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放假了,高文也不再呆在衙门里。就到酒楼让伙计做了两份酒食,一份上他们晚间送去母亲那里,另外一份则自带去七舅李进宝那里。
李进宝的屁股上的伤总算是结了痂,已无大碍,据他说等到二月应该就能好完,然后回衙门做事。
但此时行动尚不方便,睡觉只能趴着。
见外甥过来拜年,李班头很是高兴。就和高文一起站着吃酒,又说你总算是混出头了,据衙门里的兄弟来报你最近做事勤勉,很得县尊看重,也不枉我向衙门推荐了你。
“好小子,真给舅舅涨脸。”他已经喝得半醉了,伸手拍了拍高文的肩膀,又咬牙冷笑道:“黄威、韩鬼子两个混帐东西,这是想要咱的命啊!却不想老子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外甥,嘿嘿,有你这身本事,咱们两舅爷联起手来,这韩城就你我说了算了。那黄威威风三年五年,却不能威风一辈子。等到他老了,到时候你可得替你舅舅报这一箭之仇。”
高文笑道:“风物长宜放眼量,来来来,七舅老爷,外甥再敬你一杯。”
又吃了一碗酒,高文突然想起梅家庄的事,就问:“七舅老爷,梅良的庄园你以前去过没有。听说那里养了上千匹良马,可我这次去黄龙,好象没看到几匹。可他帐本上却做得很好,看不出什么来,这事有些蹊跷。”
李进宝:“鬼知道,高文,这事同你也没关系,管那些做什么……不过……”他突然沉吟了片刻,道:“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听说这个梅良同黄威那畜生往来密切,就在去年,黄威建宅子手头缺钱,还同梅良借了好几百两银,想来这钱是不可能还的。两人私底下说不定有什么勾当,要不你去查查,说不定能够让那姓梅的吃不了兜着走。如果能够扳倒他自然最好不过,这个黄威是个厉害角色,咱们得先下手为强。否则,所谓人无害虎意,虎有害人心。你同县尊走得近,不妨旁敲侧击点点水。”
高文想了想:“此事我斟酌一下。”说句实在话,这事疑点虽多,可自己却不知道从何着手。如果莽撞下手,未必能将人家怎么样,反把自己和黄威的矛盾摆在台面上。而且,最近一段时间,黄威和自己还敷衍得过去。没有证据,贸然出手,未必能将他怎么样。而且,做这件事,对自己好象也没有什么好处。
这个七舅爷做事还是莽撞了些,拉依服!
这一席酒吃到后世北京时间下午大约五点才算煞角,高文有些醉,就拱手道:“七舅爷,我还得回家去陪老娘吃团圆饭呢,先告辞。”
李进宝:“自然应当,快走快走!”
从李进宝家出来,高文本欲直回母亲那里去。突然间想起自己住所还有个云摩勒,心道:大过年的,那女子无依无靠,怪可怜的,不如带了一起过去团年。只是,这丫头块头太大,须防备吓住母亲……咳,我担心这个做什么,娘她什么也看不见。
回到住所,刚一进院子,却是一惊。
只见云摩勒正在打拳……不对,也不算是打拳,反正高文看不明白。
只见她慢悠悠地围着院中的井台转着圈儿,每走一步,手就慢慢慢地伸出去,然后在空气中一抓,就飞快地收回去。看肢势有点像后世公园里老年人打太极的模样。只不过肢势非常难看,她每走一步,脚就平贴着地面前移,就好象地下埋着地雷一般。
不过,云摩勒举手投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给人一种轻巧便捷的感觉。那感觉很是古怪,怎么说呢,就好象一只养得很胖很壮的猫正在灵巧地扑击猎物。
身轻如燕,猫中洪金宝。
大约是觉察到有人进院,云摩勒猛一收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天气实在太冷,这一口气凝成一束,如同一条白色的筷子刺了出去。
高文吃了一惊,却不想一个人的气息能够长成这样。
他好奇地看着云摩勒:“打拳呢,你会武艺?”
“不会。”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在做什么?”
“身子感觉不好,伸几个懒腰。”
高文走了半天路酒气涌上来,脑子里有点断片,不疑有他:“生命在于运动,锻炼锻炼也是好的。走。”
云摩勒:“去哪里?”
高文打了个响指:“回家。”
云摩勒:“哪里的家?”
