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辰匆匆地走在前面,梁辉托着个包袱跟在后面。
一路上,梁辰不说话,梁辉也识趣地保持沉默。这个小寒姑娘,真是让人不得安生啊!
这几日,皇上总是发脾气,他一发脾气,近旁伺候着的就得把心高高地悬着,脑袋在不在,那可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要说原因,哼,藏书院这位,真让人火大呀!
可是,皇上也怪了,她不让您高兴,您干嘛迁就她,也没看她有多神啊?
这不,祭祀这样的大事也得把她端捧着,真的她就是神吗?
………
藏书院,银杏树下。叶子黄黄地铺了一地,仿佛金子一般。
小寒打开梁辉捧着的包袱,有点不明就里。
她看着梁辰,问:“梁公公,这衣服是给小寒的?小寒衣服够穿。”
梁辉不满地“嗯哼”了一声。他也是梁公公,怎么就只看见一位梁公公呢?
梁辰无奈地笑笑,慢条斯理地说:“姑娘,这是祭祀时要穿的,皇上特别吩咐了。”
小寒的脸登时就吓白了:“梁公公,是要把小寒献牲吗?”听说有活鸡、活羊献牲的,不是早就不用活人来献牲了吗?
梁辉鄙夷地撇撇嘴,这女人哪有一点神仙气儿呢?
梁辰轻叹一声,反而笑了。“姑娘想到哪里去了,这是去祭祀天地,一年一次,很庄重的活动,皇上和满朝文武都参加,怎么会用姑娘来献牲呢?”
小寒还是不放心,她弱弱地问:“那——,不是献牲,让小寒去做什么呢?”
“嘿嘿,皇上让去,姑娘就去呗!衣服穿妥当了,短打扮肯定是不行,毕竟是庄重的场合,得穿礼服呢。明天早上早点出发,梁辰会过来接姑娘的。”
小寒还是有些忐忑,不是让她做牺牲,那要她做什么,是让她跳大神儿吗?念念叨叨,颤颤巍巍,两眼放空,口吐白沫……这不是她的专业啊!
……
其实,让小寒去做什么,嬴政也没想清楚,他只是觉得过年了,那样重要的祭祀活动,她应该去一趟。哪怕她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神,也得让她看看大秦皇帝祀奉神灵的诚意。
嗯,好像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如果还有什么,那就是怕神女在那院子憋久了,憋出毛病来。
当小寒穿着黑色深衣出现在藏书院门口的时候,嬴政不由得精神一振。这时候,星光刚散,天地还是暗的。她穿着黑衣,披着黑色的长发,只一张素白的脸,捏着裙裾轻手轻脚地向着车辕走过来。而她脸上的表情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鹿,似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舍命狂奔。
他不由得问自己,神仙就是这样的吗?胆小而纯净。
上了车,小寒就发现,她搞不清方向了。
这宫院本来就大,小寒原想,坐上一段怎么也得下来,走下那高高的台阶,然后再上车,正式上路,没想到,上了车就不停地转转转,转得她方向全乱。
一直走得她都快睡着了,才听得梁辰在外面喊了一声:“姑娘要不要下来休息一下。”
小寒打开帘子,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大约早上六点的样子。看外面,应该是出了居民区了,到处是林子和山石。
“梁公公,咱这是奔哪儿去呢?”
“雍城。”
“那么,要很晚才到啊?”
“嗯哼,不近。姑娘还是下来歇歇吧。”
小寒从车下来,活动了一下腿脚,感到多少有点内急,但左右都是男人,也不知道去哪里方便才好。万一碰上个也在方便的,怎么办呢?
梁辰善解人意地举手示意了一下,看来,那里是安全的。
好不容易从草棵儿里故做镇静地走出来,这才有了心情看看后面跟着的仪仗队。娘啊,好大的排场!一路上只听见车轱辘在响,响得都要让人昏昏欲睡,原来是数不过来的车子和望不到头的马队。
这动静儿,严重扰民!
一匹马飞跑过来,小寒眼睛一亮,子婴!可算是见着和扶苏亲近的人了!
子婴勒住马,冲梁辰施了个礼,问:“梁公公,可以走了吗?”
梁辰看看前后,又探头到前面的车子里去问了一声,回头说:“走吧。”
子婴调转马头就要到后面传信去,小寒喊了一声:“子婴公子!”
子婴一怔,拍马走了,片刻都没耽搁。留下小寒失望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
梁辰催促了一下,“姑娘上车吧!”
小寒只好重新登车。这个子婴,扶苏不在,他眼里便没人了。哪怕是点点头呢,也算是认识的!
可是,等了一小会儿,车子还是没有启动,帘子却被人撩开了。
是梁辰。
“姑娘,皇上让姑娘到前面那辆车上就座。”
小寒傻傻地望着梁辰,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让神女带着他们祭祀吗?不是说皇上主持吗?
“姑娘别耽搁了,时候不早了。”梁辰催促了一下。
小寒只好磨蹭着下了车。和压迫感那么严重的人坐一辆车,多么不愉快的旅程啊!
