉,不住冷笑。
“大人,小人表哥出身捕快世家,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敢徇私枉法,大人有何证据证明小人表哥徇私?”
“你又有何证据证明你表哥没徇私?”
刘县令看着俩人几个来回,心里明白这锦衣卫指挥使今天是故意找茬,他平素见过莲生,不忍见她一个小姑娘得罪权贵而不自知,在一边故意装作大怒道:“顾莲生,此案要二次核查现场,择日再审,你勿要啰嗦,来人,将顾芳生押入大牢。”
芳生也怕姐姐出言顶撞了县令,急忙转身喊:“姐姐,我没有杀人,太爷定会给我个清白,姐姐不要为我担心,”
那郁世钊摇着扇子,摇头笑笑:“刘县令果然是父母官,对治下百姓如此宽宥,见识了。” 古代女吏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