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芙也没再劝止,取了衣衫来,扶她到里间更衣、盘头、化妆,天气热起来,穿得衣物也轻薄,所以换起来也就是一会儿功夫。
待苏苏一身男衫出来,脸上也变了样,陈掌柜惊呼出声,余者都有见识过,所以并没什么其他反应,就是肖蒙在瞄见苏苏胸前因为没有其他修饰物而显得坟起时,不自在地扭开脖颈。
苏苏抱起苏白遮到胸前,留下艾芙,跟着吴光出了铺面,肖蒙本欲要跟上的,被苏苏阻了。
肖蒙知她何意,遂面带忧色地叮嘱两句,便由苏苏去了,
室外阳光明媚,因尚未及中午,所以外面还算舒适。
顺着街道没走几步,苏苏就发现好多人都在朝卫国侯府门前围去,她同吴光对视一眼,肃着脸快步朝前走去。
吴光在最外围的一个空处找了一个位置给苏苏,另又搬来一块大方石,给苏苏垫脚。
目光穿过前面数排看客,苏苏发现被围在最中央的竟是三日前那个污蔑自己命煞克夫的老道士,而众人眼下关注的焦点也正是这个老道。
这臭老道怎么又来了,他想做什么?
苏苏抚着苏白的头颅,蹙蹙眉,警惕地瞧将过去,发现似乎情况有些不对,老道像是双腿不能动弹,只有上肢可以活动,此时正拿着竹碳在地上写着什么,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声音还不小。
她屏息凝神,仔细听辨,一听之下,她不由心里微讶:莫非这臭老道是王洛尧抓来的,让他给自己澄清之前的命理谣言?只是,不对头啊,这老道趴在地上,口口声声说是受了小人指使才那般污蔑出口,可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出他口中小人定是侯府里面的人,如此一来,岂不让外人看笑话?王洛尧会干这等蠢事?
她这里正琢磨着,四下人群已经胡乱猜测起来了,就她身边诸人就有不同的猜法,有说老道是被她婆母收买的,有说是受老祖宗指使的,更有甚者认为老道是王洛尧派来趁机把她遣走……
苏苏摇摇头,显然这臭老道不是王洛尧捉来的了,却不知怎么会以这副德性出现在侯府门前?
忽然,人群间出了一点骚动,东侧围着的人自觉分开一条窄道,苏苏瞧看过去,窄道上大步走来的赫然是一身朱色五品窄袖官服的王洛尧,后面跟着几个衙役。
苏苏头一次见他身穿官服的样子,本来颇显老气的官服被他愣出穿出一副飘逸飒然的感觉来,不由朝他多看了几眼,反正现下她化了装,就算王洛尧发现,也不会认出来的。
在她一怔愣间,王洛尧已赶到老道士身前,不等他开口,老道士已朝他磕起头:“大人恕罪,贫道该死,大人恕罪,贫道该死,只求大人留具全尸!”
听此,王洛尧眉头一皱,伸手朝背后一挥,即有两个衙役从后走出。
就在这时,大家以为老道士就要被衙役带走审讯时,老道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兜手仰头往嘴里塞了样什么东西。
王洛尧大惊,跨步抢过去,一手捉住老道的下巴,另一手抠向他嘴里,沉声一吼:“吐出来——”
人群一片哗然,苏苏也惊呆了,眼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央。
老道士咬紧牙,双手抓住王洛尧的小臂,晃了晃脑袋。
王洛尧见状,薄唇抿紧,起身扯住老道肩背,欲将他所吞之物磕出。
只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点,几下磕下来,老道士渐渐气弱。
王洛尧将他摆放地上,俯下身,冷声低问:“谁,是谁?是谁掳走你的?”
苏苏离得远,虽听不清,但可以读得懂他的唇语:弄来这个老道的果然另有他人,却是谁呢?目的是为了什么?会是侯府里的人吗?
