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刀刃寒意逼人,丝丝缕缕向齐妙的骨子里沁入。
她暗暗攥紧拳头,牙齿不由自由打着颤栗。
要说此刻她一点也不害怕,那绝对是骗人的。
没有人不惜命,就算是活了两辈子的她也不例外。
她知道,只要面前这人将刀子往前轻轻一送,她便立即血溅当场。
若死了,她就再也感受不到亲人们的疼爱,也听不到爱她之人的真心关切之语。
她想活着。
直到这一刻,齐妙才发现自己也是个贪生之辈,对世俗红尘是有多么的眷恋。
之所以有眷恋,是因为心里有了牵挂,有了放不下的羁绊。
“九王爷,你为何要这样待我?”齐妙轻轻叹息着,一双眸子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什么?你是九王爷?”齐湛不敢相信的看着车夫。
纪陌也不再模仿齐叔的说话声,恢复原声回答齐妙,“妙儿,这都是你逼我的,你若信我,便什么事儿都没。
我纪陌平生最恨的便是欺骗,况且骗我之人还是我的未婚妻,这如何也不能忍。”
“你放我父亲他们走,我将真图交给你。”齐妙声音黯然。
“不!”纪陌摇头,“我知道妙儿你聪明伶俐,主意极多,倘若不将真图交出来,我便杀了他。”
他忽地将刀从齐妙颈间移开,而是架在了齐湛的脖子上。
“有什么事儿冲我来,放开我哥哥,他什么都不知道。”齐妙忙喊道。
“妹妹你别求他,我不怕死,只是可惜我们瞎了眼睛,竟以为他是正人君子,没想到却是虚伪小人,他比白言峰那群人还要可恨,这种人妹妹你不能嫁,就算是抗旨,咱们也不能嫁。”齐湛红着眼睛嘶声呐喊。
此刻他没有恐惧,只是为妹妹心疼和不值。
所嫁非人,那等痛苦他不敢想像,他希望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等噩梦醒来后一切如常,九王爷还是那个极在乎妹妹,极和蔼亲切的唤他哥哥的那个人。
而不是眼前这像魔鬼样的伪君子。
面对齐湛的痛骂,纪陌仿佛没听见一样,只是看着齐妙问,“图与哥哥,你二者择其一,我数三个数,若你还不能痛快答应我,休怪我手下无情。”
“九王爷,我又怎能肯定将东西交给你后,你就会饶了我们四人呢?”齐妙苦涩一笑,“既然给东西也是死,不给也是死,我又何必让你如意?”
纪陌冷然道,“我纪陌只是想要东西,对人命不感兴趣,何况我还要娶你为妻呢,要是杀了你们,几日后与谁大婚?
妙儿,只要你将东西交出来,往后我们还可像以前那样,我会倾尽所有对你好,将所有宠爱都给你,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我当不起王爷的厚爱,只要王爷此次能饶了我等性命,已是感恩至极。”齐妙的声音越发冷冽,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和痛苦。
“妙儿,别这样说,那图放在你那儿,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烦恼,交给我,你便清静了,也不会再有人打你们的主意,这简单的道理你该明白吧。”纪陌的语气也变得缓和,再次向她伸出手,“妙儿,将图给我吧,然后赶紧回去,家里人一定都等急了。”
“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王爷呢。”齐妙再次讽道,然后又不确定的追问,“我将东西给你,真能放我们全身而退?”
“妙儿,我纪陌说话一言九鼎,说放你们走自然会放你们走,又怎会骗你呢?”纪陌一本正经的答道。
齐妙下了马车,抬眸看着夜空中微弱的星芒,长长叹了口气,“好,我再信你一回。”
齐湛立即喊道,“妹妹,你别信这为君子所言,今日我们就算死在这儿,也绝不可将东西交给他。”
“你不怕死?”纪陌看着齐湛冷冷问。
“呸!”齐湛对他啐道,“死又有什么可怕,大不了是碗口大一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们宁愿死,也绝不会让你阴谋得逞,卑鄙无耻的伪君子,小人……”
哥哥真是长大了,不再懦弱,真好!
