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的声音低低柔柔,说不出的温和亲昵。谢姜暗暗叹了口气,好在那个小姑娘己经投胎转世,这次做了嫡女,自已面对她娘的时候,也能少些愧疚。
谢姜费劲巴拉握住二夫人的手,弱弱道:“那…我走了,阿娘怎么办,大夫人会愿意么?
“乖女…二夫人抿嘴笑了起来,低声道“只要你不在府里,阿娘就没甚么怕的。衍地赵氏虽然强横,离观津崔氏可差的不是一星儿半点儿
说了这些,看谢姜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晴,听得专注,不由解释:“这么大事儿,谢管事一定会禀报给你阿父,嗯…他处置也好,交给族里也罢,总之阿娘吃不了亏就是说了这些,抬手点点谢姜的鼻子尖儿,嗔道“小孩子家家的,莫操心这些,万事有阿娘在,你只管养好身子等着罢
谢姜老老实实在床榻上躺了五天,第六天下午晌,只觉得再躺下去,浑身都要散了架,便哼唧寒塘:“你看看,我背上痒痒的…是不是长出来草了
往常做事循规蹈矩,说话从不高声的小姑娘,这一撞竟然改了性子,不光粘人耍赖甚么都用,连说话都变了调调。
几个人只顾着欢喜,谁也没有往旁处想。
寒塘扑嗤笑出声来:“二娘子,莫逗奴婢了扭脸看看门口没有人,悄声道“二夫人让奴婢给你说一声,等会儿大医来给二娘子探脉,装的严重些
近几天二夫人天天出府,不是去哪个山旮旯里找起死回生的神药,就是央人介绍有名望的大医,新郚城里,渐渐有谢府大妇阴虐庶女的风声传出来。赵氏气的将看府门的仆从换了几个,可是再换,总不能挡住二夫人寻医问药救闺女。
逼人寻死也就罢了,重伤还不让医治,这个歹毒帽子,赵氏真不敢戴,于是想了辙…亲自请大医来给谢姜诊脉看伤。
赵氏打算的很好,找个熟悉的大医,多给些钱财,诊过谢姜之后,重了往轻了说,轻了往小了说,这样…贤良大度是不敢想了,日后对谢怀谨对族里总有话解释。
谢姜猫儿似的嗯了一声,弱弱道:“本来就很严重,哎呀…那么老大一滩子血,要不是挂心阿娘,说不定缓不过来…
当时的情形,玉京暮雨两个人现在说起来仍然无比后怕。寒塘拍拍被盖,轻声安慰道:“别怕,这么些人在这儿,总不会再让你做傻事说到这里住了声,凝神听听外头,压下了嗓音“二娘子先歇歇,恐怕大医来了
放下床帐,寒塘悄没声儿的站到了门口。
外面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赵氏引了个廋肖的男子走进内室,秋水秋离两个垂手跟在后头。
赵氏扫了眼床榻上的谢姜,抽出帕子沾了沾眼角儿,缓声道:“这傻女,我就说了几句,哎…赵大医请,仔细给看看,要是没有大碍,我也就放心了
这话说的十二分真心,一是透露谢姜刁钻任性,嫡母说两句就寻死觅活,二是提醒医者…最好没有事。
赵大医连连点头:“夫人放心
寒塘搬了鼓凳放在榻边,赵大医坐下来伸手捏住谢姜搭在榻沿的手腕子,闭上眼诊了半晌,扭头看了寒塘道:“掀开帐子,我看看小娘子的伤处
寒塘闷声掀开床帐。
被盖直裹到下颏,谢姜只露了张小脸儿在外头。赵大医凝神看了几眼,不由的心里发凉,榻上的小娘子面色青白发灰,不光带了层死气,出气儿进气儿也是断断续续,微弱的很。
