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姚名望不知眼前的后生即是大名鼎鼎的江宁府尹王洛尧,方才失礼,现在连忙补过。
王洛尧谦虚地引着他过桥进庄里,村头苏恒卫也正朝他们迎上来,到了跟前,两下客套一番后,苏恒卫即对王洛尧道:“尧儿,你身上还有要事,不宜在此耽搁,速速回江宁去吧!这里有老夫在呢!苏儿,明日一早我会派人护送她回去,你暂且不必管她,自去自的!”
闻此,王洛尧面上点了点头,可转身还是直奔桥头的屋宇里,刚才他眼睁睁看着达烨逃脱,在此情形下,把苏苏撇下,他还是不甚放心,最稳妥地还是先将她送回府上再说。
苏苏听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好!你先给我一柱香的时间,我去找我娘道个别!”
王洛尧同意,他正好也要清点人数,再派席参和安容骑马到后山去赶马群前来,省得士兵们步行绕过去,多费体力。
苏苏知道一会儿就要启程,连忙先去找苏羽墨,一连问了几个人后,才找到他。
苏羽墨正忙着带人继续找石头,虽然这场仗打赢了,但为了防止下次,这石墙暂且不能拆,非但不能拆,还得砌得再高再结实点才是!
“四妹,找我什么事?”
苏苏一把将他拉到一边去,双眼定定地看着他:“二哥,一会儿我就回江宁去,有件事,我需得长话短说!”
“这就走?不等明早的么?你要同我说什么事?”苏羽墨听她这么急着走,不由将怀中大石放到地上。
苏苏瞥了眼四周,凑近他道:“二哥,我刚才同娘亲提了艾芙,她那里没有意见,我只问你,你什么想法?”
乍然听到艾芙的名字,苏羽墨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别开脸:“现在我没有功夫谈这些!”
苏苏转到他跟前:“二哥——同我,你就别打什么马虎眼儿了,我没有许多事情在这慢慢同你磨,下次来苏家庄还不定哪会儿呢!你利索地,说,你到底怎么想?”
这么大的事,又这么难为情的事,苏羽墨压根没想到苏苏会这么堂而皇之地逼他,可她的意思又很明显,就是要他立马给个话,倘他现在一口回绝,那就真是回绝了,一时不禁吱唔住。
苏苏见他这番光景,心里有了数,不再迫他难为情,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二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回去我就给你安排此事!艾芙如今是良籍,她禀性又好,将来由她过门续弦,对沁原也有利!我看,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我,我,我……”苏羽墨被苏苏说得这么直白,仍是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只一径吱唔。
苏苏瞧他这番模样,不禁莞尔一笑:“行了!二哥,我晓得你的意思!不同你多说了,我还有事情找大哥商量去!哦,大哥人呢,你瞧见没有?”
她虽问着,却不指望呆愣住的苏羽墨给她答案,问话之时,她已提脚,不想苏羽墨真给她指了个方向,正是苏宅的方位。
苏苏顾不得乏累,迅即在泰和园里找到苏羽陵:“大哥,劳你出来一下!”
苏羽陵见到她,扬眉道:“四妹,我正要找你呢!听说你马上就走,娘说要给你带些东西走!”
“嗯,一会儿我就过去找她!大哥,我先有件事情拜托你!”因为时间紧迫,苏苏简短地把她打算在平江和扬州开设汇珍楼分铺的事同他说了,并请他帮忙提供货源。
苏羽陵一听这话,扬起的眉头渐渐笼到一块儿:“四妹,卫国侯府家大业大,难道还缺你一口吃的么?你何苦劳这番神?江宁那几家铺子就够你烦心的了,你还跑外地去开什么铺子!况且,你现在已是当娘亲的人了,老实地在家相夫教子不好么?何必抛头露面做应由男儿家做的经营呢?”
“大哥!”苏苏不高兴地扁起嘴,“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的性子,好了,你就别说这些有用没用的,只说你愿不愿帮这个忙吧!”
苏羽陵见她不悦,口气一软:“四妹,不是大哥不愿帮你的忙,莫说你再开两间铺子,便是再开个十间八间,凭你大哥这身本事,还怕供不上你?只是大哥心疼你一个妇人家整日为这些操劳!”
苏苏闻言,面色缓和下来,鼓了鼓嘴,如实道:“大哥,你不懂,每天在那样的深宅里生活有多么不易,还有多么无奈!如果可以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分分神,日子过得就能更舒坦些!再说,要是汇珍楼真开遍江南,对咱们苏家不也好么?难道你不想让苏家的匠艺发扬光大?”