齐妙听着齐湛的话语,心里很是安慰。
“妙儿,你到底如何打算?”纪陌再次催促,语气也变得焦急起来。
任何事情都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容易节外生枝。
齐妙垂眸沉吟,过了片刻轻轻点头,“行,我再信你一回,将东西给你。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往后东西在你那儿,旁人也不会再打我们的主意。
因为这东西,这些年我们一直提心吊胆,如今也该放下了。”
然后她不顾齐湛的阻止,走到右边车轱辘旁蹲下身来,伸手在中心轴上轻轻按了下,叭嗒一声轻响。
齐妙将手伸到车厢底部摸索了一下,随后将一个竹筒拿出来,递向纪陌,“给你。”
纪陌伸手接过,就着火把的光亮,发现与先前齐妙给的竹筒外型极为相似,但它颜色黄亮,周身雕刻着云纹和一些字符,做工极为精致,一看便知非凡品。
他打开竹筒,将里面的残图抽出来。
还未看到图长什么模样,光凭手感,他的心便急速跳动起来。
因为此图被分成十块,已得其八,这是最后两块,此两块的质地与前面八块完全相同。
他又展开图看了看,眼中滑过满意之色。
将图小心的收好,纪陌看向齐妙说道,“我说话算话,不会伤害你们。只是我还有要事,无法送你们回府,你们自个儿驾车离去吧,我先行一步。”
他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看着齐妙,柔声说道,“妙儿,今日之事别怨我,回去好好睡一觉,等你一觉醒来,天还是晴的,我以后一定会善待于你。”
说着,他伸手要去抚她的头发。
齐妙将身子一偏,避开他的手,垂眸摇头,“不敢怨。”
纪陌对她轻轻笑了笑,将竹筒塞入怀中,然后几个起落之下便不见了身影。
不过,他在经过齐妙身旁时,却伸指在她背上点了下。
齐妙身子一麻,四肢顿时变得僵硬。
他这是要做什么?
望着归于沉寂的黑夜,齐妙的心提到嗓子眼儿,额上细密的汗水开始往下流。
她不担心自个儿的安全,可车上还有哥哥他们在呢。
他们几人别说来保护她了,眼下是自身都难保。
就在齐妙焦急紧张时,车上忽然跳下一人来。
定神一瞧,她讶然。
车上下来之人竟然是齐正致。
她不会忘记在山洞里初见他时,他表情痛苦,身子软得像个纸片人似的。
眼下他走路虽然有些瘸,可怎么看都不像是身子有恙之人。
齐正致走到她面前,抬头紧盯着她。
他的眼神在黑夜里泛着幽冷的光芒,让她不寒而栗。
她想说话,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齐五,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吗?”齐正致开口说话了。
不过,让齐妙更加震惊的是,他的声音竟是徐澈,并非齐正致。
徐澈假扮了圣父?
齐妙瞬间想到这一点后,浑身顿时如同坠入冰窟。
千算万算,还是有失算之时,难道这真的是宿命吗?
前世死在徐澈手中,今生就算让很多事儿发生了改变,可她最终还是落入徐澈手中。
徐澈没再多说话,而是转身走向马车,将驾车的马儿牵了过来,他有些费力的将齐妙抱上马背,然后自己也骑了上去。
他重重拍了下马儿,缰绳一拉,马儿便扬蹄飞奔。
“妹妹!啊啊啊啊……”齐妙耳畔传来齐湛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齐湛用尽浑身所有力气,从车厢里滚落下来,对着马儿离去的方向爬去。
先前他虽浑身酸软无力,可慢慢走路还是可以的,但假扮成父亲的恶贼徐澈却在下车前对他和祖父下了迷药,令他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
妹妹若有三长两短,他绝不会苟活于世上,妹妹是为了救她才会至此。
原本是该兄长保护妹妹,可到了他这里却反过来。
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却不能守护家人,反而让家人为他而受苦受罪,他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齐湛一边撕心裂肺的喊着,一边拼命的在脏乱的地上爬着,也不顾手和果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尖利的石子划出血。
“妙妙……”齐湛耳旁忽然传来纪陌熟悉而又陌生的呼喊声。
说熟悉,是因纪陌声音里的掩饰不住的焦急与担忧,是他所熟悉的。
说陌生,是因为纪陌先前所做的种种已将他的心撕碎,纪陌在他眼里已是伪君子,不管纪陌喊得多么情深义重,那全是假象。
“哥,妙妙人呢?”齐湛眼前有火光亮起,纪陌的声音在他头顶回响。
他抬头,纪陌俊朗的面庞出现在他眼前,愁眉紧锁,面上写满了担心。
“哼,九王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方才你做了什么难道这么快就忘了?”齐湛想要挣扎被纪陌抓住的胳膊,毫不客气的讽道。
“哥,你是说方才有人冒充我,是不是?”聪明如纪陌,他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冒充?难道说先前那偿不是你?”齐湛也怔住了,有些不相信的反问。
“若在这之前我曾出现过,那人便是假的。”纪陌轻轻点头,“哥,咱们先不提这些,我快告诉我妙妙去了哪儿?”
