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惧官,买卖人尤甚。
虽是几个皂隶,也足以威慑,简玉安一张白脸急的有些发红,“各位叔伯,这买卖不成仁义在,就是有什么误会也能开解开解,何苦弄成这般,可知砸人铺子也是触法之事,到时候两败俱伤是大家都不愿意见到的。”
望宾楼李掌柜的抖着胡子,“这本来是好生来讲理的,你瞧瞧他们是讲理的样子吗?明明就是不想认账,这几袋子米是小事,差点没砸了我们店里的招牌!”
“可不就是,这街坊邻居的还做出这等事情来……”
姚氏也没成想会弄成这般难以收拾的局面,自己撒泼看来也解决不了问题,缩在一旁不吭声。
谷若华看了看众人,“这样吵闹着也不事,咱们也都弄不清楚情况,还请众位先回去,这边一旦查清是怎么回事,两日内我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说法,要是到时候不行,你们再来砸了铺子。”
姚氏张张嘴想要反驳,见周遭这些人,也巴不得早点打发走。是以绞着帕子成一团。
望宾楼的李掌柜的大手一挥,“玉安,你也看着的,我们大家都信得过你,我们这受的损失这铺子还赔得起,我们就回去,两天之后若是没能够解决……”
简玉安一脸是笑,“瞧李叔说的,这必定是有什么误会在其中,您请回,两日,就等两日!”
李掌柜的虚虚一抱拳,抬腿走了。
李掌柜的似乎是个带头的,或者不是,只不过是大家伙的见望宾楼是大买主,要是他不出头,也没有必要自己当那个出头鸟,到时候被记恨。
人很快散尽。
简玉安望了若华一眼,满脸都是担忧之色,“若华,你好好理理,实在没有法子等我晚上回来合计,千万不要多想,也不是多大的事!”
谷若华点点头,这一次若不是简玉安,还不知道会闹腾成什么样子,他这也有他的事情,只点点头,赶紧的要拿银子,“玉安哥,这次多亏了您,这有些银子您拿去给这些差爷喝酒。”
简玉安像是被烫了一般,也不接,跟那些人勾肩搭背的出了门。
不停的说着恭维话。
一魁梧大汉见他这模样,“你小子好福气,这是你相好的?模样忒俊,又不是那风一吹就倒的,这么大个铺子你还当那劳什子仓斗级,没得受气,这就该回家里好好享福,没事烫两壶小酒……”
另一个嘎嘎笑了两声,“大块头,你以为是你吧,相好相好的叫,玉安这可是打小的情分,人家念过书的人,这叫青梅竹马,就等着过门了,不帮着这帮着谁,郎骑白马来,绕床……”
简玉安虽觉这群人说话有些不堪,心里却甚是喜悦,特别是刚才那一句玉安哥,还有若华那信任的眼神,就像是吃了蜜一般。
笑闹着走远。
而铺子里一片死寂。
良久,姚氏才弱弱出声,“你们都望着我做啥,以为我想要这样……”终究是因底气不足而虚弱一些。
谷若华已经跟临波对过这几日的账,心里一派了然,“嫂子,真是难为你了。”
姚氏松了一口气,马上就觉得自己有了理,“我这般辛辛苦苦的为了铺子,也有些苦劳,我怎么知道卖给我的那些米是个不好的,再说了这些人上回那样对咱们,买点米怎么了?玉安不是在衙门里吗,让他过来给咱镇着,就不信那些个人敢乱来!”
若华冷冷一笑,“当真是难为了你,究竟是谁给你的主意,是不是觉得咱们就算是立了账本也能弄到银子,你这又要指使临波临渊出去送米,又要对的上卖出去的银子,才能把那些霉米充进自己的口袋,这有多少银子,一百两还是两百两?五百两?”
