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天也是暗沉沉的,像古老的住宅里缠满蛛丝网的屋顶。
那堆在天上的灰白色云片,就像屋顶上剥落的白粉。在这古旧的气氛笼罩下,一切都是异常的压抑。
外面花园内的藤都不过代表着过去盛夏的繁荣,现在已成了古罗马建筑的遗迹一样,在萧萧的雨声中瑟缩不宁,回忆着光荣的过去。
草色已经转入忧郁的苍黄,地下找不出一点新鲜的花朵,只有墙角的桂花,枝头已经缀着几个黄金一样宝贵的嫩蕊,小心地隐藏在绿油油椭圆形的叶瓣下,透露出一点新生命萌芽的希望。
哐当!
地下室的大铁门被尘封两年后,终于拉开,一股子冲鼻的霉味让老爹掩住鼻喉,金丝楠木当门板的木柜在老爹的要求下打开。
老爹转过脑袋,“曾局长,你确定你要看着我开柜门?”地下室特别寒冷,阴森森的气息让这几天遇到诡异之事的曾思晨有些惧怕,可是作为大男人的他又不能表现的如此胆怯,老爹手搭在柜子的门栓上,谨慎的询问曾局长。
曾有些不解,不过是开个柜子门而已,还能开出鬼,再说三爷在这,怕个球。
老爹摇摇头,柜门在拉开的那刹那。
轰隆!
外面又是一声炸雷,已经是十月的天,还打出这一声炸雷,的确有些不按常理。
尸体!出来了。
一具女人干瘪的尸体,五官已经僵化,煞白的眼球凸出在外,头发上的油一滴一滴掉在柜子里,散发出一股腥味,干枯的皮肤包裹着骨肉,骨骼的纹路显示的清清楚楚。
就这样,顺着柜门倒下来,老爹像接自家的馒头一样,自然的接在怀里。
曾思晨连续几次巨大的惊吓,倒在地下室,没了意识。
老爹轻轻叹了口气,“我扶她,还是扶你。”
干瘪的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高红春。
龙头岭,凤凰山,死人住进得天颜!
人生在世求富贵,死后盼落凤凰山。
这是华安县当地流传的一句关于埋葬的俗语,城西的凤凰山,正是埋葬的风水宝地,县城凡是有点势力的人家都把家人埋在那个位置,而高红春也不例外。
高红春死后第一天,有些拍马屁的就已经把选好的坟址报告给自己的老板,这是一条好脉,曾思晨亲眼看着自己的老婆下葬在凤凰山中。
那现在的场面?
这搁在谁身上,谁不晕倒?
曾局长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外面的雨丝带来一丝丝凉意,阳台的窗户没关,凉意没有眷顾这是哪位领导家,只是拼命的往近钻。
拉了拉被子,似乎很舒适。
唰!
猛然坐起,老爹早已经没了踪影,房子里空荡荡的,在自己的床边放了一把斧子。
曾思晨忽然想起,今天早上抱着陈康轩去医院时,门口就放着一把斧子,还以为是谁丢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康轩。”曾思晨没有一点心情在这样睡下去,出门直接奔向县医院。
医生说,陈姑娘已经回家,下颚被烧伤,以后肯定会留下疤痕,但没有生命危险。
曾坐在医院的板凳上,两只手不断挠着自己的头发,大把大把的头发脱在地上,往返的护士不由得多看两眼。
光滑的水泥地板上越来越多又黑又油的头发,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变的萎靡不振。
当曾发现眼前这一切,崩溃!
脱了衣服,拎在手里,外面的雨丝拍打在曾的脸上,他全然没有知觉,痴呆的表情一步一步向前挪着,没人知道他要去哪。
雨水从曾的额头留下来,夹杂着曾酸楚的泪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
华北县木器厂。
老爹推着一辆架子车回来,上面两片木板下面盖着什么东西。
刚进门,门被上了锁,屋内裹的严严实实。
五块短板,已经打好四块,剩下最后一块就差平个角,我也跟老爹一样,喝起了茶,正坐在板凳上喝茶解困。
“老爹,这是啥啊?”这几年做木工这活,对于木料的认识就跟化学老师对元素的认识,只是这块木料我可真没见过。
老爹将模板立起来放在门背,一个麻袋死沉死沉的被老爹拖下放在地上。
我的注意力全在木板上,对于麻袋里是什么人可没有兴趣,“老爹,这是什么木啊,怎么里面还有金色的丝条,散发着香味。”说着,还凑着鼻子上前闻闻。
“臭小子,那可是叱咤风云的金丝楠木。”老爹喘着粗气。
“你那里面装着啥啊?”
“还能有啥,你给你老师打棺材,当然要装你老师了。”老爹这话一说,我有点傻,不是怕尸体,而是这尸体老爹是怎么搞到手的。
“七毛,放下手中的活,去把那个曾,曾局长接咱家来,那块斧头估计是镇不住了。”
“啊?”
“啊什么啊,你高老师老公,早上来咱家,你认识!”老爹没好气,“噢。”我低头嗯了一声,“他在哪啊?”
“你出门往西走,会碰上他。”我越来越觉得,老爹不像个修棺匠,而像个算命先生。
果然,在城西的土堆上,发现了他。
他已经麻木,脑袋上的头发掉的及其严重,已经可以看到他的头皮,满身的泥巴,领带已经胡乱在脖子上挂着,白衬衫到处都是污渍,西服不知让他扔到哪里去,一双真皮皮鞋可惜了啊,泥巴已经糊上裤腿。
我给了他一根棍子,拉着他走向家里。
推开家门时,那两块木板在老爹的鬼斧神工正在已经变成两张底板。
“老爹,人我给你带回来了,可累死我了。”老爹停下手工的活,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七毛,去煎茶。”
“这么晚了还煎茶?”我刚回来也没歇会,心里自然很不乐意。
“兔崽子,说什么,你爹我今晚要熬夜干活,你娃都不知道心疼心疼我。”我低头哦一声,表现出心中的极不乐意。
老爹将曾局长安顿坐下来,轻轻叹了口气,“罪孽啊。”
火盆里的火徐徐点燃,火焰蹿上来,煎茶的工具也都摆好,茶叶已经下进去。
“七毛,来把这锯末拿点放进去。”
“啊,这能喝啊?”这不是瞎搞吗?
“不是给我,给他喝,他这样下去就真傻了。”老爹指了指坐在板凳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没有一丝动静的曾思晨。
抓了一把锯末,掺进罐中。
茶叶终于熬成拔丝的程度,这锯末在茶叶中也找不到一丝丝痕迹。
一只底板已经打好,这底板需要两只长板拼合起来才能构成。
“给他喝了。”老爹烟瘾犯了,点上一根。
我端到曾面前,他没一点反应。“等什么,给他灌下去。”老爹呵斥道。
二话没说,捏住曾的鼻子就给泼进去。
咳咳咳!
黑色茶染的白衬衫上像涂上涂料,不过我没停,把剩下的一点全部给灌进去。
咳咳咳,咳咳咳,呕吐!
曾猛然间狂热吐不止,吓的我赶紧闪开,主要是他吐我身上。
先是一滩黑色的东西,毋庸置疑这是茶,而后突出一口黄乎乎的东西,老爹微微一笑,“可终于把心中那点污秽吐出来。”
曾清醒了! 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