“她被徐澈带走了。”齐湛脑子里其实是糊涂的,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先前那个纪陌与眼前的纪陌是否为同一人,可眼下妹妹的性命重要,先救人再说。
他大概说了下事情经过,并指了徐澈离开的方向。
纪陌立即骑马去追,让其他人将齐湛和齐常新先送回府,又另外派人去寻找齐正致的下落。
徐澈骑马带着齐妙来到另一处山洞,比先前关押齐湛他们的山洞要略小一些,但这儿装饰要精致华美许多,家居用品一应俱全,也没有阴暗潮湿之感。
他将齐妙狠狠往地上一扔。
她感觉自个儿骨头都要散架了,她咬着牙,抿紧双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在徐澈面前,她绝不能示弱服软。
徐澈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饮尽,然后瞪向泪光盈盈的齐妙反问,“齐五,你可知我今日带你前来所为何事?”
齐妙不说话。
她想说也说不了,眼下她发不出声音。
“对,你说不了话。”徐澈想起这茬,立即拿起方才倒酒的酒壶走到齐妙身旁蹲下,往她口中灌酒,“喝了它就能说话了。”
她将头偏开,酒洒在衣襟之上。
“别逼我用粗。”徐澈红着眼睛低吼,一手拽着她头发固定脑袋,一手往她嘴里倒酒。
头发被他拽得生疼,齐妙的嘴禁不住微张,酒从口中缓缓流入喉间,辛辣的味道刺激得她想咳嗽。
“徐澈,你给我滚。”齐妙拼命的摆着脑袋,并本能的张口骂。
出声后,她惊喜的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见她能说话,徐澈也松开了她,自个儿又仰头喝了两口酒,又瞪向齐妙问,“齐五,我方才问你的问题还没回答呢,快说。”
齐妙迎上他仇恨的眼神,冷冷的应道,“当然知道,你不就是想为白莲想为你自己报仇嘛,今日落在你手里,怨我倒霉。
要杀要剐请便,我要皱下眉头,便不姓齐,快点吧,别再磨蹭了。”
她根本不指望徐澈会放过她。
他对她的恨应当不轻于她对他的恨。
“没错,我要报仇!”徐澈冲齐妙吼道。
他指了指自己,喊道,“齐五,拜你所赐,我现在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腿残了,状元没了,我母亲死了,我名声毁了,我美好的人生都被你毁了。
齐五你说你是罪不可恕,你是不是罪该万死?你就算死百次也不能弥补你对我的伤害。”
“呵呵。”齐妙被他的理论给气笑了,“徐澈你错了,是你自个儿毁了你的人生,并非是我。
要不是我运气好,我早被你害得身败名裂,倘若如此,我岂能存活于世?
不过你要是强行将这些过错怪在我身上,我无话可说。”
她的冷漠、鄙视、不屑和嘲讽再次刺激了徐澈,他指着她喊,“就是这副表情,你又用这眼神看我。
你我初见之时,我分明未得罪于你,你为何也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在你心里我就那样不堪吗?难道就那么令你讨厌吗?”
