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顾左相读完信上所写的内容,神色也是为之一凝。他本就卧病在床,此刻拿着信纸的右手颤抖得厉害。
“老爷,你没事吧?”顾夫人急忙上前握住了他颤抖的手。
顾左相摆了摆手,对着顾衍道:“衍儿,你怎会知道这封信由此玄机?”
“此时说来玄妙,怕是父亲一时难以相信。”顾衍只是突然想起前世那人诬陷他们顾家通敌叛国,罪证便是用特殊药水书写的几封信,遇火则显,而那位敌国的细作又恰好是个女子,所以刚才他才会有此担忧,不曾想预感成真。
“你但说无妨。”顾左相此刻也是心乱如麻,但又不得不镇静下来,毕竟这事关系他满门安危。
得到许可,顾衍便将前世发生的所有事全部托为梦境向二人道来。果不其然,二人都是一脸难以置信,但听顾衍将他本不知道的细节说得分毫不差,夫妇二人也开始动摇了。
待顾衍说完,三人都沉默了。
良久,倒是顾左相率先开口:“我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你们是否会同意。”
江府。
江邵年看着锦盒中的鎏金蝴蝶钗,眼中似有哀愁流动。他展开锦盒中的字条,只见上面写道:我非公子所念之人。
一笔一划,将二人的过往尽数剥离干净。
想要撕碎这张字条,最终他还是没能下手。她与他最后的联系,也只有这么嘲讽的几笔了,留着也是一点念想。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注:出自《代悲白头翁》作者:刘希夷)
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发簪顶部的蝴蝶,梅花也好,蝴蝶也罢,对于他来说都是此生最为珍贵的。
罢了,谁又能忍心折了梅花、囚了蝴蝶呢?
陆府。
陆浅望着眼前的食盒竟没有第一时间去打开,反而率先拆开了同食盒一道送过来的那封信。
信上几只寥几字:那晚我喝多了,非常抱歉。
陆浅气得一把揉掉了信纸,想了想还是算了,于是又把揉成一团的信纸展开摊平。
哪有道歉不当面说的,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和我发微信吗!要不要我再养只鸽子给你“飞信”啊!
陆浅在心中疯狂吐槽着,可是近日来紧蹙的眉头却是舒展了,连带着唇边也泛起一丝笑意。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傻。”推门声响起,随即飘来一句话。
陆浅下意识地想回答道:“你才傻!”但当她辨清声音主人的时候,这股胆气瞬间灰飞烟灭。
“娘,你怎么来!”陆浅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软上了不少。
“近日见你似有心事,来瞧瞧你,看来是娘亲多虑了。”说着,陆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盒。
“哈,这是……”陆浅本想解释,转念一想这简直是越描越黑,索性住了口随她猜去了。
“这食盒倒是有几分眼熟。”说着,陆夫人打开了食盒,“这点心也挺精致,不过……”
陆浅看了一眼里面的点心然后疑惑地看着她,明明点心没什么问题啊?
“不过就用这些想要骗到我的女儿还差得远呢。”说完,陆夫人拈起一块盒中的糕点送到嘴边尝了。
“娘……”陆浅有些无奈。
“好了,不打趣你了。”陆夫人难得放过了她,“想必你心中也该有了答案。”说完,她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递到了陆浅面前。
“这是……?”陆浅疑惑地看着这个锦盒。
陆夫人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只让她自己打开看看。
陆浅依言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支做工精致的发簪。簪子雕刻成了桃树枝的模样,顶端是一朵桃花,花朵两边是几朵小花苞,虽然比之前见过的要崭新许多,但毫无疑问这就是当年她从院中捡到的,也就是囚禁顾衍魂魄的那支发簪。
失踪已久的发簪不曾想却在此时此刻重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比起困惑陆浅更多地是感到惊讶。
“这是?”不知为何这支发簪竟然在陆夫人手中,陆浅感到很是诧异。
“你这丫头,”陆夫人瞥了她一眼,“为何这般大惊小怪?”
陆浅这才慌忙敛了神色,平复了语气说道:“只是先前未见娘亲戴过这支簪子,故而有些惊讶。”
“那是自然,”陆夫人得意地说道,“这可是你爹当年送给我的,我也只戴过一两次。”
“那为何?”陆夫人不解,既然是如此珍贵的东西为何要送给自己?
陆夫人斜睨了她一眼:“你这丫头真是不机灵,发簪乃是死物,放着不用怪可惜了。”
“可是……”陆浅有些犹豫,这发簪虽然与顾衍有关,但同样也是娘亲的心爱之物,她不知就此接受是否妥当。
“想什么呢,还不收好,若是丢了我可饶不了你这丫头!”陆夫人见她面上依旧犹豫,将锦盒往她手中一推,关照了几声扭头便走,“我还有事要找你爹,你近日神色不佳,早些休息吧。”
原来近日陆浅的反常旁人皆看在眼中,心头掠过几丝愧疚接着又泛起丝丝暖意。陆浅低声应了句好,也不知她是否听见了。
夜色如水,陆裴临窗而坐凝望着庭中的月色。今晚的血色很柔和,恍惚间竟同当年的那个月夜重叠了。
陆裴年少从军,身上的疤痕早已数不清,但他依旧记得那个月夜,她眼中噙着泪水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埋怨他。
“你为什么要救我!”当时她似乎是这么说的。
陆裴已经想不起自己当初是如何回答她的了,只记得月光下她的泪水晶莹如雪,其实又哪有什么为什么,不过是还未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先行动罢了。
他早就听闻段将军之女武艺超群,比起男儿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没想到她竟大胆到女扮男装随父从军,如此胆量让身为男儿的他也自叹不如。
而这样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为了他褪下了铁甲,换上了红妆;还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中事务;他的内心多少有些愧疚,可绝不后悔。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莫非是在看蟾宫的仙女?”耳畔响起熟悉的调侃,不用转身就知道是他回来了。
陆裴急忙起身合上了窗户,转身对着她道:“仙女哪有夫人好看,夫人回来了?”
“呵,你这贫嘴的功夫倒是愈发厉害了,一点也不像当年那个知道我是女子后连和我说话都会结巴的毛头小子了。”轻笑一声,她靠近桌上的灯烛剪去了多余的烛心。
“还是夫人细心。”察觉到她的小小举动,陆裴心头一暖。
她的性子与昔日那个舞刀弄枪的侠女分毫不差,却是多了几分为人妻的细腻。得妻如此,何其有幸?
月光如水,倾泻在互相依偎的两人身上。此宵,熏风沉醉,明月微眠。 浅笑共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