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提醒
这样的天气,没有雨水的冲刷,一阵就闷热起来,苏苏让艾蓉再去打些冰块来搁屋里,然后打起精神,收起不耐,将潘欣瑜及其贴身丫环迎进,发现她精致的妆容因为薄汗而花了一些,露出眼下的两道青影,出卖了她气色不佳的事实。
自预感潘欣瑜还在觊觎王洛尧后,苏苏便不以为潘欣瑜左一次右一次来看她是出于真的关心和在意。
瞥见潘欣瑜眼下的两道青影,令她愈加怀疑大热天的赶来多半是因为中馈的关系。
“妹妹是从筱竹院里来的?”苏苏招呼了一句,即让艾芙将杨氏带的糕点取出,食盖打开,盒里还腾腾冒热气,虽然天气温热,但香甜的味道仍极是诱人。
潘欣瑜瞄了一眼糕点,就将视线定在苏苏的脸上,见她神情轻松,怎么看怎么春风得意,遂忍住内心的澎湃,应道:“正是,本是叫上小五一起的,她怕何妈妈在这里,不愿过来,我只好自己过来看看你了!”
听到潘欣瑜唤王洛歌“小五”,那声调就像王洛尧唤出来的一样,苏苏不由轻笑着点点头,看向食盒里的粘糕,忍不住诱惑,示意艾芙给她挑一块,艾芙拿来竹笺,将一块梅花形红豆沙馅儿的盛至小瓷盘里,递到苏苏跟前。
“先给潘小姐来一块尝尝!”苏苏咽了口唾涎,将盘子轻轻一推。
潘欣瑜接过,尝了一口,目光在厅里四下扫视,努了努鼻子,蹙眉道:“梅雨天里,湿气重,屋里容易捂出潮霉之味,妹妹闻不出来么?”
苏苏闻言,嘴里还在嚼着粘糕,几下嚼碎咽腹后,便拿鼻子轻嗅几下,摇摇头:“许是我鼻子不够灵敏,倒是没有闻出来什么潮味。”
潘欣瑜点下头,放下糕盘,轻笑道:“怪道娘老说我生了一副灵鼻子,对味道特是敏感,所以我的屋里一年到头缺不得熏香,身上也随时袖着小香炉,今儿个天气太闷,袖着嫌麻烦,我就没有带。”
“哦,原是如此。我一般只在冬日里才用上。”苏苏听了潘欣瑜的话,本想依着她的意思,让人熏一支香,但一想到,若是让她闻着舒服了,岂不是要在这里坐上许久,索性弃了这个念头,再说她没觉得屋里有什么其他味,要真是有味,那也是自园里传进来的花草泥土之味。
听了苏苏的话,潘欣瑜眉头一挑:“只在冬日才用?”
“呵,我没有你那么敏感,除了天冷时候,因为门窗关得死,才觉得有点香的必要,余下时间不太喜闻浓郁的香味。”苏苏道着事实。
潘欣瑜恍然地点点头,目光扫向东头屋的门帘,然后收回视线,出言提议道:“上次来得匆忙,都没有机会观赏一下姐姐的闺房呢!”
闺房二字,她有意咬得有那么一点偏重,视线在苏苏的脸上游弋。
苏苏的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妥,突了突嘴唇,点头道:“也没有什么可看的。”
“姐姐谦虚了,小五说姐姐屋内的壁纱橱里可是摆了不少好东西呢!”潘欣瑜说着已是起身,相当迫不及待阿。
苏苏推却不过,只好带着她到里屋去,潘欣瑜说得没错,里卧是有一座方正的壁纱橱将里面的卧床稍稍隔开,起初作为新房时,不知是不是王洛尧的意思,橱框内摆了许多珍贵的古董文物,但后来她重新布置房间,把那些古董文物都给收起来,反而摆上她喜爱的摆件,或是精巧的小盆景,或是细致的布艺品,好看虽好看,却都谈不上好东西。
然这些前因后果没有必要同潘欣瑜强调,她要看那就给她看好了。
果然,当她看到屋里的摆饰并不如她听来的那样,面上确然有些失望,进而意兴阑珊地在橱框前走着,忽立在一个空着框前:“姐姐,我上次送你的小熏炉呢,那样精巧的摆件,何不摆在这里?”
苏苏闻此,恍然:“那个熏炉啊,我让艾芙收起来了,待天冷时即拿出来用,就不把他当摆件了!”
听言,潘欣瑜眼角笑意一深,赞同道:“也好!”
回到厅里,潘欣瑜嫌热,自丫环手中拿过扇子,一边扇一边挪过苏苏身侧的位置坐下,扫一眼厅内众丫仆,然后凑近苏苏,低声道:“姐姐,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苏耳根一跳,不晓得潘欣瑜意指为何,亦扫了一眼叶氏等人,转过脸看向潘欣瑜,一样轻语:“妹妹,同我讲究什么当不当,有话尽管说便是!”