“没错!”齐妙冷笑着点头。
前世今生,她最憎恶的人都是他徐澈,不曾有所改变。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徐澈又灌了两口酒,半跪在齐妙身旁,看着她的脸近乎疯狂的喊着。
他口中喷着浓郁的酒气,看着她无比哀伤的说道,“齐五,你可知道,你我之间原本不该这样的,你应该喜欢我,我是你的天,是你的所有,每回看见我,你的眼睛里像装满了星星,光芒闪烁,熠熠生辉。
你有什么心事都愿对我说,虽然有时我不太愿去倾听,可你并不曾发觉……”
“徐澈,你给我住口,休要在那儿胡说八道,我怎会喜欢你这种心肠歹毒的伪君子,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永远都不会!”齐妙知道他说的乃是前世之事,也更确定他的确重生了。
她双手捂耳,不想去听他提及往事,那是她心底最深的痛苦,是永远不可触及的伤疤,是她前世今生痛苦的源头。
其实她好像反问他,他既知道他是她的天,是她的所有,为何他在那般残忍的待她?
“不,你会的,你要听我说,一定要听我说!”徐澈扔下酒壶,将齐妙双手从耳朵移开,并紧紧握着她双手,问,“齐五你信不信有前世?”
“我不信!”齐妙红着眼睛冲他喊,并拼命摇头否认他的说法。
“不,你信,因为你一定也像我一样经历过前世,否则你初见我时为何会用仇恨的眼神看我,我一直想不明白,只到我重新活了一回后,我终于想明白了,这是前世之恨。”
“齐五,你不要嫁给纪陌好不好?你是我的妻子,前世是,今生也应该是,我不许你嫁给别人,我不能容忍你喜欢别人,你只能喜欢我,也只可以喜欢我。”
“齐五,我知道前世对不起你,今生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弥补的错,好不好?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善待于你,一定会好好疼你……”
自始自终,他都未提及白莲。
前世,他倾心于白莲,后来却被逼着娶了齐五,他不仅恨父母亲,更恨齐五,认为世间要是没她这个人,他就能与白莲琴瑟和鸣,幸福相守一生。
于是,他对她阳奉阴违,等到完成祖父交付的使命之后,便迫不急待将她害了,感觉窝在心里几年的浊气终于出了。
前世她对他的好,他并非不知,只是他不愿意也不想去面对。
他认为她不配喜欢她,她对他的爱是廉价的,甚至是低贱令人恶心的。
确切的说,前世他的心思从未为她而停留过,一直在追寻着白莲和其他女子。
今生恰恰相反,她在他心中的份量远胜过了白莲。
白莲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他喜欢美人,他对白莲的关注点永远都是她的美貌,却没有想深究她的心思,他一眼便知她想要什么。
而齐妙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他看不透她的心思,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
最开始以为她是在玩欲擒故纵,可结果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每次面对危机,她都能轻松化解,最后吃亏的反而是自认为聪明无双的他。
今生他停下脚步认真的深究她才发现,她其实并不像他想像的那般不堪,她在他心里的份量也比他想象的要重。
当得知她要嫁纪陌的那一刻,他剜心撕肝的痛苦让他明白,她早已深深烙入他的骨子里,怎么也忘不了。
当然,他依然恨她。
恨她为何非要与他为敌,恨他自己分明想杀她,却又下不了狠手。
“徐澈,你住口,我不想听你说这些疯言疯语。你既然恨我,那就杀了我吧,如此便能消你心头之恨,你就不会再这么痛苦。”齐妙闭着眼睛喊。
她不要听他说话了,她听到心里的伤口被撕开的声音。
“齐五,我不会杀你,不杀你……”徐澈无力的松开她的手,从地上爬起走至桌旁,又另拿了一壶酒仰头长饮。
咣咣一声响,平整的洞壁忽然现出一个洞口,浑身血迹的白言峰提着剑从里面跌跌撞撞走了出来。
看见洞内的徐澈和齐妙二人,他微怔了一下,随即唇角扬起一抹狞笑,“齐五,你害我们损失惨重,白爷爷我今日送你去上路。”
说着,便一手捂伤口,一手提剑对着齐妙后背刺过来。
齐妙正背对着他坐在地上,只听到有声音,却不知白言峰来了,更不知他要拿剑刺她。就算知道,她此刻双脚还受制,想躲也躲不了。
徐澈却看得真切,忙喊道,“白大人不可。”并下意识拖着残腿跑至齐妙身旁。
“二公子,我知道你这条腿就是拜齐五所赐,今日我便替你报仇。”白言峰面上的伤口因狞笑而绽开,被鲜血染红的脸在灯光下比魔鬼还要可怖。
他举剑再次向齐妙刺去。
“我的事不用你管,滚出去。”徐澈冲白言峰吼道,并伸手去夺他的剑。
“杀了齐五,我就走。”白言峰将他往旁边一搡,并不听他的劝告。
之前在荒滩上突遇初五一群人时,白言峰就知道自个儿中了齐妙的计谋,功亏一篑,他是有多么想杀了她。
受了重伤的他仗着对地形熟,趁着夜色逃走了,还想着等伤好之后再去找齐妙帮忙,现在见到她了,岂能放过。
徐澈无功夫,腿残了,加之又喝了不少酒,整个人都有些晕晕的。
白言峰现在是杀红了眼,徐澈可不是他对手,一下子被他推倒在地上。
听了二人的争执,齐妙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除了绝望之外,她无其他的想法。
没想到最后倒死在恶贼白言峰手里,她更不甘心。
可命当如此,不甘心又能如何。
纪陌,永别了!
