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能确定陈掌柜的信心可否值得依赖,但苏苏闻此仍然心头一漾,笑道:“承您老吉言,半个月,我拭目以待!”
陈掌柜拍了拍胸脯,然后转身即取过一张三尺长的草纸,奋笔一阵疾书,接着又拿来一块一人高的黑木板,将新口进店的告示往上面一贴,摆到店门口。
苏苏见陈掌柜足下生风,整个人都活力起来,心里也生出欣慰,希望一切真的能进展顺利,两万两白银,不是个小数目,若真打了水漂,必然打击信心,以后的路怕是更要艰难。
等陈掌柜将告示摆放完毕,就将准备好的图样交给他:“等肖大哥回来时,您将这些图样转交于他,请他辛苦照着样子把前日我带回来的那些毛料原石加工了。另外,就说我还替他找了两个帮手,他们两个会轮番过来助他一臂之力!”
陈掌柜看着包裹,终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出口:“小姐,您的图样可否先给在下借目一眼?”
苏苏没有异议,将图样直接递到他手中:“我专程请一个匠人绘制的!”
陈掌柜一张一张翻阅,目中惊色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脸上的皱褶都因此少了几道一般。
苏苏没有多逗留,回到府里好生歇了一天,到得睡前,安容果真出现了。
她没有招她问话,只吩咐艾芙给她铺好睡榻,一并在外床睡了。
艾芙姐妹俩因着安容睡得一点不安稳,然苏苏倒是与前几日一样睡眠香沉。
不过安容的确安分,翌日一早醒了便回到西厢耳房去,到得晚上睡觉前她又来了。
几日下来,艾芙也发现安容睡觉不是一般地浅,细微点动静都能惊醒她,慢慢地,也觉得多她一个人替小姐守夜是件好事。
入了五月,雨水多了起来,除了早晚仍有些微微凉意,白日里头已是暖意洋洋,再过些日子,就该入暑了。
这一日,五月半才过,苏苏正想着再过些日子苏贝就该成亲,心里颇是记挂,不知她成亲后的生活会是甚样,想来比之自己定要好多了罢。
正想着心思,叶氏从园门外进来,脸上含着笑意,苏苏觑见:“乳娘,从前院来的?”
“小姐,刚才吴光转述了陈掌柜一句口信!”乳娘眼睛发亮。
苏苏知道定是好事:“什么口信?”
“陈掌柜说,今儿一个上午,楼里就卖了十多柄簪子,入账一万两,除去金料石料的本钱,匠人的工钱,半日盈利便是五千两,咱们本来就没有租金,加上前些日子卖掉的二十多柄,半个月不到,汇珍楼竟赚了近万两白银!”说着这些时,叶氏自己也是兴奋非常,之前的担忧顾虑一扫而尽,不管怎么说,这才半个月就回了一半的本,另一半本想来也不用不了多久。
闻言,苏苏绽颜一笑,显然她也没有料到她的那些簪子这么快就有了销路,她当初还怕自己标价会不会标高了,没人愿意负担呢,如今看来,江宁城的贵妇人出手还真是阔绰。
“嗯,这两日我会抽空过去看看!”苏苏没有等上许久,次日即坐车前往汇珍楼。
不比之前几次,这一回,她到达门口时,发现门前不时有车马驻停,铺里也人来人往,虽不甚拥挤,但她这店铺本就不是针对普通大众,能有这般景候已是相当不易。
苏苏怕遇到熟人,便命吴光从后院进门,隐到店铺后间的屋里,然后命艾芙拿来账薄、算盘,看看哪种饰物最畅销,什么样的造型最受欢迎。
即使她平时做的首饰都是京都贵圈里极受宠的样型,但保不准江宁这一带的妇人小姐也一样追捧。
果然,从这些日子的销卖情况,的确有那么几样明明标价比别的低一些,且手工分明也更繁琐一些,却是一直遭受冷落。
细看之下,都是簪首或钗头掐着大株花饰卉案的头面,苏苏思索之下,觉得应该是北方女子身形相较高大一些,遂比之身形娇巧的南方女子更喜欢大株的头饰,而江南女子更偏好造型细巧精致的。
有了这样的讯息,日后在掐制时,就有了偏重,不怎么畅销的就少做几个,满足个别需求即可。
陈掌柜疲于照应铺里的生意,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到后头来,苏苏想着是不是该给他找个下手帮帮忙。
因急着回府,便招来吴光:“这些日子,你们可有加工好的料子?”
