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天明,筱贵妃看了一眼尚且浓重的夜色,颇为不舍这就离开,依依切切道:“恪儿,很快咱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你要好好的,啊?!”
宗政恪点头道:“女儿等着那一天!母亲在宫里也要多加小心!”
“今儿是探不成你外公与玉质了,回头找机会吧。”筱贵妃又遗憾道。
宗政恪默然点头,盯着筱贵妃看了一眼便飞快地垂下眼帘,以掩去那一瞬间冰冷无情的目光。她淡淡道:“母亲宫里有个瓜子脸儿、下颌生着一颗痣的宫女,应是玉太后的暗子,您速速回去罢。”
筱贵妃一愣,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地看了宗政恪一眼,伏在花婆婆背后,迅速出门。宗政恪目送她二人没入黑暗里,又敏锐发现远处的屋檐之上腾起一个眼熟的高大身影,不疾不缓地跟住那二人,不禁笑了笑。
她不知筱贵妃是否听见了有关红藏的那些话,却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儿,回头那位花婆婆肯定也会禀告,她就不多嘴了。
因宗政恪忽然示警,提及的那名宫女还是翊坤宫地位不低的二等大宫女,筱贵妃便打消了还去汾阳侯府转转的念头,直接回了宫。
她回得非常及时,因为刚刚吩咐了一些事情,打算脱衣睡下,当晚值夜的听云便急急来报说:“皇帝身边的李四全来了。说庆云宫出了大事,请娘娘快去瞧一瞧。”
这要是她还在宫外,徜若她不到场,疑心病深重的皇帝肯定会亲自过来探视,便定会发现她不在宫里的事情。
筱贵妃情不自禁地摸摸心口,一边懒洋洋地任蜂拥而入的宫女们梳洗打扮,一边问:“今儿皇上不是歇在了庆嫔处?她怎么又闹腾了?赏雾呢?”
这个庆嫔,入宫的时间不长,却特别会闹腾生事。倒也是她的本事,不管怎么闹腾,反正都不是什么大事情,却能勾得皇帝往她那里多跑几趟。
这也就是近段时间,庆嫔家里出了祸事,她才消停了点儿。耶?筱贵妃想起,庆嫔也是鱼川郡人氏,她亲爹朱知府管辖的正是宗政氏老宅所在的鱼岩府。
正此时,一个绿裳大宫女急急进来,正是负责探听宫内诸般事务的赏雾,也是筱贵妃心腹四婢之一。她禀道:“娘娘,庆嫔暴毙,奴婢怀疑她中毒而死!”
筱贵妃的心一颤,想到自己身中的那奇毒。默然片刻,她缓缓道:“去请花嬷嬷,带上全套验毒用具。太后娘娘寿诞在即,宫中却出了这等离奇惨事,不得不以防万一。皇上没轻没重的,本宫一个人可不敢担起这般重任,赶紧派人去禀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赏雾领命退下,听风亲自给筱贵妃盘发带簪,瞧见她脸上隐有凄凉之色,虽不明所以,但忍不住劝道:“娘娘不必忧心太甚,那庆嫔年轻不晓事,在宫中竖敌颇多,指不定这是得罪了谁才被害死了。回头若太后娘娘责您协理宫中事务不力,您正好趁势推了差事。”
一边说,听风一边取出抹额给筱贵妃勒在额上,又用脂粉给她抹了个病怏怏的妆容。毕竟筱贵妃恰巧头风病发,是个病号呢,可不能脸色红润、精神百倍地去见皇帝和宫嫔们。
筱贵妃眉宇微松,拍拍心腹大宫女的手背,笑道:“听你的就是。”
一时主仆们都打扮停当,外头抬了十六乘的暖轿过来,筱贵妃上了轿子,一行人急急往庆云宫赶去。打着灯笼紧走慢走,小半柱香后终于到了灯火通明的庆云宫。
一声“贵妃娘娘驾到”,主殿里除了上首穿着一身月白中衣的皇帝以外,其余众人都呼啦啦跪下,给筱贵妃请安行礼。筱贵妃扶着听风与花婆婆的手慢慢腾腾地迈步进殿,用手帕捂住嘴,低咳了两声。
宣通帝初登基那两三年,尚算勤勉,如今又再度沉溺于酒色之中,以至才盛年便脸色发青,身体也发起福来。闻听禀报,他早就站起身趿着鞋子殷勤地迎过来,尚算英俊的脸上挂满了讨好笑容。
“贵妃,切莫恼了朕啊!朕也是吓坏了,才叫李四全去请你来。”宣通帝俨然将筱贵妃当成了主心骨儿,竟忍不住诉起苦来,“你不知道,朕与那朱氏正好端端地喝着酒,没想到,她竟一口黑血喷出来,喷了朕满头满脸,不信你闻闻。”说着,他竟低下头往筱贵妃鼻子旁直凑。
宣通帝的发髻上只有零星几点血红,但一股极其刺鼻难闻的味道直冲鼻窍,叫筱贵妃差点呕出来。她嫌弃地一巴掌将宣通帝的脑袋给推开,没好声气地道:“走开走开,难闻死了!你竟还不曾洗了去?”
宣通帝可怜巴巴地道:“贵妃你没来,朕不敢乱动。你不是说过,要保护好事发的地方,切不可叫人乱动,以免被凶手给搅乱视听了?”
这个蠢货!你难道也是事发现场?!筱贵妃嘴角抽搐,命令道:“你给本宫立刻马上去洗浴,不洗三回不许出来见人!”
“唉唉唉!”宣通帝一迭声地答应,转身就踹了跟在身边的李四全一脚,威风凛凛地喝斥,“还不赶紧去给朕准备?!”
李四全巴儿狗似的忙不迭应下,屁颠屁颠地亲自去准备了。宣通帝又对筱贵妃笑着说:“贵妃你自己还是别进去,里头味道可难闻了。朕保证洗三遍,哦不,洗五遍。”
筱贵妃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凤目微挑,微微凑过去,对宣通帝低语道:“看你这可怜样儿,本宫倒也心疼。得了,你看上的那个歌伎,本宫允你在大封六宫时给她个位份。只要不超过嫔位,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了。”
宣通帝喜得抓耳挠腮,竟然不顾一国之尊的身份,向筱贵妃深揖行了一礼道:“多谢贵妃娘娘成全,朕回头就让莺儿到翊坤宫给你磕头去。”
筱贵妃下狠手拧了宣通帝的腰间软肉一把,笑骂:“德性!”
宣通帝疼得龇牙裂嘴,却是兴高采烈地走了。有了筱贵妃方才的许诺,他打算直接去寻那只小黄莺,让她唱着勾人的歌儿好好侍候自己洗洗涮涮。 金銮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