齐妙苦笑了下,轻轻合上眼睛,坦然面对既将到来的痛苦。
不过,她没有感觉到痛苦,反而听到了徐澈的怒吼声与白言峰的惨叫声,紧接着又是徐澈痛苦的低吟声。
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里蔓延。
不等她多想,答案已然揭晓,徐澈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只是他以手捂胸,鲜红的血正不断从他指缝间往外流着,雪白的锦袍已被染红一大片,犹如盛开的海棠花,夺目而又耀眼。
“徐……徐澈,你怎么了?”略犹豫了下,齐妙还是张口问道。
“我没事。”徐澈苍白着脸挥了挥左手,就势在她面前瘫坐下来,看着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庞,说道,“齐五,上辈子我欠你一条命,今生终于还了你,希望你莫再恨我,好不好?”
“徐澈你先别说话,赶紧将伤口处理一下。”齐妙忙说道,声音有些哆嗦。
徐澈救了她一命,她不知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他。
徐澈轻轻摇头,“齐五,没用了,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只是在临死之前,我有几句真心话想对你说说。”
齐妙欲张口,他摆手,“你别说话,且听我说。齐五,我知道你对我有戒心,不愿承认重生的事实,我只是希望你我都能将仇恨放下,别再互相恨了,好累,真的好累,到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倘若还有来世,我不想再做徐家人,我要做个普通的世家子弟,我们好好的爱一场,做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生儿育女,我要将你捧在手心里疼着,弥补上辈子以及这辈子对你的所做的种种。
齐五,你不要拒绝我,你让我留个念想,我累了,想好好休息了,这辈子你好好活着,幸福的活着,下辈子你一定要记着我,一定要爱上我,不许再恨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也开始涣散。
“徐澈,你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恨你了,不恨你……”人之将死,其言亦善,到了这一刻,齐妙对他的恨意渐渐消散了,眼泪也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他说得对,是该将仇恨放下了,今生她倘若心胸宽广一些,倘若不用敌对的态度去对他,也许事情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都已成为过去。
“别哭……”徐澈苍白的面上现出笑容,他吃力的抬手去拭她的眼泪,“你这样我会舍不得离开,下辈子我们再见,希望那时一切都是美好的,你不再恨我,别哭……”
声音越来越低,抬起的手无力垂下,徐澈看着齐妙的泪眼,带着无限眷恋离开了。
“徐澈……”齐妙终于痛哭出声。
当纪陌跑进山洞时,便见到齐妙哭得几欲晕过去。
齐妙此时的心情特别复杂。
对徐澈,她当然无爱,可他临死前说的那番话还是令她动容。
他和她之前的仇恨全来自于徐家。
他要不是徐家的儿子,便不会被逼着娶她,他们二人之间就不会有交集,不会有仇恨,他们的下场就不会那样凄惨。
纪陌虽不知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现场的情况,他还是能大概猜到。
“妙妙!”他的心一阵揪痛,抿着双唇走到齐妙身旁跪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搂着不敢松手,担心她再有什么闪失。
两行热泪沿着两腮也悄然滑落,缓缓滴入她的发间。
“纪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是徐澈救了我,他为救我而死了,我心里好难受。”齐妙也反手紧紧搂着纪陌,像个孩子样倾诉着。
