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尧眼风周边一扫,见地处偏僻的道路,四下来往行人很少,他没有第一时间跃下马车查看,而是脑中一个念头闪过:施毒之人这是有意离间他们夫妇俩个么?还是当真只是凑巧?这个时间掐得何其精准,前一刻他才同苏苏作下允言,下一刻两个关键人物便双双暴毙,且是毙在他的手里,晚上到苏苏面前,他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王洛尧捏捏眉心,不知为何,他突地就想到达烨临时之际飘过来的那道眼神,这件事背后会有达烨其人的影子吗?
他莫非对苏苏当真存有企图?
但是他一直都在男宾客的那艘船上,何曾到过案发的女宾船上?他又如何好动手脚?
王洛尧将手指从眉头拿下,他实在想不通一个苏苏何以会惹来恁多人的眼目,又是敌视,又是垂涎,左一次右一次,实在是恼人的狠哪!
若是平平静静的,成亲几个月过来,或许他们二人一早已经握手言和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几次三番出幺蛾子,关键他这里还每每都不能从重处理,因为考虑到她个人的名誉,还得照顾到侯府的声誉,如此过来,也难怪她屡次牵怒于他。
车窗外的衙役头目瞅着年轻的知县大人在听闻发生人命后,竟反常地愣在这出神,而非立即查看现场,心下委实有些纳闷。
半晌后,他听到身后被拘的丫仆们其中不少已经开始惊恐,他怕引发慌乱,不得不低咳咳一声以示提醒。
听到他这一咳咳,王洛尧果然回神,他推开车门,肃着脸跃下马车:“将她们搬到马车内,运回衙里。”
衙役听此,面有踌蹰,想到这马车是大人乘用,自好运死人。
王洛尧却是仅想着尽快把尸首带走,免得惹来围观,进而原本需低调处理的事,不得不高调办了,遂而他声音一沉:“打什么愣,快去!”
领头的衙役这回不敢迟疑,麻利地扭头带着另三人将灵翠和灵红的尸首抬到车厢内。
只一眼,他即知道两个丫头死于毒发,仅一时分不清楚两人死于何毒,又在何时中的毒!
此二人正是潘欣瑜身侧的贴身丫环,赶巧死在这个当口,极大可能是被灭口,敢说不是知情者?
王洛尧目光漆冷:难不成这一切真是欣瑜一手策划?她才是幕后主使?可是……她才多大点?她能有这么细腻又歹毒的心思?再者,她又是从何处弄来的毒药?要真是她的话,那么那个失踪的妇人也该是她灭的口!
摇摇头,王洛尧觉得这其中仍有猫腻,这是一件针对苏苏蓄谋已久的暗害,欣瑜,她又有什么动机?
看来最有可能成为线索的丫环死了,死无对证的情形下,这案子登时就变得复杂了。
“你速去通知潘府的大公子,让他即刻前往县衙!”王洛尧指了一个衙役冷声命道,然后便重新命队伍朝着上元县衙行进,他自己坐到了马车前头。
一到衙里,他即命手下挨个询问众奴仆,至于死了的两个丫头,他自己大约判断了一下后,又找来衙医进行详细尸检。
卫国侯府素园内,沐浴完的苏苏陪着苏贝静心养神,她吩咐下灶房给炖些补汤,看着东芹服侍苏贝服下。
苏贝受惊又伤神,喝了热汤后就发汗,然后困倦着睡下了。
苏苏不放心县衙那里的情况,又见天色还算早,便叫来马车亲自跑趟县衙。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王洛尧坐堂的地方,县衙远比她想象得宽敞,也比她想像得宜居。
王洛尧见她跑来,十分惊讶,直接将她带到堂后的内宅。
苏苏粗略打量了一眼五脏俱全的内宅,即言归正传:“怎么说,那丫头招了么?”
听此,王洛尧额头的青筋就跟着一跳,他甚至可以想像如果将两丫环中途暴毙的事告知于她,她会作何反应,但即便知道她会抓狂,还是要说的,线索断了,苏苏有权知道。
“欣瑜贴身的两个丫环在押来衙门的路上突然毒发身亡,其余人还在挨个审问!”王洛尧没有急躁,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阐述这么一件事。
“毒发身亡?”苏苏完全没有料到,她亲自跑来,却听到这么一条消息,“如何毒发身亡?为何会毒发身亡?那两个丫环被你手下的人带走的时候,可还是活蹦乱跳的!”
