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发生的事情,远在下邳避祸的张良是不知道的。虽然他密切关注韩国的一切动向,但山水相隔,想关注也关注不到了。
自从他到沧海君那里找到个大力士,锤击始皇帝的车辆始,他就一直不敢回家。大力士已经被处死了,全国到处都在通缉这件案子的共犯,他只能一路奔逃,藏身在这下邳。而今在这里也已经几年了,有时候,看到邻人亲热地打招呼,他就自嘲地想,他都快把他乡当作故乡了。
但他知道,无论口音变了多少,年龄变了几何,他的心总在故都,总在故国。他总在分析韩国失败的原因,总在推演交锋过程中的不当之策。
说起来,韩国论军械根本不弱,要不怎么说“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韩国造的剑皆“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所以,它不当败,也不当败得如此潦草。
地理原因是没办法了,秦国不吃掉韩国,没法东进的。但韩国上层表现也过于软弱和僵硬了,这是至今让他耿耿于怀的。他总想,如果是他登临相位,事情也许不至于此。他相信他会做得比父辈好些。
当然父辈也已尽力了,就是主上韩王安太软弱了。
虽然抱怨安的软弱,但他家世代为臣,从来没想过不忠于君主,也从来没想过取而代之。他们家只想做韩国的支柱横梁。如今,他离乡也越来越久了,而韩王安早几年就被处死了,似乎复国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但他的生命中除了复国已经没有其他念头了。既如此,那就用余生来实现它吧!
自从得到圯上老人黄石公赠送《太公兵法》,他便悉心研读,他想那个怪老头折腾了他一遍又一遍,就是要试试他的心性,如果动不动就放弃、动不动就发火,那根本就是做不成大事的。
为了锻炼心性,他故意做出招人骂的事来,在人家的辱骂声中,他陪着笑看着对方,直到对方歇火。
也为了锻炼心性,他去做很重的活儿,
到天晚的时候,他对自己说,我其实还能扛一扛的。
他相信,机会一定会来。在他的观察里,不满的人到处都是,这些人随时都会起来,和他一起打击暴秦。
……
距离下邳几十里的地方,一个孩子赶着羊群急匆匆往回赶。
马上就要下雨了,头顶黑云堆叠,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着急地喝喊:“回去、回去!”此时天空突然响起一个闷雷,吓得他头皮发麻。别的人飞快地往家跑,他急得快哭了。这些羊真不听话!
紧接着又一个炸雷,是由远而近地滚过来的。这雷声让羊群也受了惊吓,一个个加快了步子,却乱了方向。这让赶羊的孩子更是想哭。
他弯腰捡起颗石子儿就扔向乱跑的一只,结果,没扔准,它该怎么跑还怎么跑。
这时,后面冲过来一只大羊,“通”地撞上来,把他撞了一个趔趄。其他的羊从他身边溜过去,也有的从他的身体上踩上去,他急忙撑起胳膊护脸。
这些羊太大了,而他太小,他只有十岁!
等羊群过去,他才爬起来,身上到处都是泥土,他嫌恶地拍拍,也顾不上细收拾,就急忙去追那群乱蹿的羊。这时,雨滴已经下来了,稀疏的,但颗粒很大,紧接着,越下越急,一会儿功夫便哗哗地往下倒了。
雨势渐小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才收拾好羊群,回了家,这时候,纳礼已经等候多时了。
“以后看天色不对,就早点回来。万一赶上雨天,你们又在河滩,备不住小公子和羊都得被山水冲走,知道不?”纳礼说话很火急。
他胡里糊涂地点点头。这会儿他又饿又累,只想早点吃了躺下。这个纳礼总是小公子、小公子地叫,叫得他都麻木了。那都是多久远的事儿了,他都要记不清了,还提它干嘛?
“去吃饭吧,粥凉了,你就对付着吃,等你等得火都熄了!”纳礼絮叨着走开了。
他“哎”了一声,哆嗦着回了自己的屋,他想先找身干爽的衣服换上。但遗憾得很,他的房子有点漏水,上次修过没修好,换洗的衣服也沾上水了。他责怪自己,都怪他收衣服的时候没上心。这房子漏雨他是知道的。
不管了,赶紧刨出一件冬天的皮袄套上!
“怎么,少了一只!”门外的纳礼尖叫起来。“你出来看看,就是少了一只,那个眼角有黑花儿的找不见了!“
他只好出去,身体却还在哆嗦。数数儿这事儿没人教过他,他是自己学会的,但是今天太乱也太急,好不容易把它们弄回圈里,却又出了差子。这大雨天的让他上哪里找呢?
“我说你真是不上心!你看看!”穿着蓑衣的纳礼在围栏外面叫嚷。
他抬眼看了一下,就不再看了。纳礼比他精明,纳礼不会数错的。
“熊心先去吃了东西,然后就去找羊!”他无奈地回答。丢一只羊是大事儿呢。
“这,这——,哎,算了!算了!”纳礼望望天,断然说道。“小公子的命比羊金贵,你要出了事儿,我纳礼还不知要怎么被人数说呢!”
“嗯,那我就吃饭去了!”既然不用去找羊,他当然得先吃了饭再说。
纳礼这人,其实是好人,没有他照顾着,他也得不了什么好。虽然他的记忆里美好的事物已经不多了。
刚端起碗,院门外就响起了里典的声音:“纳礼在吗?快开开门!”
纳礼和熊心对视一眼,拖拖拉拉地走出去,蓑衣上的水还在滴滴答答。
院门响了,里典一行进来,纳礼在外面说:“这种天,您也不看看时候,有什么事不能等雨睛了?”
里典说:“等雨睛,他放羊又不知蹿到哪儿去了,趁着他在,把他的事情解决了!”
一听“解决了”,熊心吓了一跳,虽然他不是很清楚来人的意思,但大人们说起这几个字的时候,都是狠厉坚决的,总让他想起杀羊的时候,“噗嗤”一刀捅进去的情景。
说着话,那几个人就进来了,里典和伍老他是认识的,剩下的就是不认识的。
“呀,小……熊心啊,你可算交了好运了,从今往后要到咸阳见大世面了!” 秦时农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