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候了许久,达烨才等来傅春。
“怎么这么久?”达烨自窗前转身。
傅春兀自气喘,感叹:“没想到那娘们还是个角色,一直甩不掉,我就在城南一片绕来绕去,后来还是她自己放弃的,我这才得以抽身!”
“哦?”达烨虽有猜到,但见傅春这么狼狈,仍是颇为意外。
傅春深吐一口气,面上神色有些惭愧。
达烨回身继续面窗而立,窗外更深露重,静默一阵后,他再次开口:“王洛尧明日就该回来,侯府附近的人抓紧撤了!”
苏苏的身份已经证实,他心里有数便成,若打草惊蛇,惊动了王洛尧,以后行动便没这么自在了。
“是!”傅春点头应是,掉身之际,嘴里咂了一声,脚下顿住,悄声问,“近日外头都在传王洛尧娶了一个匠人之女,他可是要承袭爵位的人,为何娶这么一个人?老大此去可是冲着那女子的?”
闻言,达烨没有否认,抚上下巴,沉吟道:“此事的确值得推敲!”
傅春临走之际,对达烨关切道:“老大,离天亮还有一阵,不若您回屋里睡一会儿!”
“睡一会儿?那转运司有何意思,去不去点卯只看我乐不乐意,我只管睡我的!你先下去吧!”达烨应得不以为然。
傅成嘿笑一声,躬身退下。
一个时辰后,天亮了,苏苏一觉睡醒,通身神清气爽,一个懒腰伸过,艾芙传说,安容在外等着请安。
“请安?”苏苏收起胳膊,“好好的,请什么安?”
“不知道,只说要亲自给您请个安!”艾芙也一头雾水。
“哦!”苏苏暗下奇怪,但她对安容印象不坏,遂而对她此举没生出什么排斥来。
待她一到厅内,安容即趋近,一边福礼道安,一边不时抬头朝她瞄看。
苏苏被她看得奇怪,可总不能问她做甚老看自己,见她拜完,便道:“我这里有人服侍,你还是回西厢去吧!”
安容闻此,倒没有硬赖着意思,瞥了两眼艾芙,又在其余人脸上睃视一圈,这才退出厅去。
“这安容好生奇怪,一双眼睛亮得吓人!”艾蓉等安容走后,专程跟着门口,觑了一眼她的背影,然后拍着胸脯道。
苏苏亦觉出安容举止有些不对路,刚才没好问出口,这听了艾蓉的话后,越发好奇。
遂对艾蓉点点下巴,沉声道:“快,把她叫回来,我问问!”
艾蓉闻令即追了出去。
安容束手快步回头:“少奶奶有何吩咐!”
苏苏再次将她打量,发现她两只眼睛黑眼圈极重,想必昨晚没有睡好。
“你可是有话同我说?”苏苏视线没有移开,仍是定在她的一双眼睛上。
安容低垂着头颈,半晌后才应道:“婢子想给少奶奶守夜!”说着,不忘再次在艾芙几人脸上扫视一圈。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全愣住了。
但没有人觉得她这话言不由衷,相反她求得相当诚恳。
苏苏与艾芙和叶氏对觑一眼,然后对安容道:“为何?少爷那里不需要人?他既让你进来,定是另有安排的,我怎好夺人所爱!”
“若是回头少爷允了,请少奶奶答应让婢子替您守夜!”安容应得很利索,没有迟顿。
就算直到此刻,她仍还心有余悸,昨晚她听到墙头传来动静,第一时间冲出,发现那人欲逃跑,便追了上去,岂知追了许久一直不得近身,直到后来,突然意识到素园没有人守护,暗怕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这才匆忙赶回素园。
发现素园一片祥和并无什么不妥,她一颗心方落定,可没有亲眼见到苏苏安然无恙,她很难放心。
这会儿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冒失,可还是要先行探探底为好。
少爷命她保护素园,特别是少奶奶的安全,可是隔着远,保护不周是极可能发生的事,她不想一露脸就让少爷失望。
苏苏眼瞅着安容神色有异,再听她出言前不着后不着店,揣测安容如此决非凭空所为,多半是有因由的。
想即此,她登时便面容微冷,声音也跟着冷了两分:“我为何要允?你可不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人!”
安容早知苏苏不会轻易答应下来的,但未经回复少爷,昨晚的事她不敢随意透露,唯有婉转回道:“婢子仅仅是想给您守夜,并不掺和其他的事务,而且晚上守夜的一并还有艾芙她们一道,请少奶奶相信婢子!”
“呵!”苏苏摇头一笑,“是谁给你这份自信,你家少爷彻夜未归,一大早你就莫名其妙提这么个请求,叫我如何能信你?”