姚氏飞快反驳,“一共也才不到三十石,上等米才六百文呢,买来不也要银子,这……刚得了七两八分银子。”
谷若华气得倒抽气,“就为了这几两银子!你是少吃了还是少穿了!谷家就您一个媳妇,以后这些还不都是您的,到时候这铺子什么的名声全没有,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
姚氏这时候才有些着慌,“若华,那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现在知道问我怎么办了?谁给你出的馊主意,你去问谁拿主意去,还有,这铺子的事你也不要沾了,等爹跟大哥回来你自己跟他们说。”
一句话灭掉了姚氏所有的气焰,不要看她平日里高声大气的说话,可是要在谷世茂跟前,大气都不敢喘,谷中虽然是个老实的,可要是知道自己做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呢……想着想着眼泪就要往下掉,“若华,你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呢。”
若华没心思跟她计较,“是我把你往死路上逼还是你把一家子往死路上逼,你先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看看咱们能不能挽回,要不然……”
姚氏赶紧点头,脸上的鼻涕都来不及擦,“就是这几日囤货的人多了,咱们这铺子里的粮食看着越来越少,这地里的还没有收呢,碰巧的有人过来卖米,我看着成色还行,一石米才八十文,我就买下来,哪知道被人蒙了,这米不能用,我想着放在麻袋底下,到时候可以说是他们囤米自己沤烂的,哪知道,哪知道……”
“那你也真是,让人先送烂米过去,过阵子送好米,到时候好米不就在上头先用了吗,这每个麻袋这么放烂米进去,用完半麻袋,这不就穿帮了吗?”
姚氏大腿一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若华对姚氏已经无语了,“行了行了,你回去等着。”
姚氏这回才不甘心的走了,若华拉过碧环,侧耳吩咐几句,姚氏是什么人,蚊子腿上都想着弄下二两肉的主,她被人这样简单的伎俩蒙骗,这不太可能,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还有什么话不好说,没准被人利用了,要还是上回五里铺的人这样干,就是想着击垮谷家,以后的事情还不好说。
见事情已经明白了,临波懊恼的低下头,“小姐,这都怨我,我怎么就没有发觉少奶奶这等心思,我就看着她不停的在算账,想着她就是显摆。”
临波只不过十二岁,若华倒是不求他如何,吃一堑长一智,“临波,你也不要自责了,这人家要是挖空心思的要来害我们,你一点提防都没有,这再正常不过了,再说你也没经什么事,总要慢慢来。”
临渊拍拍他的肩膀,沉默不语。
若华一一跟他们把这几日送米的地方跟数量整理好,结果跟这几日的账一对,发现跟姚氏说的数量差不多,都是一石以上的买家,只是她也摸不准到底卖出去多少霉米,比如那酒坊那样,毁坏了人家的东西,又该如何?姚氏那边还有没有记错的?究竟是不是五里铺捣鬼?
竟然已经到了掌灯十分,她心里烦乱,却又强行克制住了,“你们先回去歇着吧,不要太自责,这说到底也不是你们的错。”
临波还要说什么,被临渊拉着走了。
没多久,孟大娘送过来晚饭,有肉有汤,若华让她放在桌面,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事情。
前些日子来捣乱的是五里铺的人的话,那就是同行相争,这一次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再说要不是开着米铺子,哪里来那么多的碎米烂米,要不然照着谷世茂在这一带的口碑,该不会有人捣乱,这些铺子就更加不用说,谷家米铺倒了,他们更加没有好处,不知姚氏能不能记得当时那个人的样子……
晃晃脑袋,她暗笑自己,现在还不能先想这些个,最紧急的是怎样安抚住那些人,免得事态过大。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油灯下映出了简玉安的一张脸,手上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豆腐,“若华,先吃点东西,吃饱了咱们合计合计,总会有办法。”
谷若华肚子咕咕叫,听他这么说也有道理,况且她现在也想找个人拿主意,自己要是也倒下了,到时候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等爹娘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烂摊子吧,她接过木匙,一口一口吃着,米豆腐上撒着金黄的酸菜跟嫩绿的葱,点缀着鲜红的辣椒,吃了半碗,她总算觉得自己有了点生气。
一抬头,见简玉安眼光灼灼的望着自己,不由得低下头,却又想起什么,“简大哥,这不是宁婆婆的米豆腐吗,他们晚上也出来摆摊子了?”
简玉安摇摇头,“我要过来的时候碰上了孟嫂子,她叹气说你吃不下东西,我就过去宁婆婆那看看,她们的米豆腐也是半夜做好早晨卖的,这过去刚好的她那小孙子要吃,就多做了一碗。”
宁婆婆的孙子若华自然认识,她那媳妇整日的还骂呢,家里开着米豆腐铺子却不吃,非要吃那些点心,一块抵得上好几碗米豆腐了……
眼窝一热,她赶紧低下头去,大口大口吃着,“这米豆腐好辣。”
辣得都要出了眼泪。
简玉安却手足无措,“就只放了一点点,宁婆婆说你平日也是这般,可能是天晚了她看不清楚,我去给你拿水。”
背影很瘦削,走路很急,在自己跟前总是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在这个地方,除了这个人,还有谁能对你这般? 闲妻不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