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嫰白的脸有些发红,垂下头道:“奴婢,无意冒犯娘子”
“哦?”谢姜嘴里拖着长腔,眼珠从雪姫脚下绣金丝芙蓉花的裙裾边儿,转到垂了冉带的纤细腰肢,再到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而后…凝在雪姫脸上。
两个人的眸光刹那间相对。
谢姜的眼神,乍看上去平静淡然,雪姬却偏偏感到一种被俯视?被鄙视…自己身无寸缕的感觉。
直等雪姬垂下眼睑,谢姜悠悠叹道:“果然?是个美人儿,听说高阳大人喜爱美色,府里仅姬妾藤女就近四百数,是不是真的?”
这一次,雪姬没有抬头,小心道:“奴婢随侍夫人,不知道家主他?到底有多少个姬妾”
这种说法,显然回避了刚才的问题。
“据说高阳夫人阴狭善妒,府里稍有姿色的姬人,不是被她烙烫脸颊便是断去手指”谢姜扫了眼雪姬瞬间苍白的脸,闲话般道“你姿色美艳,她不容你罢”
这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雪姬身子一软,跪了下来。
在场的除了韩嬷嬷面色如常,几个小丫头连同王馥,均是一脸讶异。
不怪雪姬害怕,实在是谢姜这一席话太过惊悚,一来…知道高阳夫人这种嗜好的,只有她几个心腹,谢姜不但知道,还知道的这么详细;二来,十来岁的小姑娘,要说从小长在世家豪门里,因为过的是呼奴唤婢的日子,隐有威势也就罢了,谢姜说话行止不仅老道异常,更像能看透人心,专捏人的薄弱痛处。
雪姬一时浑身发抖,嘶声道:“在那里迟早会生不如死,那晚见到王大人,奴婢就求了夫人?”
“高阳夫人没有提甚么条件?”谢姜曲起食指掸了铜觞,“叮叮”声响中漫不经心道“若是不能为她做事,她又怎么可能放你出府?”
“奴婢,不?不是?”雪姬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眼见这人伏下身去,谢姜半侧过脸睨了眼韩嬷嬷。
韩嬷嬷咳了一声,上前施礼道:“老奴斗胆上言,雪姬备受王家主宠爱,万一受了惊吓,家主怪罪下来?”半句话里,隐隐竟似七分劝慰,三分告诫的意思。
“呯”的一声,王馥拍了案桌:“嬷嬷往常总讲规矩,这会儿怎么忘了规矩了,嗯?敢这样对主子说话,你这个…唔!”
不是王馥气极说不出来,实在是挨着谢姜榻座的那条腿?被人狠狠挠了一把,于是,将将出口的骂人句子,瞬间变成了半声闷啍。
谢姜拍拍小手,细声道:“好,今儿个不玩了,嬷嬷,赏雪姬两金,带她回院子罢”
韩嬷嬷瞄了眼跪伏在地的雪姬,低声道:“低头做甚么?快谢谢两位娘子!”
“奴婢叩谢两位娘子赏赐”这样子叩身一动,雪姬才察觉到贴身小衣冷?浸沾在肌肤上。
赏歌舞赏了这样一出大戏,王馥没了劲头,摆手道:“以后晩上不许出院门,万一惊吓了哪个,总是不好”说了这话,抬手扯住谢姜“走罢,这里没甚玩儿的,不如回屋”
老嬷嬷突然唱反调,小姑娘觉察到不对头。且不说从新郚郡千里护持到舞阳,就前天谢姜脸上莫名其妙留道青印儿,这个老妇人就脸色阴阴沉沉,看人都带着火气,王馥怎么也不信她会偏帮雪姬。
园子里人多眼杂,还是回屋里问妥当。
不过半刻,后园里没了人。
将近午时,远山翻进东街口酒肆后院,没等站稳,便被凤台一把扯住袖子:“怎么现在才回?”
“进去说”远山边走边脱衣裳“公子没有问起我罢?”
“哪里想起来你,田大人邀公子去郊野猎狐,公子寅时初刻就出城了”凤城回头掩上门,低下嗓音问“衣裳上尽是土渍,遇到麻烦了么?”
“这事儿等会儿再说”远山倒了碗水仰头“咕咕”灌下肚去,抹抹嘴巴问凤台“郊外狩猎,都有谁随持?”
“日晚跟着,还有铁棘冯关与乌家十二个兄弟同往,怎么了?”凤台有些莫名其妙。
“公子去郊外狩猎,怎么也要三两天才能回返”远山抬手揽了凤台的肩膀,小声嘀咕“谢娘子的住处我已打探清楚,趁着公子不在,正好可以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就是趁九公子不在,晚上到王伉府里偷玉佩。
王伉府里,护待的随从加上巡院守夜的壮仆,也就十来个人,以三个人的武技身手,进去溜达一趟显然十分容易。
闷坐了半晌,凤台低声问:“这件事要想个万全之策。万一惊动了旁人,一个闹不好,主子就要背个阴窥兄宅的名头”
“知道我为何到现在才回来么?”灌下两大碗水,远山来了精神,探过身去道“崔氏今早上出城,八九个护持跟去了六个,另两个寸步不离伉公子”
意思很明显,谢姜那边等于没有护卫。
看情形,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三项占齐了。
凤台尚没有答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远山眸光闪了几闪,忽然低下嗓音叮嘱:“还是小心为上,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惊了谢娘子”
话里指的是偷玉佩这件事,凤台却会错了意思,点头道:“后半夜人最困乏,咱们后半夜进去”
当时九公子说的后天清早,算算时间,进王伉府阺,只能在今晚。凤台站了起来,推门的当口,撂下话道:“时候不早了,你先歇歇,我去叫东城”
现在已近未时,距离夜间子时还有四个时辰,既然要去,总要准备一些行头,安排一些事情。
这段时间,因为两河盐价上涨,原本清闲的外事转运司忙碌起来。临近散衙的时候,王伉收拾了书册笔录,伸懒腰伸了半截儿,副使安世昌溜溜达达进了屋,扫了几眼案桌儿,满意道:“忙了多日,今儿个本使在府里排了宴席,王左使莫如过去散一散”
这人平素与众人并不多来往,突然来这么一出,王伉有些吃惊。只是惊讶归惊讶,上司亲自前来请宴,怎么说也没法子推辞,王伉揖礼道:“如此,且去叼扰一番”
安世昌点头道:“车马现在外头候着,王左使请”
看这架势,竞是车马齐备,要直接拉了王伉回府。
一般来说,邀人饮宴,下帖子也好,吩咐仆从随持传话相邀也罢,被邀约人总得换衣更冠,再踏着点儿去。更何况王伉身上还着了官服。
王伉眉梢跳了跳,抬手一扯袍袖:“看这满身墨迹,不如大人先归,待伉回府沐浴更衣?”
“哪里拘这些个俗礼”安世昌干脆扯住王伉的胳膊,推搡出门“王左使素来随性,怎么今天娇情起来了,走罢,樊侍郞周持郎均在外头等着”
听这意思,司里有些头脸的都在,王伉顺了话道:“那可要多饮几觞”
大门外果然停了三四辆马车,一干人登车上马,前后又跟了各自的近身随持,浩浩荡荡去了安府。
西城藤花巷。
进了屋,王馥回头吩咐几个丫头:“在园子里沾了一身土,准备热水巾帕罢,我同阿姜洗个澡换换衣裳”
想要支人出去,什么样的借口找不来,大上午的洗澡?谢姜扫了眼玉京寒塘,细声道:“去罢,这里不需人服持”摆明两个人要说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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