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王洛尧顿时神色一松。
苏齐徽尔后又对余钦枫介绍了王洛尧的来意,其实余钦枫一早就把王洛尧对上号,只是他见王洛尧一径绷着脸,又知他身份比自己越过多远,他也不好腆着脸掉份儿不是。
这事也不能怪王洛尧多想,实在因为苏苏容易出幺蛾子,他无法不多想。
既然两下都认识了,气氛也就没原先那么尴尬了,很快轻松起来。
知道余钦枫只是县郡一房书香世家的子弟,潘、杜皆不由感慨,亲姐妹俩,夫家却相差甚远。
但苏齐徽却处之淡然,完全没有将王洛尧和余钦枫区别对待,倒令王洛尧三人颇感讶异。
一盏茶过,厅外忽地传来脚步声,却是一个秀气丫环捧了一套长衫前来。
东芹进厅后,给屋里的人见礼,然后喜滋滋地对余钦枫道:“三小姐听闻余公子路上淋了雨,特意嘱婢子给公子递来前日她才制好的长衫,请公子换上,莫要因此受凉生病!”
余钦枫得闻,喜不自胜,受宠若惊,忙上前接过。王洛尧见苏贝对未婚夫婿如此体贴,不由想到苏贝知道余钦枫送聘来且淋了雨,特地送换洗衣裳来,按理苏苏自然也该知道,于是在余钦枫避到里间换衣时,他的眼风不时扫向厅外。
潘、杜两人亦是同样想法,等着苏苏也给王洛尧送两件衣物来。
可是,三个人直是把眼睛看抽了,也没再见个丫环过来。
苏齐徽将他三人神色纳在眼里,两道剑眉止不住抖了一抖,他端起茶盏继续啜饮,嘴角隐隐带笑:眼前的王洛尧似乎对苏儿确是有那么点意思,只是他似乎对苏儿确是也不够了解!
片时后,余钦枫换好衣裳出来,脸上带着浅浅的得色,拱手对苏齐徽作一揖:“三小姐手艺精巧,长衫竟然大小刚合身!”
苏齐徽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坐。
余钦枫对王洛尧三人轻含首,重新坐下,只是坐下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地朝王洛尧身上仍然三分湿的衣裳瞥了一眼。
王洛尧有些暗悔为何没听杜耀楠的话在县里歇一晚再来,那样的话,也就省得如此难堪了,待会儿,两个家伙还不知要怎么数落自己呢。
果然,到了苏齐徽给安排的客房里后,潘欣文就不愤起来:“你那什么眼神?放着那么贤惠的苏贝不要,偏要娶苏苏?那丫头一看就不是贤惠的主儿!刚才丢人吧你!我都觉得跟着丢人!”
王洛尧眨眨眼睛,自来福手中接过包袱,迅速换上干爽衣服,一边换一边对潘欣文道:“住嘴吧你,赶紧换下湿衣服!”
杜耀楠斜瞅着王洛尧,撇了撇嘴。
紫金园的西厢房内,艾芙弯着腰对苏苏道:“二少爷带聘礼来了,听说还淋了雨!”
苏苏脸色半分未动。
艾芙只得又道:“要不要婢子送些姜汤过去?”
苏苏仍是没吐一个字。
“小姐,您真是铁石心肠!二少爷才中了状元回来,马上就来送聘,您怎么一点表示没有呢?”艾芙还在苦劝。
苏苏这时却忽地起身,面上若有所思,眼珠骨碌转了两转后,便连走带跑地出了西厢,身后的艾芙还以为自己劝动了,忙也跟着跑出。
发现苏苏竟是直奔东厢北头的耳房里,还甩手关紧了门,艾芙无奈地原地跺了跺脚。
苏苏进了门后,便将门闩闩起,轻手轻脚地来到苏齐徽平日做精活的大木案前,弯腰钻到案下,案下摆了一个金丝楠木所制的两尺来高的木箱。
她抬头觑了一眼房门,咬了咬下唇,然后伸手打开箱盖,空荡的箱体内只有最底下放了东西,上面还盖了一层厚厚的方绵褥。
苏苏憋了一口气,缓缓揭开一角绵褥,登时就有蓝绿色的光芒射出来,照在她的脸上。
苏苏长出一口气,然后手一抖,整块绵褥被她完全揭开,随即她的眼睛就被数道光芒闪到。
她闭紧双眼,然后眯着眼看向箱底,只见一颗寸许大的夜明珠躺在一团白色柔绵之中,闪闪烁烁,整个黑漆漆的箱体都被照得通明。
昨天下行她无意闯进耳房里来,发现她的父亲正匆忙间从案底下爬出来,还因此碰了一下头。
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但她没有揭穿,今儿一整日她都想偷偷进去查探一下,苦于苏齐徽一直窝在里头,这会儿估摸着苏齐徽还在前院,便利索地偷进房里一看究竟。
这就是传言中的夜明珠?