“有!少奶奶可是要带回府去?”吴光躬身应道。
“嗯,你去拿些过来!再去孟三那里,看他手头有多少根金挺子,一并也取些来!”苏苏账簿翻完,发现上次拿来的首饰所剩无多,需得抓紧再多赶制些才能保证不断货。
吴光领命而去,苏苏将手头账簿和算盘递给艾芙送到前头去,待吴光回来时即动身回府。
一到素园,叶氏就拉走艾芙打听汇珍楼近况,昨日所闻是否属实,艾芙自然给她肯定答复。
叶氏拍着胸脯,不停祷告念菩萨。
“叶妈妈,您念菩萨做甚,明明是咱们小姐手艺好!”绿萝晃着一张圆脸,满面得色。
苏苏闻言,摇摇头:“也全非如此,东西好只是一方面,大金楼原本的信誉不坏,一听说来了新品,之前流失的主顾可能会大量回头看看,遇着中意的自然就出手了!”
开了这么一个好头,苏苏直觉动力十足,歇都没歇,便窝在屋里着手制起首饰来。
因这一批的料石当中有不少品质稍次,相较自己从苏家庄带来的那些要低质一些,是以,为了不降档次,她有意在工艺上增加繁复难度,这样在标价时候还能照着之前得来标。
既然开头已经这么开下来了,那么以后汇珍楼的定位也就定下来了,也就是面向上层阶级,无论是饰品本身的品质还是价格都不能随意降低。
至于赌走眼的部分料石,苏苏没有丢弃,仍然准备利用起来,用做银饰镶嵌,然后有机会售给凤祥银楼里去。
正房里面一阵雀跃声,书房、西厢的丫仆个个不明就里,赵凤玲心下奇怪,不知苏苏她们欢喜个什么。
苏苏这一做便是两个多时辰,连午休也没有休,下午申正时候,高氏身边的金氏突然出现在素园。
平日沉默寡言的邹氏见她来,挡在艾芙等人身前迎了上前,冷着脸:“金妈妈——”
金氏许是上次在邹跟前吃过亏,脸上神情一僵,不过转瞬已是披了一张笑脸:“邹妈妈,我是来给少奶奶送信的,呶,苏家庄来的,就由您转交吧,我这就去看看我的闺女去!”
立在邹妈妈后面的艾芙一听说是苏家庄来的信,两步抢上前自金氏手中接过,勉力冲她笑了笑,即转身跑到里屋。
金氏亦扭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脸上五彩纷呈。
“娘,您怎么来了?”赵凤玲在耳房里就听到金氏的声音,已是迎了出来。
金氏给她回应前忍不住扭头觑了眼正房,哧笑一声,拉着赵凤玲的手钻进屋里:“娘有好消息告知于你!”
“什么好消息?”赵凤玲关门前,也顺着金氏的目光瞄向正房一眼。
“关好门,你快进来!”金氏心情大好,冲赵凤玲招招手,待她走近时,凑近悄声先问,“那药你使了没有?”
闻言,赵凤玲通红了脸,跺脚:“娘——”
“好了好了,同你说正事!”金氏睨了一眼赵凤玲,不再追问媚药的事,在她看来,以为赵凤玲这是羞着了。
正房西里屋,苏苏一看到艾芙接来的信,发现信封口似有被拆过的痕迹,一听说是金氏送来的,就知道高氏定然先行看过信了。
虽然心里不爽快,但还是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仔细看将起来。
信是苏贝寄来的,苏苏看着再熟悉不过的清秀笔迹,心头一暖。
只是,几行看过来,忽然,她的脸色噌地一下变得刷白,两只捏着信纸的手也在不停颤抖,一旁的艾芙看到,唬了一跳:“小姐,您怎么了?小姐——”
苏苏两腿发软,眼前有那么一霎间是黑漆一片,她瘫倒在椅中,浑身的力气似被抽空,手中的信纸飘落于地。
艾芙彻底惊魂:“小姐——”
外间的叶氏等人听闻动静,个个慌神一般地跑进来。
苏苏看到,撑着一口气,喃道:“关上里屋的门,邹妈妈你到外厅去守着!”
闻此,艾芙知道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捡起地上的信就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结果没一会儿,她也是差不多的反应,捂着嘴就要哭咽出声,只是看到苏苏的光景,强忍住才没有失声。
苏苏闭上眼睛,仰倒在椅背上,急喘几口气,心里钝痛无比。
艾蓉和叶氏、石榴几个看在眼里,急得不行,便也接过信来,叶氏、石榴、绿萝识字不多,苏贝写字又文绉绉的,就艾蓉一个看得明白,可是她看完,哪有心情同她们解说。
另一厢的金氏和赵凤玲母女二人却是完全另一番景象。
“娘,您是说大奶奶已经知道了?”赵凤玲抑制不住嗓间的激动,说出来的话满溢欣喜。
“给少奶奶的信,大奶奶自然是要先过一遍,要不然怎么找机会拿捏她?”金氏冲着正房的方向恨恨斜瞥一眼,语气颇是不屑。
赵凤玲点点头,嘴角是如何笼也笼不住的笑意:“不想苏贝这般命苦,下月就要出阁的,新郎官却在成亲前几日突然暴病死了!” 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