正如王洛尧之前所料,苏苏定会作此一问,他知道再多的狡辩也是无用,遂据实回应:“有的毒并不是当即就会发作,存有一定的发作期是很正常的,她们在船上中了毒,在来衙门的途中毒发也是可能的!”
苏苏眼见在这么紧要的节骨眼上,王洛尧还能沉得住气,不禁令她怀疑他这口气究竟因为什么而沉得住的,是因为潘府因此脱了干系,还是因为他的欣瑜妹妹不用受到制裁?
不过,她一样知道此时再气也无济于事,是以,她学着王洛尧的语气阐述起来:“在潘府主持的游船诗会上,姐姐被人推下水差些淹死,结果虽没死却失了那段记忆,而那推人之人却莫名失了踪迹。在你扯谎告知众人苏贝其实还活着的时候,潘欣瑜的丫环面露异色,于是她就成了一个可疑角色,在她还只是可疑的情况,却在被你押回衙门的途中暴然毒发身亡,同时暴毙的还有潘欣瑜的另一个丫环!天底下还有这么一环扣一环的机缘巧合?”
苏苏平静的神色落在王洛尧的眼里,她温和的话语落在他的耳里,但他知道她这平静温和的表面下已然怒意翻滚。
一颗心猛地一揪,他知她们姐妹受了极大的委屈,她为此替她们姐妹讨公道也极是理所应当,这么一想,他便心下一动,一只手即伸出,欲抚上苏苏的肩头。
苏苏一眼瞥见他递过来的大手,倏地一把给他侧开去,接着就是冷哼一声:“再显然不过的事实,潘欣瑜起初给我和姐姐递请贴就没安好心,事先雇好人,引诱我到船尾,再伺机将我推下湖去……不对,若是姐姐被推下湖,当时应该会呼救才对,她们……定是先迷晕了她,尔后……尔后下得手!”
想到这,苏苏硬是又出了一身冷汗,之前她以为潘欣文能恰好赶到,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听到了苏贝的呼救声,就算他当时没有及时赶到,也会其他人听到动静,出手帮忙。
然而,此时琢磨过来,事情远比她所想的要惊险许多。
也是,既然她能想到苏贝入湖之际会呼救,那设计害人的人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个?
潘欣文!
幸好有潘欣文!
苏苏暗道一句。
王洛尧觑见她虚惊的神情,知道她成功还原了当时的现场,但对于她认定潘欣瑜就是幕后主使,仍是不愿苟同:“凶手能作这般精细的谋划,从外面雇人手行凶,难道她会一时大意地用身边的丫环?身边两个丫环同时毒发,你不觉得谁都会怀疑到她们的主子身上么?要是欣瑜真能有那般心思做下之前的谋划,你觉得以她的才智,她会蠢到做出后来的事?让她自己暴露在众人的怀疑圈内?”
可叹聪明反被聪明误!
王洛尧猜对了一半,猜错了一半,他以为潘欣瑜没有这样缜密的心思,确然没错,就像他所说,要是潘欣瑜真的足够聪明机智,就该从头到尾雇人行凶,不要利用身边的人行事,这样不但容易暴露,而且容易失手。
然他同时也低估了潘欣瑜的胆量和心机。
如此的阴错阳差,致使他将案子想得复杂,觉得有人在故意转移他的视线,故意将他的视线拉到潘欣瑜身上。
苏苏在听到王洛尧这段话后,着实气得不行,只觉肠胃都跟着绞痛,她抬起一只拳头抵在胸口处,以减轻胸腹的不适。
双眼微微眯起,她盯视着王洛尧的面庞,这会儿他的俊逸终于再次惹来她的嫌弃,外面有关于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传言真是名过其实。
他在甚至还没有真正地着手调查前,便依着他自己的主观思维将潘欣瑜排除在外,他这不是袒护,又是什么?
先是袒护赵凤玲,如今又来一个潘欣瑜,他只知道袒护别的女子,而作为受害人的她,他左一次右一次得枉顾,右一次左一次得息事宁人,他究竟置她于何地?
这一个月来,她曾经怀疑过也许他对她是有心的有情的,若非如此,那些个体贴和细心也做不来。
但是,为何他做出来的事总是将她往谷底推呢!
罢了!
管他凶手是不是潘欣瑜,管他眼前之人有心无心,好在苏贝是安然无恙的,诚然靠天靠人不如靠自己,这件事随他去罢,这些日子,她真是疏忽了,将全副心神都搁在侯府里,只差一点,她就在不知不觉中掉到这个由香草铺设的陷阱里难再自拔。
汇珍楼那里,她疏忽了太久,该是将重心朝那里转移的时候了! 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