苏苏瞠目吐舌,她虽一直早有耳闻,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此时看来,她忍不住伸手摸抚上去,沁凉舒润,比她带回来的帝王翠摸上去手感还有好上不知多少倍。
知道箱子藏了这么件宝贝,苏苏恍然,两个月前,宫里来人与父亲照常做了笔交易,想必,这颗夜明珠也是宫里那人带来给父亲加工制冠所用。
苏苏重新盖好绵褥,合上箱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拔了门闩,悄悄打开门,却是迎头撞上立在门口的苏齐徽。
“爹——”苏苏心虚地抬头唤了一声。
苏齐徽看她一脸做完贼的小样,不由勾首朝屋里瞅了一眼。
苏苏退后一步,侧开身让道。
苏齐徽走入,扭头低声道:“随我进来,把门关上!”
“爹,其实我没干什么?”苏苏以为苏齐徽生气,要训诫自己,忙争辩道。
“把门带上,爹有话与你说!”
“哦!”苏苏鼓了鼓嘴,关了门跟到屋里。
苏齐徽坐到案前,偏头觑了眼案下的箱笼,抬眸瞥了一眼苏苏,苏苏微扬下巴,扭脸看别处。
轻笑一声,苏齐徽指了指身侧的凳子:“坐吧!”
苏苏听话地坐到他一侧。
“洛尧刚送了聘礼来,我也知道你心里还别扭着,但既然事情定下来,你就该好好面对!这一点,你反不如你三姐!”苏齐徽颇是语重心长。
苏苏听苏齐徽口里熟稔地唤着“洛尧”,不由暗哧一声。
“你之前同我说的,我有想过,的确,多外面看,咱们家确实高攀了卫国侯府,但是你别忘了,是卫国侯府主动上门来提的亲,而媒人是李太师,该有的脸面咱们一样不缺!”苏齐徽面上也半点自卑没有,说得义正词严。
苏苏知道苏齐徽似要长篇大论地劝她,不免情绪不大高兴,就想要离开。
“别动,我话还没说完呢,正题还没讲到呢!”苏齐徽及时将她的逃离念头扼杀。
苏苏低头看着指尖。
苏齐徽暗叹一声,接道:“咱们家离江宁隔着远,所以我不打算给你带一堆陪嫁,免得送亲不好送!除了你娘给人备得那份嫁妆,爹私下又为你准备了一份!”
闻此,苏苏倏然抬头:“爹——那姐姐呢?”
苏齐徽摇摇头:“你姐姐就不用了!”
“那不行,姐姐没有的话,我也不要!”
“你这丫头——”苏齐徽咂了下嘴,“你听我把话说完!”
“您说!”苏苏乖乖闭嘴。
“余家和王家也不一样,所以你姐和你不一样!虽然有老侯爹夫妇罩着你,但王家毕竟人眼多,嘴皮子也多,你的境况会比你姐姐复杂得多!”苏齐徽说着,弯腰自案下拖出楠木箱。
苏苏吃惊地看着苏齐徽,暗忖她爹不是要把这颗夜明珠送给她当嫁妆吧?
“不行!爹,这可不行!”苏苏不等苏齐徽说话,她已摆起手来,“这个我不要!”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你刚才不是说什么没做吗?”苏齐徽抬起头来,睨着苏苏。
见自己露了馅,苏苏咬了咬舌头,翻翻眼皮,闭嘴不语。
“既然你知道里面什么东西,我就不打开看了!”苏齐徽将楠木箱重新推回案下,起身间已经开口,“这个只是其中一颗?”
其中一颗?其中一颗是什么意思?难道除此一颗另还有?我的亲爹,这可是夜明珠啊!
苏苏面上大为不解,眸隐困惑。
“你还记得前年咱们海上遇难那次?”苏齐徽不打算给她娓娓道来,省得一会儿有人来打扰,“我们带回来的那只龟壳?”
“嗯!”苏苏瞪着眼睛,点头。
“你问我一只龟壳为什么大老远地往家带?”
“是!”苏苏眼睛瞪得更大。
“那不是一只普通的龟壳!”苏齐徽声音不高,像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而是一只鼋鼍蜕下的壳。”。
“鼋鼍?”苏苏对此闻所未闻。
“嗯!我曾在奇书上看过关于他的介绍,一直以来,我皆以为这种大龟样的生物只在传说中存在,现实中根本没有,抑或是早已灭绝,却没有想过竟然会被你碰上,还为你所救!”
“我……”苏苏听得极是稀罕,一时没反应过来。
“按理,鼋鼍已是太过罕见的祥瑞之物,遇见你时又正逢蜕壳期,如此更是万年难得一见,回来后我常想,咱们能活着回来,怕是多亏了他!那突如其来的风暴,还有莫名其妙到达的那片海滩,更有就是他丢下来的龟壳……”苏齐徽很是感慨,“恐是那只鼋鼍在对你表示抱恩!”
闻言,苏苏仍是如堕雾中,实在很难相信苏齐徽所说,半晌,她皱眉嘀咕道:“爹,那只鼋鼍壳与这颗夜明珠有甚干系?” 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