耳听她先是可怜兮兮,接着又野心勃勃,苏羽陵摇摇头深感无力:“罢了罢了,随你折腾去了!大哥管不了你!你自小就个性迥异,你想闯荡,那大哥就帮你闯荡!”
听及,苏苏笑逐颜开:“大哥,我知道咱们族里的首饰大部分都经由肖家推到外面去的……”
“这个你别担心,最近几年随着男丁越来越兴旺,庄里出来的首饰越来越多,足够你用的!”苏羽陵以为苏苏担心他这里供不出货来。
“不是这个,我是想……算了算了!”苏苏打住,不说更远的将来了,先把眼前顾上再说吧,“那等我那边铺子收拾好后,我就遣人来找你!”
苏羽陵笑笑:“行!你快去娘那里看看,她找你呢!”
苏苏不再逗留,小跑着到紫金园去,同成氏和杜晚秋好生道了个别,然后又把苏羽墨的意思转达了一下,成氏低叹着默然。
苏恒卫在知道苏苏要跟着王洛尧一起走后,没有再行多言,只叮嘱他们路上不要再耽搁,等马匹就位后,便匆匆让他们启程。
一路上,苏苏还是同王洛尧共乘一骑,相比来时,苏苏能感觉到身后的人贴得她很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内的心跳声,遇到地势不平的地方,他还伸臂搂紧她的腰身,并趁机用下巴蹭她的耳鬓。
两人的身心从来没有如此刻离得这般近过!
常言道:患难见真情!
夜色下,山野中,除了马蹄疾驰声,还有他的心跳声,苏苏感受不到别的声响,待心神恢复下来后,她的思绪不由回到一个半时辰前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
虽然很早以前她已是明白自己的心,只是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为了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是从什么时候起,她有了如此变化?
是自他将自己从虎蛇毒牙下解救出来那一刻,还是自他将自己从熊口中逃脱的那一刻,还是更早以前?
苏苏闭上眼睛,开始想像要是生命中没有了这个人,她今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奇怪的是,她很快睁开了眼睛,因为她实在无法想像那样的生活,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潜意识,让她认识到在那样的危难时刻,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死掉,所以,她才豁出了性命去替他挡箭,那完全是一种无意识,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本能。
想着想着,她再次闭回眼去,两只手松开缰绳,转身死死抱住了身后人的腰身,侧脸贴上他宽阔温热的胸膛,喃喃地唤了一声:“洛尧!一定要平安回来!”
身后之人给的回应是炽烈的,他扬鞭抽了几下马腹,将后部甩开一段距离,随后便箍起苏苏的脖颈,低唇压上了她的樱口,一个绵长而火热的吻,让两人都极其陶醉。
后头不远处跟着的席参和安容见到前头一幕,在对视一眼后,双双避开脸目,直到前头二人停止缠绵,他们才恢复常态。
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苏苏的体力已然接近透支的边缘,可宁愿她多累一点,王洛尧也不愿心软将她交给安容和手下几百兵士,独自改道京都。
苏苏理解他的心情,是以一路咬牙坚持着,直到顺利抵达卫国侯府。
王洛尧到了家门口,却是连门都没入,简单同苏苏道个别,便快马加鞭继续赶路。
苏苏心疼不已,却也无奈,由门卫护送到香浮院里,至于安容和士兵则是在抵达城郊时被王洛尧遣离,不让他们入城。
一进香浮院,丫仆们一见她这光景,皆吓得不行,好在叶妈妈看出她只是精力不济,皮肉尚还完好,这才将大家安抚。
苏苏连澡都没法泡,连着坐马鞍坐了这么久,臀股都磨破皮,碰不得水,只让艾芙以湿巾帮她擦拭掉身上的尘垢和汗渍。
随后又简单用了些饭食,又吩咐乳娘把儿子抱来探看,见儿子又被养得白胖了些,心情好了不少,便安心趴床上好生歇息。
一觉醒来时天已煞黑,见一干人等都眼巴巴地守在床边,不禁苦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您还说呢!”艾芙红着眼眶,“也不交待一声,这一走就好几天,连个音信都没有,咱们只得一句,您是跟着爷走的,真是叫人干着急!”
“我这不好好地回来了!老祖宗那里可得了消息?”苏苏努嘴向朝晖园的方向问道。
“自然是知道的,看他们没有要找您的意思,想必是知道您和爷的下落,所以不急着找!可咱们不晓得呀!”艾芙余惊未消地应道。
苏苏盯着她,想到苏羽墨,不由提前透露道:“这趟出门我还替你做了一回主,当了回家!” 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