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鸣一到此处,便被吴书来直接给请进了九州清晏的东暖阁中。皇帝穿着一身常服,盘腿悠闲地坐在临窗的紫檀木雕龙罗汉榻上,榻中搁着一个剔彩倭角小炕桌,桌上搁着榧木棋盘,棋盘着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的铺面了整个棋盘。
福彭今儿穿了一身石青色郡王世子吉服,原本侧坐在榻上、手捏棋子与皇帝对弈,一见嘤鸣进来,他急忙下榻躬身退到了一旁。
嘤鸣睨了一眼福彭这般谦恭谨慎的模样,微微含了笑意,便几步上前,屈膝朝皇帝见礼。只是膝盖尚未触地,便被皇帝一把拉了起来,“鸣儿来得正是时候!你帮朕瞧瞧,下一子朕该落哪里好呢?”
嘤鸣眉毛一挑,丫的,这是赤果果作弊啊有木有!!
这时候,福彭忙躬身朝她见了个常礼:“给娘娘请安。”——福彭虽是爵位超品的世子爷,嘤鸣才是四品的嫔,可她已是皇帝的女人,福彭是臣子,自然是需要向她行礼的。
嘤鸣笑容嫣然,朝她颔首:“有些日子没见姐夫了,姐夫进来可好?”
福彭忙抬着笑脸道:“劳娘娘牵挂,一切都好。”
嘤鸣便直接踩着脚踏,坐在了皇帝身旁榻沿儿上,也不客气,直接歪着身子侧腿坐下,低头瞄了两眼棋盘。旋即有些可怜福彭了。
跟皇帝下棋,真不是个好差事!
尤其是这位皇帝陛下的棋艺臭到了家!一看皇帝手里捏的那枚白子就知道,福彭执黑先行,棋盘上那黑子虽然占据优势,但出奇地竟然有好几处明显的破绽!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是福彭故意给自己挖的坑,便是希望皇帝赶紧埋了他!
可惜了……嘤鸣瞄了一眼皇帝那不展的愁眉。便朝她伸开白嫩嫩小手。道:“把棋子给我。”
福彭只见自己小姨子竟是这般无礼的语气,顿时心头一紧,但随即见皇帝却是笑眯眯宠溺的模样。不禁心头一松。
啪!
嘤鸣接过那枚沾染了皇帝手心汗渍的白子,直接一子斩断福彭那漏洞百出的大龙。
福彭看了一眼棋盘,心下顿时安心了,从前的确自己福晋说他那小姨子很会下棋。如今看来果然不虚啊,这样的话。他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福彭急忙捏起一枚黑子,做出拱卫之态,看似步步严密防卫。
可嘤鸣不傻,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有尽力!只求一败!嘤鸣不禁心下有些不爽,于是飞快填补了乾渣龙自己阵地上的好几个漏洞,然后锋芒立转。毫不客气地攻击。不出两刻钟,便拿下了福彭占据的一角。足足吃了他四颗棋子。
“下得好!下得好!!”乾渣龙抚掌大叫。
福彭却郁闷得紧,按照一开始那样,按部就班收收官也就是了,到最后,他自然会输一两个子出去。他这小姨子,下手倒是够狠的,非得叫他输个难看不成吗?福彭到底是大男子主义的人,如何也不肯输得太难看了。于是急忙反击,势要保留一点男人的颜面。
乾渣龙看在眼里,只觉得黑白子交锋愈发激烈,忍不住又夸赞福彭:“这几个子下得不错!看样子你棋艺有所长进,怪不得朕方才应付起来都觉得吃力呢!”
嘤鸣差点没翻白眼,这乾渣龙的脸皮也忒厚了点吧?福彭的棋力虽然不咋养,却也比你强多了!而且……你丫的倒是哪儿边的?老娘现在是在替你下棋好不好?!居然帮对手鼓气了!
皇帝看到嘤鸣小脸上的不爽之意,不禁讪讪笑了,又忙哄道:“当然了,还是鸣儿的棋艺更胜一筹。”
哼,这还差不多!
如此,便在嘤鸣与福彭的对弈中,夕阳渐渐西斜。
嘤鸣想着自己长姐在福彭哪儿受的诸多委屈,所以格外不客气,一个个阵地接连攻陷,白子不但彻底扭转的败事,而是将黑子步步紧逼,福彭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执着黑子的手都开始打颤了,额头冒出冷汗,最终只能弃子投降,中盘认输。
嘤鸣挑眉一笑,露出了胜利者的姿态,她顺手端起皇帝手边的那盏茶,正要润润口,哪知往嘴边一送,却什么也没倒出来!垂眸一瞧,原来茶盏里早没半滴茶水了。
福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败给了年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小姨子,只觉得颜面扫地,神情甚是颓败,他拱手道:“娘娘棋力当真不凡。”
皇帝也哈哈大笑,笑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既如此,还不快拿出来!”
嘤鸣发愣:“拿出什么来?”
