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清墨?!”周漱震惊莫名,“母妃身边的大丫头清墨?”
曲嫂流泪点头,“正是奴婢,十八年了,奴婢总算又见到二少爷了。”
周漱犹自不敢相信,“你真的是清墨?”
“奴婢的的确确是清墨。”曲嫂唯恐他不相信,忙捡了旧事来说,“二少爷刚换牙那阵子,王妃不准您吃甜的,您却偏偏爱吃水晶桂花糕,便央求奴婢悄悄做了,放在食盒的夹层里,给您送到书房去。
还有一次,您拉着雍亲王世子跳进湖里,浑身湿淋淋地回来。您不想让王妃知道,吩咐奴婢帮着把衣服烤干。奴婢一不留神把您的衣裳烧了个洞,您就跟王妃说是自己玩火折子不小心烧出来的,结果被王妃罚了抄大字。
还有一次,您想骑马……”
听她一口气列举了许多事情,周漱再不怀疑她是清墨,赶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清墨姐姐,真的是你啊,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可是你的模样怎会变化如此之大?若不是你报出名字,我根本就想不到你就是清墨。”
“当年奴婢被赶出王府之后,就遭人追杀,藏在一辆运货的马车逃到泰山,又失足滚下山崖,脸上的骨头摔断了好几处,等到伤好,这相貌就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曲嫂解释了自己面目全非的缘由,便含着热泪细细打量他,“二少爷出落得如此丰神俊朗,王妃泉下有知,定会感到欣慰。”
周漱扶了她到石凳上坐下,关切地看着她,“姐姐的嗓子可是伤到了?”
曲嫂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是啊,起初是被人灌了哑药的,我拼命挣扎,只喝进去少许。滚下山崖的时候,又遭到碰撞受了很重的伤,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说话。
等到能够说话,声音就变得粗糙难听了。我不想扰人清净,也担心言多有失,暴露了身份,索性装成哑巴。常年不说话,愈发连累了嗓子。
若不是记挂着有朝一日再见到二少爷,有些话一定要当面对您讲,时常背着人练习一二,只怕如今已经是个名副其实的哑巴了。”
周漱听了心酸不已,“姐姐受苦了。”
“能像这样跟二少爷面对面地说话,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曲嫂面带欣慰地慨叹着,“二少爷还是不要再叫我姐姐了,直接喊我清墨或者曲嫂就是了。”
“我一直叫你姐姐,改了反而不习惯。”周漱看了看她的发式,“姐姐什么时候成的亲?夫家对你如何?有几个孩子?多大了,可都读书认字了?”
曲嫂笑着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夫家?我这副模样儿,成亲岂不拖累别人?为了在泰远侯府行走方便,刚过二十,我就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妈妈帮我自梳了。”
听了这话,周漱心里更加难受。
秦氏出事的时候,清墨已经及笄多时。秦氏做主,把她许给了一位十分能干的庄头,打算等老太妃的热孝一过,就放了她出府成亲的。
没想到世事无常,好好的一个姑娘,姻缘破裂,音容尽改,沦落到自梳孤独终老的地步。
曲嫂见他红了眼圈,忙宽慰他道:“二少爷不必替我难过,我这些年过得很好。大家瞧着我不能说也不能写,有什么事儿都愿意找我,我替他们跑跑腿儿,赚了许多好东西,敛吧敛吧买个三进的宅子养老尽够了。”
周漱别过眼去,强自忍下泪意,再回过头来看她,已经是做好决定的表情,“姐姐,你不要再回泰远侯府了。我在舜井街置了一座宅子,正好缺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帮忙打理……”
“二少爷,你的心意我领了。”不等他说完,曲嫂便摆手道,“我在泰远侯府待得好好的,突然改投您的门下,定会惹人怀疑。
再说,泰远侯夫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活过来的那一刻,就决定用自己的余生报答她的恩情了,岂能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周漱急了,“姐姐……”
“先不说这个。”曲嫂止住他的话头,正了神色道,“我来找您,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周漱心知她要说的事必定与秦氏之死有关,忙凝神正对,“姐姐请讲。”
简莹一觉醒来,已近酉时,周漱还没有回来。
她有些放心不下,打发元芳去茗园问了一回,说是周漱在大明湖遇见了黄尊,两人约好晚上一起喝酒,怕是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九华楼的生意红火起来之后,黄尊就动了建造“水上酒楼”的念头。今年一开春,他在大明湖买了下五艘画舫,着手督造,如今已经万事俱备,只等吉日开张了。
在简莹的建议和引荐之下,方依云也参了一股。
周漱会在大明湖遇见黄尊倒是不足为奇,不过他并非贪杯之人,明知她在家中等候,还寻人喝酒,定是从曲嫂那里得知了一些与先王妃有关的事情,心中苦闷,亟待发泄。
于是吩咐小厨房备下解酒汤,默默地等他回来。
与此同时,简家那头已然闹翻了天。
简二老爷和简二太太并肩坐在上首,俱是表情威严。简三老爷和简三太太陪坐在下首,夫妻两人脸上除去无奈,再无别的表情。
简四老爷额上青筋暴跳,对着一年未见的女儿和刚从病床上爬起来的妻子大发雷霆,“各归各位?亏你们想得出来。
你们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简家拿了庶女顶替嫡女加入济安王府的事情是不是?大哥阁老的位子还没坐热呢,你们就惹出这么大一桩麻烦,不把简家上上下下千余口害死,你们心里不舒坦是不是?
小六儿……不,兰儿怀着几个月的身子,你们母女两个居然设下圈套,想让泰远侯府的表少爷把她给……
那也是我简家的骨血,你们简直丧心病狂,禽兽不如!”
简四太太被骂出火气来,梗着脖子顶回去,“那野种是简家的骨血,我们小六儿更是简家的骨血,而且是你嫡亲的女儿。你怎么不为小六儿想一想?难不成你要叫一辈子她顶着一个野种的名头活着?
我不管,反正小六儿不能就这样窝窝囊囊地嫁给那个苗少爷,你若不把她嫡女的身份找回来,我就带着小六儿进京敲登闻鼓去!”
—— 第一贤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