老道士似是抱了必死的心,王洛尧怎么会得到答案,片时已歪脖没了气息。
紧接着,人群一阵唏嘘,苏苏也觉浑身冒冷汗,事情有些蹊跷,而且分明与她是有着关联的,不过,此地不宜久留。
趁着人群还没开散的空当,得抓紧赶回汇珍去,苏苏魂不守舍地走下石头,步到街心,忽地胳膊一紧。
“小姐,小心!”却是吴光扯住了她的衣袖,苏苏回过神来,觑见街东驶来一辆黑篷马车,遂朝后退了两步,将路让出。
视线落在缓缓趋近的马车,不过她的心思可不在那儿,脑子里还在琢磨老道士的事情,还有背后王洛尧对此事会有的反应。
心不在焉间,黑篷马车愈来愈近,直至马首擦身而过,一阵风拂面,苏苏不由又朝后退了一步,目光在半空中飘了一圈,最后落在黑篷车厢上,便就在她的目光触及车窗上悬挂着的黑色窗帘时,黑帘刷地被揭起,一张清俊非常的男子面孔现了出来。
当看见这张脸上的一对珠眸正直愣愣朝她盯视而来,且还带着几分饶有兴趣的意思时,苏苏神游的思绪腾地回归原位,急急地循视过去,然这时帘子已被放下,她也只来得及瞥到男子嘴角勾起的一抹邪趣的笑意。
苏苏呆傻在地,她回想刚才那张脸孔,虽然只是浑不在意的一瞄,虽然那会儿她神游天外,但她还是能够认出那张脸,特别是最后的那抹笑意,几乎已让她可以确信车内之人定是达烨无疑了。
上一次碰到,她事后以为是她当时眼花,再可能就是世上真有那么长相酷似的两个人。
可这一次所见,无需再要确认,必须是达烨本人了!
而且,刚才他分明是冲她使了个笑……他分明也是认出她的!
达烨,他真的在江宁城,不是以一个海寇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正常的富贵之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苏苏这一惊非同小可,倒不说她有多么怕他,在陆地上,不信他还能把她活吞了不成?仅是当初那个经历让她实在是想来都惊悚,崔伯死在刀下那一幕她费了许久功夫才慢慢淡去。
当初还是年岁小,不以为有多了不起,然这两年稍年长了些,她才愈发觉得那一次他们父女俩有多么幸运,竟然可以活着回来,也明白了那时她父亲该有多么绝望。。
也正因有那么一次经历,才让她觉得让自己开心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苏苏屏住了呼吸,半晌才长吐一口气,再不敢迟疑逗留,快步往汇珍楼的方向连走带跑过去。
直到她远远地跑开,王洛尧方扭头往她的背影觑看几眼,然后敛起目光,给身侧正等他命令的几个衙役短促命令道:“将尸首抬走,殓葬!”
没了热闹看,人们也一个接一个地散开去,待人散得差不多了,侯府朱门缓缓开启,王大喜从门内走出,道了声晦气,然后躬身步到王洛尧跟前:“少爷,这老道怎地……”
王洛尧肃着一张脸,目光露着几不可见的寒光,没有接王大喜的话:“衙里还有事要处理,我这就赶回去,晚上也不回,最近我会长住衙里!”
王大喜看着王洛尧疾步而去,默然摇摇头,尔后招来几个小厮将门口仔细清扫一遍,又放了几箱炮竹驱晦气,他才回往前院。
苏苏抱着苏白一口气走到汇珍楼,渐近午时,空气湿热,到得铺里,她脸上身上全是一层薄汗。
艾芙赶紧从她怀里接过苏白:“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要紧的,老道士吞药自尽了!”尽管苏苏觉得此事蹊跷,但让她惊魂的主要还是因为达烨的出现,可这种事一时半会是解释不清楚的,何况还有肖蒙在,多说无益。
于是,她稳住心神,将欲留他们兄妹留下掌管汇珍楼的想法同肖蒙和肖雪讲了讲。
和最初盘铺的时候一样,仍是肖雪先动心,而肖蒙顾虑这顾虑那的。
苏苏知道肖蒙是顾虑他舅舅那里,遂没有再多言,再者她这会儿也静不下心来劝解,倒是肖雪从旁劝道:“舅舅家两个表哥都如你一般大了,虽说你在那边能顶下不少事,可再过一两年,你再看看,他们会不会对你有想法?”
肖蒙为难地搓搓手,对苏苏道:“苏妹,过几日我给你答复!”
“好!”苏苏点点头,看看天色,准备回白云观,肖蒙已将打磨加工好的原材料打包好了。
苏苏惊喜地纳下:“都好了?这么快?”
肖蒙挠挠头:“吴光和林平两个可是个中高手,有他们两个帮忙,不快才怪!”
闻此,苏苏眉头一跳,扭脖朝门外看了看,吴光和林平皆候在外头,知道他们两人身怀技艺,她的心里更加喜悦。
不知为何,每每看到这些闪晶晶的东西,不管之前心情有多糟糕,总会一下子明朗开心起来,此时亦是如此。
上元县县衙内宅,王洛尧负手立在窗前,侧后站着一个魁梧汉子:“半柱香前,出得汇珍楼回往白云观了!”
“去查一查汇珍楼!”王洛尧面上古井无波,对魁梧汉子沉声道。 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