安容并未因此退缩,头颈依然保持先前的垂度:“婢子别的本事不敢说,却有一身蛮力,想必会有少奶奶用的着的时候!”
闻言,苏苏愣了愣,盯着安容头顶的目光也变得探究起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安容好好的不可能来这么一招,可她左右不说内里缘由,究竟为着什么?但她说她有一身蛮力,邹妈妈也有一身蛮力,却不知她的蛮力比之邹妈妈如何?
“哦,你原是也有一身蛮力的!不过,我身边并不缺这样的人,邹妈妈便是!你还是回西厢侍候……”
“邹妈妈的蛮力不及我一只手臂!”安容不等苏苏最后一句话说完,即出口。
这下,苏苏是真被震住了,陷入沉默:当初她就知道安容异于常人,不像一般女子,却不想她竟有如此本事,她丝毫不怀疑安容所说的话,然这会儿,她也不可能爽快应下,她要时间考虑和观察。
“你的话我听进了,不过我要再考虑考虑,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是!”安容仍然没有抬头,躬着身子退出门槛,心里盼着少爷能尽快赶回来。
昨晚那人分明是冲着素园来的,看架势且是奔向正房的,正房里除了少奶奶一个主子,其余都是下人,显然那人很可能是对少奶奶有所企图,只是,那人是个什么来头,他为何趁夜溜进来,是算准了少爷不在府中?
安容一整日皆心神不宁,却并不为自己上午对苏苏的请求过多担心,因为她来此园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保护她,这是少爷亲自嘱下的,目下,她只想尽早把情况告知于他,让他做主拿主意。
这一等便是等到天色煞黑,她不等赵凤玲迎上前,已是先一步到了王洛尧的身边。
衣衫上满是尘土的王洛尧一眼瞧出安容有事禀告,遂命她到书房回话。
关上房门后,安容即把昨夜还有上午在正厅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王洛尧听。
站着听完安容的汇报,王洛尧顾不得一身疲惫,阴冷着脸:“昨夜他在何处落的脚?”
“婢子追了许久,始终近不得身,且他只是在城南一带环绕,估摸他真正的落脚地并不在城南!”安容躬身应道,“后来,婢子担心素园的安危,没有跟他耗下去,抓紧时间赶回了!”
“你跟追他追了多久?”王洛尧的声音向似自冬日一口枯井里传出来一般低沉而冰冷。
安容强自稳住心神,这才没有打颤:“从出了园子,前后怕是有半个时辰!”
闻此,王洛尧摇摇头,两道利锋一样的目光射到安容的头顶,声音比之刚才还要如霜似冻:“经了那么多次历练,你竟然还犯如此低等错误,最简单的调虎离山计你会想不到么?你不在的半个时辰,素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知道?就算没有人伤亡,可你能确定就没有别的?”
安容蓦地抬头,惶恐地盯向王洛尧,扑通跪到地上:“属下该死!”
“起来,跟我上屋顶!”王洛尧没有让她跪许久,而是当即命她起身,自己则已启门而出,腾身跃到房顶,在素园内各个屋宇上方一片砖瓦一片砖瓦地查探起来。
安容立马意会,左右见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人,跟着也跃了上去。
“他在什么方位被你发现的?”王洛尧半蹲身子,发现一路查探过来并没瞧出哪处砖瓦被动过的痕迹,遂抬头问向身后的安容。
安容依令指了指正房东头屋的位置。
王洛尧眉目凛厉,看向安容手指的方位,起身朝那处轻脚走去,半伏身子,发现那周围的砖瓦也没有什么不妥。
安容松了一口气,但见王洛尧不曾就此停住,而是继续朝西一路查探过去,她的心不由再次提起。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王洛尧心里也在暗暗盼着是自己多心多疑了,但稳妥起见,还是仔细通查一遍,于是提气在正房的几间屋顶上小翼查看脚下的砖瓦。
东头屋顶没有发现问题,堂屋也没有,这时他半躬身子朝西头屋顶缓缓走去。
盘查片时,突然,他的视线被距脚下两寸远的几块砖瓦勾去。
他抿唇走近,手抚砖块,尽管只有轻微的痕迹,但他已是肯定这几块砖有被人动过。
素园从起基到上房封顶,他都亲自过问,这一处园子的建筑规格就有如朝晖园、凌云轩还有香浮院一样严谨结实,一砖一瓦都与别处屋宇不同。
即使再清楚不过这几块砖瓦下面所对屋里的方位,王洛尧还是动作轻巧地一块一块揭起瓦砖…… 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