只见福彭从自己的马蹄袖里掏出了一个颇为古旧的小卷轴,双手奉了上来。皇帝并不接,倒是看了嘤鸣一眼,道:“鸣儿,既然是你赢了,这彩头自然归你。”
嘤鸣眼底露出喜色,“是么?还有彩头呀!”便顺手接了过来,想必这是什么古字画了,便轻手轻脚展开来看,这才晓得,原来是一副董其昌的中堂,上头只写了八个大字:读书养志,观史思今。
原来如此,清朝皇帝都推崇董体字,自然董其昌的墨宝就价值连城了。
福彭道:“这幅中堂,是臣日前偶然所得,本想着今日进献给皇上,没想到皇上好雅兴,说要与微臣手谈一举,以此物作为彩头。皇上还说,若是他输了,这九州清晏的字画随微臣挑去一副。”——心中不禁想,幸好输了,否则他这回进圆明园,就不是讨好皇帝,而是得罪皇帝了。
嘤鸣眯着眼睛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好歹是董其昌本人真迹……虽然嘤鸣没什么辨别古董的能力,可用脚趾头想想,福彭也决计没胆色拿赝品糊弄乾渣龙陛下。
顺手丢给半夏收着,嘤鸣忙下了榻,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王钦也已经端了新沏的狮峰龙井上来,嘤鸣总算能润润喉咙了。
徐徐饮了两口茶,嘤鸣忍不住问:“长姐与庆哥儿可还好?”
福彭笑道:“一切都好。”
想着也知道,福彭回答的只会是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嘤鸣便垂下额头,看着在珐琅茶盏中起起伏伏的纤细的茶叶,黄绿色的茶汤澄净得好似琉璃一般,幽香袭人。
太监已经将棋盘与棋子都收拢了下去,皇帝含笑道:“若是想念家人了,朕着人安排进宫陪你说话就是了。”
嘤鸣顿时满脸惊喜之色:“这……可以吗?”
皇帝笑容带着宠溺之色,“你祖母与姐姐都是皇家命妇,不同于寻常外臣诰命,时常进宫也无妨,哪怕是在宫里,也大可直接与皇后说,皇后不会拒绝的。”
嘤鸣急忙放下茶盏,起身朝皇帝谢了恩,又道:“嫔妾玛嬷年纪大了,怕是腿脚不怎么利索,长姐若能时常进宫来看望,嫔妾就心满意足了。”——嘤鸣心底里,也是不愿见老郡主的。
皇帝笑吟吟看了福彭一眼,福彭自是满心欢喜,急忙道:“只要娘娘不嫌弃,随时可召臣妻入宫请安。”
请安……长姐英容虽然是身份尊贵体面的郡王世子福晋,但终究是皇帝的臣子,如今也得给她请安了。嘤鸣心下一叹,旋即沉默了下来。
福彭走后,皇帝忽的问:“鸣儿今日未曾去慧妃的琼鸾殿赴宴?”
嘤鸣便淡淡道:“嫔妾和慧妃彼此不快,皇上是知道的。既然如此,何苦去了,两相不喜呢?”
皇帝不禁一笑,“你这妮子,还是那浑身带刺的性子。”
嘤鸣星眸一扬,扬起三分妩媚之色,“嫔妾的确是带刺的,可只要便乱伸手,又怎么会被嫔妾刺到呢?”——慧妃的图谋,她心知肚明,却也懒得阻拦。人家如今要贤惠起来了,她还能怎么滴?反正她面对挑衅,是决计不会忍气吞声的。
话刚落音,吴书来便躬身走了进来,道:“皇上,慧妃娘娘炖了一盅虫草甲鱼汤,特叫人送来给皇上品尝。”说着,一个小太监便双手捧着一个紫砂罐轻轻搁到了皇帝手边。
嘤鸣只闻得甲鱼肉的鲜香气息,混合着淡淡的中药味,倒是闻着叫人很是开胃。嘤鸣嗤嗤一笑,侧脸看着皇帝那岿然不动的表情,娇滴滴道:“慧妃娘娘自己病体未愈,却还日日惦记着皇上呢。虫草甲鱼汤,滋补又清热平火,正适合夏日里用呢!”
皇帝睨了嘤鸣一眼,淡淡道:“朕看你才该清清热、平平妒火!”说着便抬手一把把嘤鸣拉到自己跟前坐下,嘤鸣猝不及防,身子趔趄之下,直接扑在了皇帝身上,顿觉得脸色大燥,左右可是有那么多人瞅着呢!
皇帝却已经打开了罐子盖子,肉香顿时扑鼻而来,皇帝已经用小勺舀了一勺清朗汤汁,吹了两下,便送到了嘤鸣嘴边。
嘤鸣脸颊泛红,正要开口拒绝,却被皇帝直接将那一勺温热的汤给送进了口中,“咳咳!”嘤鸣当即被呛了一下,“这又不是给我的!您小心让慧妃知道了,回头给气着!”
皇帝笑眯眯道:“既然这补汤是给朕的,朕自然想给给谁便给谁!”说罢,他直接把一整盅的虫草甲鱼汤推到了嘤鸣跟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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