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会议多,日程总是排得满满的。
上午有个座谈会,南楠负责会议记录。因此早早来到会议室招呼与会嘉宾。
看了下签到名单,有个名字很熟悉。
过不多久,那人进入会议室。嘿,还真是他!
“皮埃尔老师,你好。”南楠笑容满面上前打招呼,“看签到名单有你的名字,我还以为重名重姓,原来你真的到吴州了。”
这位皮埃尔,就是当年的法语老师。他曾说自己的小名叫石头,所以法语名就叫皮埃尔。皮埃尔,Pierre,法语石头的意思。久而久之,大家都不用中文叫他某老师,见到他都直接叫皮埃尔,尊敬一点就是皮埃尔老师。
“上大学的时候,我听了你一学年的法语课。”南楠补充道。
“幸会幸会。有缘千里又相会。”皮埃尔满脸笑容。不过,很显然,压根就没记起南楠这号学生。
“上你的课最有趣了。你经常给我们推荐法语电影。有时候,还在课上放电影片段……”南楠试图帮助他在记忆里搜寻出自己,讲了那件很糗很好笑的事情。
一次课上,没有讲书本内容,师生共同欣赏了一部法语片。
影片进入到两个法国人对骂飙脏话情节时,皮埃尔按了暂停,这可是书本上学不到的地道法文。他把这段“对白”一句句写下来教大家,写满整整一黑板。
课间休息,大家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谁也没想起擦黑板的事儿。
下一个来上课的是法语外教。丽萨大酒店的老板娘。因为热爱东方文化,在中国短住期间,志愿到大学当外教。
这是一位有着天使脸蛋的优雅女性,出生于法国上流社会,名字里还带有de,真正的贵族后裔。
她呆视着那满满一黑板的母语,颤声问教室里的学生,你们法语也教这个吗?
南楠边讲边笑,皮埃尔也笑得花枝乱颤。尽管还没记起南楠来,但是无疑两人的心理距离已经拉近了。
如果说男人之间的友谊是一起喝酒喝出来的,女人之间友谊是一起逛街逛出来的,那么,男女之间的友谊就一起讲笑话讲出来的。
“老婆来这里工作,所以就也想办法调过来。”皮埃尔告诉南楠,他刚从欧洲进修归来,以后就在吴州定居。
他依旧一副大男孩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是四十左右的人。
“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可是到了老师你这里就是剃须刀。几年不见,你更加丰神俊朗,一直那么青春活力。”南楠由衷称赞。
“哪里哪里,也老了。”皮埃尔谦虚着,脸上却口不应心的得意。
会议室的座位排成口字型。桌子上覆着绿色的绒布,一直垂到地上。自从八项规定以后,会场布置都精简了,口字中间不再摆放鲜花,桌上也没有了水果零食。
南楠正对着主持人,坐在口字肩上的位置,整个会场的情形一览无遗。
有一处桌布在晃动,一只脚尖挑起垂到地上的桌布,伸到口字中间来。
何人这么不拘小节?南楠朝那边望去,是皮埃尔。
参加座谈会的人不多,座位排得挺宽敞的,皮埃尔也不算人高马大,照理桌下放腿的空间绰绰有余了。
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还是这么飞扬跳脱。
以前法语课,他经常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两条腿垂下来荡啊荡。就那么坐着捧着本教材带领学生读会书,再讲一段笑话,毫无半点为人师表的模样。
他最喜欢给学生讲名人的不为人知的轶闻,很多八卦消息,南楠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你们知道莫泊桑怎么死的吗?……当然生病死的,什么病,你们猜?……往他写的《羊脂球》那方面猜……文人生性风流,所以得这种病一点也不奇怪。”
“居里夫人是惟一的诺贝尔化学、物理双料奖项获得者,但是没当上法兰西科学院院士,为什么?……不是性别歧视……她在丈夫死后,和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名声不好。”
他甚至,还给学生推荐18禁电影。
皮埃尔把电影名字写在黑板上,法语片,两个单词。然后笑得说不出的诡异。
皓风把名字记下来,Baisemoi。第二个单词很常见,是“我”的意思,第一个单词不认识。他一贯是勤学好问的,于是便问:“老师,第一个单词什么意思?”
皮埃尔瞟了他一眼,不笑了,也不回答。
皓风以为他没听清楚,就又大点声问了:“第一个单词是‘降低’的意思吗?”他记得看书的时候好像见过这个词,是“降低”的意思,可是和“我”组合在一起解释不通,应该还有其他意思。
“不是。”皮埃尔回答得直截了当,但是也不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皓风觉得莫名其妙。算了,回去自己查词典吧。
然后,开始做习题了。皮埃尔走到他旁边,小声告诉他:“降低是baisse,两个s;这个单词只有一个s,意思相当于英语里的……fuck。”
皓风,怎么想起他了呢。南楠忙收敛心神,专心听席上诸人的发言。
主持座谈会的是刚调来局里不久的一位处长,肉嘟嘟的脸,一对招风耳又大又厚。
他原本在组织部,为什么调来教育局,坊间流传很多版本。南楠听到最传奇的一个版本是因为他眼睛小。一次隆重会议的照片上,大家都表情严肃、聚精会神,就他在闭着眼睛打瞌睡,大领导看到就怒了。其实他是冤枉的,他真的眼睛睁不大。
从南楠的角度望过去,他微抬着脸,笑眯眯的,眼睛细成一条线,就像,就像……流氓兔!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会议讨论的是关乎国家未来、家庭前景的大事。楠楠一脸孔端庄严肃,正在专心致志地做记录。私下偷偷观察与会人员的小举动,玩得嗨得不得了。
她从不做逾规出格的事,不过也绝对不是呈现在外人眼里的小白兔。读书时代,有个假期抄写作业太多她就干脆把本子扔了,反正她是课代表混得过去,老师清点本数说少了一本,她还咬定是齐了才送到办公室的,害得老师在办公桌上找了半天,最后不了了之,还送了本新本子给她。后来工作了,有阵子情绪低落不想上班,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说是出水痘。这些小伎俩从来没有被发现过,谁会怀疑一个这么乖、态度诚恳做事认真的姑娘呢?
唯有皓风知道。
法语课她走神的时候,皓风会在后面轻轻踢下她的椅子。至今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发现自己不专心的。
想到皓风,楠楠的眼神便黯淡了。 初恋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