高文:“我自有母亲,醉了,扶我!”同这大块头美丫鬟接触了这几日,他也被传染上说话简洁的毛病。
听到这话,云摩勒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不情愿地伸出手扶着高文出了门。
冬季的天黑得早,更别说是西北地区。到街上走不了几步,城中的鞭炮就依稀响了起来。夜空中时不时有点点烟火闪烁。
听到高文回来,高母很是高兴。
她没有被云摩勒吓着,倒是石幼仪吃了一惊,惊讶地看着这高得出奇的女子,愕然张大了嘴巴。
云摩勒也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显然没想到在高文家中看到如此美貌的小姑娘:“别看了,我就生这样。”
石幼仪小脸一红,一福,就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逃了。
高文哈哈一笑:“云姑娘,还先前还担心你吓住我娘。却不想,却吓到了别人。”
高母忙问这姑娘究竟是谁,等到高文解释完,她就伸出手去摸,想摸摸云摩勒的模样。可这一伸手,却只摸到胳膊出,这才吃惊:“阿弥陀佛,云姑娘好高。”
然后手又朝下摸去,摸了摸腰,又摸了摸屁股。
云摩勒那副粗平眉一竖:“天生的。”
高文:“娘,行了,行了。娘,我饿了,开饭吧。”
高母:“我这就灶房热热菜。”
高文扶住母亲:“娘,我帮你。”
里面,石幼仪正在烧火。见高文进来,将头埋了下去。
高母侧着耳听了听外面,才小声对高文道:“文儿,你买的那云姑娘好高大,应该是能够干活的。方才娘摸过她的屁股了,也大,能生养,我儿好眼光。”
高文大汗:“娘,你想哪里去了?”
灶口出,石幼仪停了下来,抬头看了高文一眼,然后有惊慌地低下了头。
高母叹息一声:“文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的事娘一直牵挂着,只是还没寻到好人家的女子。娘眼睛虽然瞎了,耳朵却不聋,这阵子总听人说你在外面吃酒胡闹,不是跟尼姑就是跟窑姐儿做了一块。这么下去可不成,要不你先收房小妾正经,也免得外间的人将你说得污糟,将来也没人愿意嫁你?我看这云姑娘就不错,人也老实,身子也壮。”
高文忍不住一笑:“她啊,还是算了吧!我倒是乐意,人家还不肯呢!她也是家里遭了难,等过阵子,云姑娘若是想走,我自将卖身契还给她。喂,火灭了……石姑娘……石姑娘……”
……
终于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按照陕西的风俗家中女子是不能上桌的,可云摩勒却径直坐到椅子前。
石幼仪小声提醒:“云……云姑娘,这里可不好坐的……”话还没说完,小脸却已经红了。这孩子,就是面皮太薄弱。
云摩勒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为何?”
然后突然像是省起什么:“对。”就端了碗要出去。
高文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用,大过年的。团年饭团年饭,得一家人吃才对,否则这年过得还有什么意思?”触手处有些粗糙,虎口、手指指肚处都有茧子,很有力。
云摩勒下意识地一挥手,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依稀可以看到手臂上纤长的肌肉,好生美丽。就好象后世在健身房里看到的那些身材火暴的阳光美女,高文禁不住一呆。
听到高文这话,云摩勒也呆住了,喃喃道:“一家人,年夜饭。”眼睛却生起了雾气。
高母:“两个闺女,咱们也是穷人家出身,没那么多讲究的。一块坐下吃,娘喜欢热热闹闹的。”
“是,娘!”石幼仪这才坐了下去。
云摩勒:“好。”
吃了片刻,高文道:“娘,儿子许久没有跟你说书了,今天就给老人家来一段。反正今天要守岁,闲这也是无聊。”守岁乃是当地的民间习俗,就是三十夜这一天你得等到新年的钟声敲响之后才能上床睡觉。如此才算是辞旧迎新,得个好兆头,否则就是不吉利。
古人睡得都早,平日间天一黑,大约后世北京时间九点就要歇了,第二日四点就起来。
距离零点还早,母亲年纪又大,不如说段书给老人家解闷。
高母欢喜道:“文儿的故事最好听了,娘要听。”
“且说那唐三藏和悟空师徒二人一路西行,日夜兼程,这一日就……那人被行者扯住不过,只得说出道:此处乃是乌斯藏国界之地,唤做高老庄。一庄人家有大半姓高,故此唤做高老庄……”
二女都停下了筷子,凝神听去,不片刻就沉浸在故事之中。
没错,高文说的正是《西游记》中第十八回《观音院唐僧脱难,高老庄行者降魔》那个故事。
四大名著的威力自然无庸多说,高文前世做编辑的时候经常被公司派出去给人讲课,口才自是了得。说一段,吃一口酒,将这个故事说得跌宕起伏。
二女和高母都听得眼睛放光,不觉菜冷酒冷。
石幼仪正要去热茶烫酒,只听到“当当”一阵钟鸣从钟楼那边传来。 相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