“我知道我知道,想哭就哭,千万别忍着。”纪陌流着泪应。
已经迷糊的齐妙没有察觉出纪陌在流泪。
她哭得近乎窒息,几乎要将余生的泪水都流干一样。
当她清醒时,人已在明月阁自个儿的床*上,一睁眼,便对上母亲、沈老夫人和齐湛几人关心的眼神。
“妙儿,你可终于醒了。”见她醒来,几人明显松了口气,沈氏流了眼泪。
不过,这是喜悦的泪水,这些日子可是担心坏了。
齐湛私下里告诉她,外祖父也来了,不过他一来就被沈老夫人给揍了一顿。
沈老夫人怨他不该图放在齐妙身上,以至于招来这么些祸事,还差点出了意外。
还有齐正致已经找到了,如今正在府里养伤。
齐常新回来后就精神不济,整个人糊里糊涂的,马氏再次命人将他送出府去静养。
他出府后没到一个月,山庄那边就传来消息,他一人偷跑出来跌入湖中溺死了。
在齐妙晕迷的这些日子里,纪陌已经带人将徐太师一伙人一网打尽,包括当日假冒纪陌的边先生。
齐妙那日之所以识出纪陌乃是假冒,只因之前早与纪陌商议好了对策,而车夫齐叔本来就是初五扮的。
这些事都办得极为隐秘,边先生并不知道,故露出马脚。
而徐家因犯阴谋造反之罪诛连九族,被灭门了。
徐澈那日愿意为齐妙而死,除了是真心想救她之外,也是算到了徐家迟早有这一日,与其背着谋反的罪名而死,还不如死得其所。
而那个温婉也是假的,此次纪陌能一举将徐太师等人揪出来,从假温婉身上获得了不少有用的证据。
这也是当初他让母亲留下假温婉的重要原因。
“每日?我难道睡了很久?”齐妙讶,声音有些嘶哑,是先前哭太多的缘故。
“整整五日,可将我们吓坏了。”齐湛说道。
不过,他有一句话没敢说了,那就是原本打算回京的罗子青,后来并没有随沈老将军一同回来,依旧留在燕关。
五日?
齐妙大惊。
明日便是她与纪陌大婚之日了。
齐妙的十里红妆,令整个京城震惊。
红烛摇曳,看着齐妙羞红的娇颜,纪陌激动之余还残存着理智。
他不知盼这一日盼了多久,今日总算是盼到了。
不过,他现在还不确定齐妙到底是否真心愿嫁她。
于是他对齐妙说道,“妙妙,我知道这桩婚事对你来说无可选择,是迫于无奈之下才嫁了我。
我愿等你,等你真正喜欢我,愿意接受我那一日。
今日累了一天,你且先歇着,你睡床,我睡榻。”
说着,他就转身准备去搬榻。
齐妙咬了咬唇瓣,霍然起身,张开胳膊从背后搂了他的腰,轻声道,“自从我答应嫁你那一刻起,我便是心甘情愿。
今生,你若不弃,我便不离!”
“真的吗?”纪陌慌忙转身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真的。”齐妙认真点头,双颊早染满了娇羞。
“妙妙!”纪陌紧搂她入怀,再次落泪。
不过,这回是欣喜与激动的泪水。
他终于拥有了他的珍宝!
芙蓉帐内春*宵短,有情人儿终成双,历经风雨和血的洗礼,齐妙与纪陌终于找到今生的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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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正致养好伤之后,原本死活不愿与沈氏和离,这回竟主动提出了和离一事。
等齐妙大婚之后,他便同沈氏办了和离一事,然后他也辞官离京了。
至于他去了哪里有多种说法,有人说他去当了和尚,也有人说他自尽身亡了,也有人说他去游历名山大川了。
对于种种传言,齐妙倒也没去追究,她只是好奇圣父为何会忽然愿同母亲和离,为这事她还同纪陌嘀咕过。
不过,纪陌随便找了借口糊弄过去,没和她深究此事。
因为他不好意思对她说,齐正致被白言峰阉割了。
不然依齐正致的脾气,一定不会轻易同沈氏和离的。
算了吧,不管齐正致曾如何待妙妙,还是让他在妙妙心里留个完整的印象吧。
二人大婚后三个月,征得齐妙同意后,纪陌向元成帝交出了兵权,带着齐妙和沈氏去了他的封地,过着闲云野鹤般悠闲自在的生活。 奸臣是妻管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