潘欣瑜将扇子放到膝头,颇似语重心长:“姐姐,我可是听小五说,尧大哥将凤玲手上的事交给另外一个丫头做了,说是不想让她受累,难道姐姐听到这个就没有半点想法?凤玲这些日子就窝在屋里哪儿也不去,姐姐也不觉得奇怪?”
苏苏没料想潘欣瑜谈起了赵凤玲,不过经她这么一提醒,赵凤玲近来确是低调老实很多,便是目光也同以前不太一样,只是这些日子,她忙于应付何妈妈,又盘念苏贝的事,对此没有怎么上心。
赵凤玲发生了什么事?潘欣瑜又在指得什么?
苏苏抬头朝叶氏询看了一眼,叶氏皱着眉头,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一样。
苏苏这下更加疑惑,不由诚实地承认道:“妹妹竟是觉出什么不妥不成?”
她这个整日呆在素园的人都没有意识到什么,潘欣瑜仅凭王洛歌两句话就断定赵凤玲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还是王洛歌根本就是想借潘欣瑜的口提示自己什么?
潘欣瑜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她状似无奈地摇遥头:“姐姐真是糊涂,尧大哥这几个月都是由赵凤玲服侍的,眼下已是第三个月,要真有什么兆头的话,现在正是显现的时候,这种时候,尧大哥将她手上的活计拿走,会不会太巧合了?”
果然是个没见识的小匠女,要不是她看不惯赵凤玲,不愿意皇到一个通房丫头赶到她前头给王洛尧诞下子嗣,她才懒得管这种事。
但凡有点见识,有点手腕,有点心思的主母,若非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谁会蠢到让一个丫环先于自己生下庶长子?
潘欣瑜见苏苏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呆愣样,心头讥蔑更甚,不过脸上仍是一副关切样子,可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像赵凤玲有可能怀有身孕的话,她怎么堂而皇之的说出口,少不得来点惺惺作态,扭捏道:“姐姐应该比我清楚才对,怎地非要我一个未嫁女子道出来呢?”
苏苏再次瞄向叶氏,叶氏冲她这里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小腹的位置,她方才确认自己心中所猜,潘欣瑜怀疑赵凤玲已经是怀上身孕了。
尽管当初有想过这么一天,况且她对王洛尧没有情根,也没有所谓的占有欲,但是当真正听闻时,她还是脸色一白,觉得很是落面子,特别是在潘欣瑜面前。
潘欣瑜看到苏苏面上的神情,暗翻一个白眼,直有股怒其不争的怨气往胸臆间蹿:这样粗浅的心机,如何掌得了中馈?呵,侯老太太真是老糊涂了!
想毕,她觉得少不得要从旁提点两句,免得她还没等到嫁进府来,赵凤玲已抱了个儿子堵在半道上。
“姐姐,许是江宁城同苏家庄不一样,你是不晓得像咱们这样家宅里头的规矩,当丫环的,就是算通房也不可以在主母之前诞下儿女,发生这样的事,做主母的是要遭人耻笑的!”
苏苏这会儿心思有些神游,鬼使神差地就想到这两次在书房与王洛尧的对话,被他几句温言再加一副悦色欺扰,她似乎不知不觉间忽略掉之前一直令她耿耿于怀的某些事实,其中一件便是王洛尧与赵凤玲之间盘亘的情愫。
潘欣瑜迟迟不见苏苏给反应,以为她是听到她这么个提醒惊讶过度,私下冷笑,不再逗留,反正此行的两个目的均已达到,如果这样的情况下,苏苏还是没有阻止到赵凤玲的话,最后她只能逼得她亲自出手了。
也许一个通房丫头在苏苏面前是个了不得的障碍,在她这里却是什么都不算。
潘欣瑜走后,叶氏满脸愁云地走到苏苏跟前:“小姐,潘小姐的话不无道理,咱们四月初八进的府,今儿个都七月初四了,快三个月了!”
“明日叫万郎中来给她瞧瞧脉!”苏苏起身,摞下这一句,即甩袖走到里屋,合了门。
叶氏和艾芙几个面面相觑,神伤不已。
东头屋内,苏苏伏在案前,手中拿着一柄白玉镯的雏形,这是肖蒙已经加磨好的,她只须在镯上以细金丝埋几道形状精致的图案嵌在其中,便可以让这个普通的白玉镯价增数十倍。
但是这道活计需得全神贯注,一不小心就会让这个完全可以单独售卖的白玉镯断裂。
苏苏另一只手上拿着錾刀,可久久落不不来,因为她脑际深处不时有思绪涌动,令她沉不下心来。
她不愿白糟蹋肖蒙辛苦磨出来的成果,遂放下手中的刀和镯,起身立到窗前,决定整理脑子里的想法,发现外面终于淅淅沥沥得重新细雨连绵,遂伸手阖起一半窗扇,目光盯着从屋檐上垂落下来细密雨帘,任思绪流淌。 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