见小寒上来,始皇帝往里挪了挪,其实,地方是够宽的。
听见她喊子婴,他便不高兴了。
小寒缩着脖子看了皇上一眼,乖乖地坐下,平时倒也没那么怕的,现在,不知怎么就怕了。梁辰说过,不是拿她去献牲啊。
车子启动了。马蹄踩在驰道上哒哒地响。
小寒撩开她这一侧的帘子,假装看看风景。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闷着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挺别扭的。总得有点事儿把这一段旅程混过去。
“姑娘,听说你曾经唱歌吓人,唱一个让赢政听听,看看到底有多吓人?”旅程单调,嬴政想,就找个轻松的话题吧。
“哪有吓人了?不过是唱歌而已。”这事儿,她才没必要承认。
“那就唱上两句吧!”他其实听过她唱歌的,至今他都不明白,她的声音怎么变化那么大,好像从很深的深处开掘出来。
小寒摇头,委婉地说:“皇上,抱着能不能吓到的念头去听歌,自然是吓不到的。就像人家说,我讲一个笑话给你,那听的人必然就不笑了。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有效果。”
嬴政微微一笑,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那姑娘就讲个笑话吧,嬴政很久没有听人说过笑话了。”
小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敢在你面前讲笑话呢?万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怎么办?
“小寒哪会讲笑话呢?小寒只是会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有一次打赵高打累了,就坐在银杏树下捡白果,这时,听见树根底下一只蚂蚁在那里哇哇大哭,她说,我怎么运气这么差啊,听人说嫁给野猪就能飞黄腾达。可是才刚成亲多久啊,夫婿你就抛下我一个人走了,奶奶的,我这辈子啥都别干了,只有挖坑儿把你埋了!”
嬴政微微一愣神儿,哈哈大笑,这就是不会讲笑话?
“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不会讲了。那只蚂蚁她命运实在不好,在她身上只有血泪,哪有阳光呢?她每天勤勤恳恳挖坑,想着好歹夫妻一场,一定努力把野猪给发送了。她的行动感动了另一只野猪,他说,你嫁给我吧,你这样的好女人值得好好珍惜。蚂蚁想想,这一生还长,要不就嫁给他吧!于是,蚂蚁再次嫁人。新婚第二天,蚂蚁很开心,甜蜜羞涩地对野猪说了一句话,结果,野猪新郎‘啊呜’一声咽气了。蚂蚁气愤地望着苍天,奶奶的,我下辈子都干不成啥了,只有挖坑把你埋了!”
嬴政笑笑,这次故事不太可笑,但她讲故事的样子很可爱,特别认真,特别活泼,就好像那故事发生时,她就在旁边一样。
他问:“那蚂蚁对野猪说了句什么?”
小寒认真地指着虚空,拿腔作调地说:“亲爱的,我怀上你的骨肉了。”
嬴政受不了了,这特么太可笑了,他不由得拍腿大笑。
小寒瞅了瞅他,心想,至于吗?笑点真低,就这你就受不了了?阿弥陀佛,你高兴了,大家日子都好过。
“那蚂蚁后来有没有又嫁人?”嬴政有点兴奋。
小寒想了想,说:“没有,她没那个精力了,不停挖坑很费劲的。可是,挖着挖着,忽然肚子疼,她要生产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第二任丈夫醒过来了,原来,他那是晕厥,不是真的去世。他一看,嗯?一醒来就有好事儿等着他,他要做爹啦,太开心了,于是,左邻右舍地通知人:啊呀,我要当爹啦,我要当爹啦,你们快来我家,我要请客啦!于是,老鼠、臭虫、蚯蚓都来了,当他们到家的时候,奇迹发生了,从蚂蚁的卵里边出来一窝小东西,老鼠一看就兴奋了,说,小耳朵尖嘴巴的是我的。蚯蚓不干了,怎么会是你的呢,长长的没有脚的难道不是我的吗?臭虫说,吵什么吵,让我闻闻,呀,臭臭的,难道不是我的吗?蚂蚁抬起身子艰难地说,你们都别吵,孩子是谁的,难道我还不清楚吗?大家问:快说,快说,是谁的?蚂蚁一指野猪:是他的!野猪“扑通”一声倒地,这次真死过去了。”
嬴政问:“故事完了?”
小寒“嗯”了一声,认真地说:“完了。这下,帮忙挖坑的和出殡的人都够了,可以风光大葬了。”
嬴政怔了一下,禁不住伸出食指虚点着她,哈哈大笑。
小寒没有出声儿,她只是微微翘着嘴角儿。他笑了,她的安全系数又高了一丢丢。
梁辰听着车里传出来的笑声,心里一下就舒展了,恐怕今天一天都平安无事了。
“故事完了,就太可惜了,接着编吧,路太长了。”
小寒摇摇头,她又不收费,哪有心情陪他玩呢?
“皇上,每年都要这么隆重地祭祀吗?”
嬴政摇摇头,说:“三年一大祭,是国祀。每年也有,不如国祀隆重。各地有很多小的祭祀,由各神祠的祠祝主持。那个时间不一。”
小寒问:“祭祀是不是需要家庭成员都在为好?”
嬴政点点头,说:“嗯,腊日的时候,一般是全家都在的。腊日一般会给军人批假,但也要能轮得开才行,不可能让所有的军人都放假。”
“那腊日的时候,能不能让扶苏回来?”问完这句,小寒的心砰砰地跳,她很害怕这声音被旁边的人听到。
嬴政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转头深看了她两眼,淡淡地说:“他是监军,过节,最是需要长官操心的时候,哪能轻易回家呢?” 秦时农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