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络并没有存心自杀,割伤手腕纯属伤心过度外加悲愤郁结的意外产物。
望子已成龙的父母,在干涉起儿子婚恋这件事上,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秦瑜从北京回去后,越想气越不顺。在和成文的聊天里,她套出了具体地址。没过几天,便直奔了綦络的老家。最初的打算只是想侧面帮儿子了解一下对方的真实家境,万万没想到却得知了更加意外的消息。
綦络所说的那位正在上高三的弟弟綦寒,因为打架斗殴辍学了。父母到都是本分人,文化水平低,靠辛苦支撑着一个小果园。父亲因为肾衰竭去医院摘了一个肾,耗掉了家里的积蓄。为了让儿子有一技之长,送他去了镇上的职校。因着重男轻女和先成家后立业的思想作祟,全然不顾正在读大学的女儿,四处借款在镇上以儿子的名义买了房子。这些倒没什么,最让秦瑜忍受不了的,是她从外人的嘴里打听到这家未上门的女婿也帮衬了不少。
那些夸赞綦络命好的溢美之词,在秦瑜听来不斥于晴天霹雳。八字还没一撇呢,她那个傻儿子就上赶着送‘温暖’了?不说綦络所学专业就业形势惨淡,单就两所房子的贷款和无养老保证的两个老人,就够成文以后日子难过的。这还不算那个弟弟以后娶妻生子......
京市一行,碍于成文的坚持,秦瑜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这一趟下来,她简直失望透顶。刚一回到家,就气病了。本来以为是感冒,拖了几天不见好,去医院看竟然查出了糖尿病。
成文得知后,请假回家照顾。
母子俩依旧争吵不休。秦瑜想不明白,利弊如此明显,一向温顺聪明的儿子怎么在女朋友这件事上如此犯糊涂,偏执己见。成文也很生气,一方面是因为秦瑜的私自行动,虽然没有打扰到綦络家人的正常生活,但摆明了没有尊重。另一方面,用家庭条件这个借口让他分手,他接受不了。
谁也选择不了出身,不能因此就否定綦络。
一个妈就够难搞定了。妻管严的老爸成意更是剑走偏锋,找人给算了八字,说虽然二人合得来但命中有女无子。这个消息对三代单传期盼孙子的成家,无异于火上浇油。
秦瑜出院后,成文便回了京市。可还没完,得空她就电话加视频轮番轰炸,就一条要求:分手!
这年头,父母干涉恋爱到如此地步也算叹为观止了。成文就算心态再好,也扛不住,心烦意乱的时候没忍住和綦络闹过几次矛盾。但他那种人,吵个架不过就是语气平缓地说几句重话,或者干脆直接不言不语冷战。
这晚,因为成文刚出差回来加上过节,綦络买了很多菜,准备好好露一手。她人在厨房,心思却挂在卧室里正和家里视频的成文身上。
电脑屏幕上,秦瑜一副恹恹的样子坐在椅子上,说的还是那些陈词滥调。成文听着烦,又不敢直接挂掉,毕竟那是自己母亲。綦络的家里情况,他是在两人确认恋情后才慢慢得知的。未来很多压力都要转嫁到他身上,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记者,说没矛盾过是假的。但綦络身上那股倔强不认输的劲头莫名就吸引着他。
“儿子,你是想看着我再进一次医院吗?”
“妈,你好好听医生的嘱托,少生气,按时吃药,就没大问题。过年,我们一起回去看您和爸爸。”
不提还好,一提便炸。
秦瑜捂着胸口,转头对着自家老头,立马眼泪成诗,“老成啊,你说说我们两个造了什么孽,儿子这么不孝。”
“妈,我没有。”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我现在把话撂在这里,是谁都行,就她不行!我辛苦养大的儿子,不能送别人家当牛做马去!我知道她就在旁边,你跟她说,趁早死了这条心。咱们家小业小,可经不住她折腾。这年头女孩子想来钱,方法多的是。你要是敢不分手,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秦瑜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主,成文知道,逼急了她真敢闹出大事情。所以他没再反驳,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平时很少开火,没有削皮刀,綦络拿着水果刀在削土豆的皮。
她是有一个贫寒清苦且麻烦丛生的家庭,但这不代表可以否决她的努力,更不能借此随意践踏她的自尊心。
来的路上,看到成双成对出入的情侣,她心里特别羡慕。但和成文,她什么要求都没提。两人已经很久没好好坐下来吃顿饭了,能这样窝在家里她就觉得很知足。
秦瑜的话一字一句地扎在心里。她委屈地掉眼泪,视线模糊下手中的动作出了偏颇,好巧不巧正好划在了左手腕处。血汩汩地流出,疼痛袭来的瞬间她才想起要去找成文,可刚迈出厨房的门就一下子栽倒了。
成文吓坏了,他目击到的现场直接反馈给大脑的就是四个字:割腕自杀。跟着救护车去医院的路上,他心里慌得一塌糊涂,下意识地就拨给冷煖然。
冷煖然和易穆清进去的时候,綦络已经苏醒了,只是一句话都不说,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成文握着她的手侧头趴在病床边,从小到大,冷煖然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失了笑容。
他总是会在身后默默地保护她,不管贝欧阳以何种理由陷害,都坚定地站在她这一面。
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她讲题,比那位桃李满天下的冷南华还要有耐心。
他总是会笑看着她,揉乱她的头发说:煖然,加油!
……
“小文哥哥。”冷煖然轻声喊了句,她不善于安慰人,不知道该如何做。
人总会在某一时刻清醒地意识到亏欠,于成文,冷煖然始终只能对他说谢谢和对不起。但她也清楚,他并不需要。
听到声音,成文抬起头,无计可施地看了眼綦络毫无血色的脸,朝冷煖然挥挥手,示意出去说。撩开帘子,看到易穆清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几乎是同一时间,眼角的余光也捕捉到了那两枚刺眼的对戒。
“小文哥哥,他是易穆清。嫂子没事吧?”
成文觉得一定是自己太累了,冷煖然的声音虚幻地飘入耳朵。她一向怕冷,风一吹脸蛋就会变得红扑扑,她裹得那样厚,总算学会好好照顾自己了。
易穆清。
他对这个名字并无印象,但对这张脸记忆犹新。高二那年,他回初中找冷煖然。从教室一路找到操场看台,发现她正捧着素描本直直地盯着跑道上某处入神。
操场上正在筹备运动会,寻着冷煖然的目光望过去,他一眼就从人堆里锁定出了一个男生。
他问她在干嘛。
她答被贝欧阳胁迫,来给暗恋的对象画速写,然后做成海报加油鼓劲。
他拉着她走的时候,看到那个男生回了头。那张脸给他的印象很深,有着超越年龄的冷傲孤清,以至于他在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她在撒谎。
一直以来,她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
可看她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是跟正经搭不上边,便没多问。后来,他偷偷跟过她几次,也并没发现她和那个男生有什么交集。
他本以为自己想多了,可现在,一切都似乎不言而喻了。
他原来不是输给了某个人,而是输给了自己。 煖然似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