手伸了几伸,赵大医终是不敢查验谢姜头上的伤口。
要是一查一验,谢姜在他手上断了气儿…不用旁人出手,赵大医往后别想再吃医者这碗饭。
示意寒塘重又放下床帐,赵大医站了起来,思忖半晌,还是决定说实话:“这位小娘子…唉!就算寻了灵丹妙药,咳…恐怕也没有几天…
瞄了眼赵氏瞬间阴下来的脸色,赵大医躬身施了一礼:“那个…有人家今日复诊,咳…告辞
目的落了空,赵氏心里又是烦燥又是生气,强笑道:“谢谢大医,秋离…还不给大医拿诊金
“不用,这点子小事,用不着客气赵大医连诊金都不要,径自出门。赵氏紧追两步,低声问:“赵大医,二娘子她,真的严重么?不过就磕到柱子上头,哪里会…
话只说了半句,赵大医截住话头,低声劝道:“同是本家才多说两句,夫人可别恼回头看了身后,见只有赵氏的两个丫头跟着,压下嗓音“…这个小娘子,已没有多少日子好活,夫人还是赶紧想法子…莫等谢家主回来,同你闹生份了……
虽然话说的含糊,意思却清楚的很,二娘子死了,敢紧想辙应付当家的罢,要是人家阿父回来,子嗣撞死了一个,不跟你闹腾才怪…
说了这些,赵大医拱手一揖,头也不回跨出门去。赵氏呆站了片刻,扫眼一瞄院子里,压抑了几天的火气騰騰窜了上来。
低空断云居东南角儿有几棵碗粗的木棉树,上头绑着绳子,北斗带着两个小丫头正往上搭洗净的白布条。满树红灿灿的木棉花,衬着一绳子白…分外刺眼。
赵氏阴沉沉问道:“这是做甚,还嫌不够晦气么?
“甚么晦气…二夫人进了断云居的大门,正正好接上话“大医吩咐裹伤的布要洗净…晒干,说这样好的快些…说着说着,二夫人眼圈儿泛了红,抬脚儿往屋里奔“夫人不容我们娘儿俩,北斗…别晒了,收拾东西去…阿姜死也要死在外头,别碍夫人的眼
外面的事儿安排妥当,二夫人正发愁怎么送谢姜出府,赵氏提了醒。
听话听音儿,北斗“咣垱一声撂下铜盆儿,转身往屋里头跑:“暮雨,别翻棉衣了,快装进去,咱们走…
暮雨扒着窗子,高声接话“…旁的不拿了行么?就带二娘子几件换洗衣裳,二娘子再憋在府里,闷也要闷出大事儿…
不过片刻,四个丫头拖包袱的拖包袱,拎匣子的拎匣子,一付走人的架势。
赵氏气的脸色煞白,抬手指着寝房的小窗,咬牙道:“好,崔虞…今儿个你敢出谢府,我立刻上报郡守阴阴笑了两声“斥你挟财私逃出夫家,嗯…莫不是与谁约好了的?
后一句话,真是诛心。
不管真假,二夫人真要出府,赵氏既咬牙切齿喝斥出二夫人的闺名,就能不认她这个人。何况…还有让二夫人辩解不清的事儿连在后头。
寝房内静寂无声。
赵氏冷冷哼了一声,扫了眼秋水秋离两个,道:“吩咐守门的随护仆妇,崔氏女要走,就让她走…谁也不许拦
撂下这句话,赵氏一脸端庄淡然,挺胸出了断云居。
秋水秋离两个人,你看我…我看看你……末了对着寝房的方向略一屈膝,急急去追赵氏。
院子里只剩下断云居的人。玉京放下包袱,摆了手让各人该干嘛干嘛,自已轻手轻脚进了内屋,二夫人斜身坐在榻沿上,摸摸谢姜的小脸儿,扭过脸轻声问:“大夫人走了么?
玉京屈膝施礼:“走了
二夫人的腮边露出个小小的酒窝儿来:“你们护好二娘子,外面自有人接说了这些,转眼看了谢姜,安抚道“别怕,阿娘送你们出去 胭脂斗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