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慢慢平静了下来。
谷若华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看着碧环说好要绣的卷帘,拆了绣,绣了拆,良久也没见那梅花多了一瓣。
人居家中,心却不闲。临渊每隔三日去一回庄子,顺带的就带回那边的消息:谷家的庄稼一切都好,而楚家雇短工却是不付银子,专等这收割之后给粮食。他也常带回庄子里的吃食,蒸熟的米糕啦,刚从山里打下的野鸡啦,谷若华每回都吃得很是幸福。
就这般的天天窝在家里吃吃喝喝,偶尔出门被那刺目阳光一照,宛若深山老妖出洞了一般,吃吃睡睡到有些无聊的日子,这就是自己向往的美好生活啊。
可惜,这也只是想想罢了,庄稼还没有收割,铺子里卖的又专门是自己庄子里产的米,看着倒是不会亏损的样子。只是她清楚,这几乎等于就是无本的买卖一般,要说那庄子里的粮食直接卖给大米庄,得到的银子不也是一笔,而铺子每天做的几乎都是街坊生意,粮价几乎都比周遭的铺子要低一些……
只不过谷世茂似乎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反正这个铺子已经长久的存在着,没有变小也没有扩张,卖的始终也就是自家的庄子里的米,只不过,这些年庄子里的田似乎越来越少了。
每日一大早,姚氏总是拖长了声音派头十足的吩咐,“碧环,去帮孟大娘做饭,碧云,快点去洗衣裳,洗好之后去铺子里伺候,懒洋洋的小蹄子!不说话就不想动不是,我去看铺子了——”
今日依旧如此,碧环听见这声音就嘟着嘴巴,“小姐,你看少奶奶天天看铺子看铺子,也没见她多看出二两米!看不出来也就算了,只怕越看越少!”
谷若华正在练字,想着快一点适应这时代的生活,但是一听这话就不淡定了,“越看越少?”
碧环压低声音道,“我听碧云说,少奶奶的亲妹子常去找她呢,咱少奶奶也常回娘家,哪一次又是空着手的,我还听说要给她那妹子攒嫁妆呢。”
碧云是姚氏的丫鬟,长着一张扁平脸,平日里跟碧环关系倒是不错,加上姚氏不是个好相与的,背后被自己的丫鬟说说也是正常。
在谷若华的记忆之中,自己这嫂子是个能占便宜的主,也跟自己这身主一直的不太对付。想想也是,做姑娘的整日奔忙,做嫂子的却坐享其成还要想着娘家,这怎么说的也说不过去,一开始因为天旱来不及理会,而今竟然想着要从铺子里克扣给自己妹子攒嫁妆?太过分了!
毛笔搁在笔架上,谷若华看着自己写的字还挺满意,心道好歹自己也是有过画画的底子在的,“走,我们去铺子看看。”
碧环踮脚瞅了一眼谷若华练的字,“小姐,也不着急,等你画完这张符再去也行。”
若华:“……”
铺子在响马街上的一个十字路口上,位置不可谓不好,而银雪巷便是这其中一个入口,从铺子往家里走,仅不足百米的距离。
青石路挨着墙角的地方长着青苔,一直顺着那斑驳的墙往上攀爬,无端给人凉意,若华带着碧环在这当中行走,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足音,才行没多远,便能看到前面的人来人往,再看到一棵古老歪脖子树略有些突兀的长着,上头飘着一个巨大的米字,便是谷家赖以生存的米铺了。
进门一处高高的柜台,一旁是三个大大的木桶,里头的米都堆得满满的。
好简单的铺子!
谷若华看着这人来人往之地,而这铺子在十字路口,大约有十步宽,而再往里便是作为米仓。忒……浪费了些。
在她的思维模式里,要是把米铺租出去,每月有一笔银子,庄子里的粮食也卖给米庄,不仅不需要担风险,还能腾出空来做点别的买卖。
“若华,你怎么就到铺子里来了呢!这里乌糟糟的快回去回去,这里有我呢。”正在看铺子的姚氏手上飞快的把一纸包东西塞进柜台里,一叠声的说道。
碧环眼尖,认得那是炸好的块馍馍。不由得一撇嘴,这块馍馍用上好的糯米加上剁碎的肉、芋头、香葱一类的煮熟,外面裹上面粉炸的金黄,可不便宜,怎的就不见带回过一次给小姐尝尝,于是不满的嘟囔一句,“以前又不是没有来过。”
姚氏嘴角还泛着油光,袖口也有油渍,却是丝毫没有察觉,见谷若华没有听话回去反而在铺子里四下的看,眼睛还瞄向了自己的柜台!她有些不满:哼,跑去庄子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一把算盘啪的就放到柜台上,噼里啪啦的就打起来了,“哎呀呀,我这人命也真是不好的,明明是秀才闺女,愣是在这地方受苦,不过自己心软有啥法子嘛,一家子老的老病的病,享福的享福……”
谷若华见姚氏那么一副装模作样的架势,粗短的手指跟那算盘珠子一比,还真是为难她竟然拨弄得那样快,一张脸油光闪闪,把那原本有些模样的五官愣是给掩盖了过去,不由就有些好笑,自己老爹考上秀才这样的话哪天不要念叨几遍,连几条街之外的几岁孩童都知晓。
于是似笑非笑道,“嫂子实在是辛苦了。”辛苦,就就这坐着“看”,要是不想呆着了后头还有孟大叔帮忙,来去自在。
姚氏哼一声,算是受用了,“若华也不是我说你,爹娘不在身边我这做嫂子的也不能不管,你说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啥的,扛米也不没二两力气,算账也不成的,还是回去绣绣花的好。”
回去?回去让你一个人在这吃块馍馍,然后趁人不注意的把东西搬回娘家?
不过她倒是没有反驳,事情不急于一时,她倒要看看姚氏究竟做到了哪一步,米铺不复杂,就是没有账本,因为就孟大叔在这做杂活顺带守夜,姚氏每日来一会这么简单。一句话,可趁之机太多。
思忖间,一位老妪慢悠悠拎着一个破布兜来买米。
姚氏大概为了显示自己能做买卖,上前一把迎着她,“蔡大娘,米又吃完了?我这就给你装上!怎的好久没有见你来了,难不成的这一小口袋也能对付上十天半月的……”
被叫蔡大娘的一脸沧桑愁苦,显然的很不想回答,只是颤抖着从怀里摸出铜板,又细细的一个个数了几回,才递给姚氏。
碧环见此有些不忍,“蔡大娘过日子精细,谁不晓得养了个出息的儿子,这怕是肉多了米自然就吃少了。”
蔡大娘一脸感激的笑笑,蹒跚走了。
姚氏把那一升的竹筒扔在米堆上,“什么好儿子!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回,说出来是出息,谁晓得是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我爹当年考上秀才……”
话音未落,铺子前突然冲进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汉子,拎着一个旧麻袋,大声叫道:“店大欺客,店大欺客——” 闲妻不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