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当年为了避开皇家争斗,为方氏挑中了济安王府,不曾想到头来还是一个猛子扎进了龙门。虽说这龙门是隐蔽的,可方氏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命运弄人之感。
济安王既是龙种,那就是说老太妃在嫁进周家之初或者之前就跟先帝有染了。听孟氏话里话外的意思,老太妃和济安王曾经动过争夺皇位的念头,所以才跟当今圣上和雍亲王一样,把方家当成拉拢的对象,企图利用方家的威望得到天下寒门子弟的支持?
这些她还能够理解,她理解不了的是,济安王为何要将她从周瀚身边夺走?同样是跟方家结亲,成为他的继室和成为他的儿媳又什么区别?
心里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王爷为什么要那样做?”
“还能为什么?为了银子,为了银子铺就的通天之路。”孟氏的表情和声音都满是讥讽。
起初她也不明白济安王为什么要那样做,但以她对老太妃和济安王的了解,但凡跟他们母子有关的事情十有八~九都不会是巧合。所以回孟家的时候,她跟孟老爷细细打听了孟馨娘是如何嫁进济安王府的。
据孟老爷说,在议亲前夕,济安王曾在私底下跟孟家挪借过一笔数额可观的银子。那时候济安王刚起了造反之心,这笔银子应该是用来结交京中重臣,以获取京畿重地的各种秘密信息。
孟老爷因孟馨娘性子鲁莽,唯恐她嫁到旁家会吃亏,一意要将她许给周瀚。周瀚和孟馨娘是表兄妹,又因册立世子一事欠了孟家一个大人情,便念在这两层关系,也不会亏待了孟馨娘。
而且跟其他大户人家相比,王府的人口也算不上复杂。孟馨娘嫁过来便是世子妃,等周瀚袭了爵便是王妃。只要她不折腾出太大的问题,这一辈子都有了保障。
尽管孟老爷没有细说,不过猜也猜得到,两人定是在私底下达成了协议,只要济安王肯促成周瀚和孟馨娘的婚事,借走的那笔银子就不必还了之类。
除了银子,也没有别的解释。因为孟家除了一个“邹圣公”的招牌,就只剩下钱了。
济安王想当皇帝,要笼络朝臣,要招兵买马,用钱的地方不计其数,孟家便是一棵现成的摇钱树。
要想成事并坐稳江山,方家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周漱那时年纪还小,他没有第二个儿子能够帮忙联姻,只能自己披挂上阵。
“不,这不可能。”周瀚不敢相信地摇着头,“父王不会这样对我的,不会的……”
“你太不了解你父王了,为了达成自个儿的目的,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孟氏冷笑地道,“你仔细想一想,一个没什么见识的粗使婆子,怎会知道你和方家大小姐在湖边见面?
就算是偶然窥见,短短的时间内岂能准备周全,扮出一个惟妙惟肖的鬼来吓唬你们?你父王为何早不经过,晚不经过,偏偏在方家大小姐落水的时候经过?
即便碰巧了,他身边会连一个识水性的人都没有,还要劳动他堂堂的王爷亲自下水救人?明知道方家大小姐与你两情相悦,救了人还要招摇过市,亲自把人送回去,不是早有预谋又是什么?”
孟氏的话,每一句都像重锤,狠狠地敲在周漱的心口上,痛闷难当。
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不是没有埋怨过济安王,可比起埋怨,他更庆幸。
若不是济安王及时出手相救,方氏只怕会溺死在湖中,那他就会一辈子活在羞愧、自责和悔恨之中,恨自己太懦弱太无能,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和搭救自己心爱的女子。
尽管方氏成为了他的继母,可她毕竟还活着,他也还有机会见到能动能笑的她。
因为济安王是他的父亲,他从小尊敬仰慕、不容任何亵渎的父亲,所以他从来没有产生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
如果不是孟氏将疑点一~一指出来,如果不是亲眼瞧见济安王恼羞成怒到要杀人灭口的样子,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件事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残忍与令人悲愤的事实。
“为什么?”他猛地推开孟氏,站起身来,瞪着济安王嘶声怒吼,“父王,我是那样地崇敬您,那样地爱戴您,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个女人……”
他伸手指向方氏,“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她,你怎能,你怎么忍心从我身边将她夺走?让她变成我的继母,与我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让我年年月月承受着失去不能复得的痛苦和煎熬?
父王,父王,你到底有多么恨我,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在这件事上,济安王确实是理亏的。也仅仅是理亏而已,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夺也就夺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事成之后,周瀚就是皇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可以悉数补偿。
他无从解释,也不愿放下身段解释。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默默地承受着儿子的怒火。
孟氏被周瀚粗鲁地推开,震得气息不稳,嘴边又溢出一道血痕来。她却浑然不觉,满脸快意地笑着,“瀚儿,你现在知道你的父王是一个多么卑鄙无耻的人了吧?你现在知道……”
“你也一样。”周瀚蓦地转过头来,将寒芒闪烁的目光对准了孟氏,“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润儿他是……”
“周浩远。”方氏听着他话头不对,立刻出声喝止。
周瀚被她喝得恢复了些许理智,声调也降了下来,“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为何还要下那样的毒手?”
杀子之仇,夺妻之恨,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不共戴天的奇耻大辱。偏偏这两样,被他的父母双亲占全了。
“父王,母妃,你们既不疼惜我,当初为何要生我?既生了我,为何又如此折辱我?还有老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苛待于我?”
孟氏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垂下眼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是为你……”
那个“好”字尚未出口,忽觉胸口一凉,一股锐痛从那里迅速蔓延开来。低头,就见胸口插着一把小巧的匕首,那精致的镶嵌着宝石的柄上握着一只素白的手。
再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幽如寒潭的眸子。
她又惊又怒,“方氏,你怎敢……怎敢……”
当着她儿子的面对她下手?!
—— 第一贤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