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淳凝视了云晓星很久，几番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开口，“寒食节降至，不如我们到你母亲墓前再细说？顺便去拜祭一下她。”

　　去坟前说？云晓星犹豫了一下，不过想到，这具身体终究是那个可怜女人生下的，略尽孝心倒也无妨。

　　“好吧。”

　　叠翠山秀峰耸峙，龟山蛇岭，山下湖水常年碧波荡漾，是先人入土为安福荫子孙之地，京城许多达官贵人都在此地建有陵墓。

　　临近寒食清明，云晓星和云淳踏上叠翠山的土地时，沿路还能见到许多显赫之家的家丁仆人。

　　“这算是个风水宝地，你对她倒是不薄。”跟着云淳走到一座大陵墓之前，云晓星心里对云淳的不满稍稍减轻了些许。

　　云淳长叹一声，动情说道，“媚儿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女子，作为你的母亲，她这辈子并无大过错，唯一的错，就选择了我。身后事，做得再风光又能如何，我只恨当年未能发现柳氏的恶毒心肠，累得你母亲枉死。”

　　“母亲……她到底怎么死的？”云晓星皱起眉头。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当年我在东海郡开拓商道，历经十几天才回京城，但是，柳氏说你母亲突发痨病，几日便咳血而死，等我到家之后，柳氏已经将你母亲火化下葬了。”云淳面露恨色，沉声说道。

　　痨病？不就是肺结核吗？肺结核虽然恐怖，却是慢性病，几天之内，怎么可能会咳血而死？简直荒谬！云晓星心里愤怒。

　　“你母亲是戏班出身的，身体康健，按理说不会轻易患上痨病，我当时就怀疑此事是柳氏故意欺瞒，于是找了许多医师询问过……”云淳说到这里，面露愤恨之色，“他们说，几日内便死于咳血的症状，极有可能是误食了断肠草！”

　　误食？断肠草？云晓星嘴角露出冷笑，断肠草又不是野菜，更不是长在田地里，普通人怎么可能无端端误食？！

　　想不到柳氏的心肠居然狠辣到这种程度，看来，刚刚教训她，还打轻了！

　　“你既然猜到了是柳氏作恶，为什么不揭发她？”云晓星有些气愤地盯着云淳，大声质问。

　　云淳带着怜悯目光盯着云晓星，苦笑解释，“这世间的事情，不如你所想的那般简单。我揭发柳氏容易，但是证据难寻，即使能证明你母亲是中毒而死，官府也找不出柳氏下毒的证据。而且，柳氏身为正房，毒杀妾侍，根据天武刑律，官府最多判她三年劳役。”

　　杀人……三年劳役？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吧？

　　云晓星双目微眯，再次对社会现实有了新的认识。

　　云淳接着解释，“更重要的是，那时我带着云氏一族的全部银钱，借助柳氏娘家的渠道去开拓东海郡的盐场生意，背负了几百口人的生计，根本没办法跟她翻脸！”

　　“所以你就选择了逃避？对她作恶一事视而不见？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还对她如从前一样？”云晓星终于忍不住愤怒开口了，指着云淳的鼻子，大声骂道，“你简直是没有一点担当的渣男！”

　　云淳一愣，他不知道渣男这词是何意，但听到云晓星指责他没有担当，忍不住辩解道，“我正是因为背负了族人的期望，才选择隐忍……”

　　“够了！你还有脸辩解，你这个虚伪的人，不配做人丈夫，更不配为人父！”云晓星怒气腾腾。

　　云淳虽然被骂得脸色一阵阵泛白，但他早猜到云晓星会这么激动，倒也强行忍下了愤怒。

　　“你还小，不懂责任和大局，倘若换你在我的位置上，你就会明白我的苦心！”云淳声音微沉，显然已经有点压抑不住愤怒。

　　“如果我是你？”云晓星嘴角一翘，面带冷笑，“如果我是你，我首先不会因为柳家势大而选择娶柳氏为妻！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让那个可怜女子受一点点委屈！如果我是你，更不会狂妄到认为自己可以背负所有族人的信任！你势利、懦弱又自大，还有什么底气给自己脸上贴金？”

　　云淳呆住了，他料想不到，云晓星的责骂居然如此犀利，让他无法招架。

　　“如果我选择某个人，绝对会对他负责，不管他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困境也绝不会放弃他，更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利而漠视他所受到的一切委屈！如果不能相濡以沫，不如趁早相忘于江湖！母亲她对你无限信任，才会选择你，你却害得她枉死却不敢伸张，甚至让我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你有半点自知之明，当初不该跟母亲在一起！”

　　云晓星盯着云淳，一口气把宁氏母女两道亡魂想说而不敢说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云淳彻底沉默了。

　　而在云淳和云晓星都没有发觉的偏僻处，赵驼脸上露出了极度钦佩的表情，“看来殿下的眼光果然犀利，居然那么早就发现云姑娘的不凡。云姑娘这番话，绝不是普通女子能够说出来的，她们甚至不敢这样想过！”

　　山风吹来，宁媚儿坟头上青草轻轻摇晃。

　　良久，云淳发出一声叹息，“看来我真的老了，想不到我糊涂一生，却得到了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儿，如果云家交给你打理，想必会有另外一番光景……”

　　云晓星微微一愣，“交给我？”

　　云淳微微一笑，没有再解释，而是走到宁媚儿的坟前，开始拔除新长出来的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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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赵驼把日间云晓星和云淳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李曜。

　　李曜沉吟良久，感叹一声，“那丫头的见识倒是有点出乎我意料了……”

　　赵驼点头，“王妃绝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殿下眼光确实独到，属下佩服！”

　　“嗯，你把爱妃的话语再说与本王听听。”李曜笑呵呵地看着赵驼。

　　“殿下，属下已经一字不漏地说了三遍了！”赵驼无奈地说道。

　　“本王就要再听，你有意见？”李曜剑眉一皱。

　　赵驼脖子一缩，只好又老实地把云晓星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李曜很满意地笑笑，然后俊目扫了一眼赵驼，沉声说道，“赵驼，你这种偷听的行为是很不道德的！”

　　赵驼懵了，殿下这是几个意思？

　　“以后再做这种事……记得叫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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