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伦布尔教堂宽大的穹顶高高耸立。穹顶之下,是彩绘的壁画,色调温暖,里面的人物神情或放松,或肃穆,或慈悲,皆是衣袂飘飘,伸手欲飞。只是细看,有些地方早已经褪色斑驳。
外面的阳光透过彩色水晶,被划分成了一束一束的彩光,聚集在一起,巧妙地集中在了一座伫立在地面的白色雕像上,愈发显得雕像圣洁、高贵。
这座雕像是一个巨大的人身,目光向下,注视着世人,神情慈爱、安详,这是光辉教派的神祗——光辉之主。
艾琳嬷嬷正襟危坐,两条眉毛蹙在一起,神情恭恭敬敬,一丝不苟地禀报道:“情况就是这样。除了失忆与身体小腿的淤青,其他问题暂时看不出来。我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光明之躯自从激发出来后就一直很稳定。”
随着她的话语,那一头金色的头发在太阳的余晖下,反射出璀璨的光芒。
艾琳嬷嬷的上首边坐着一个老头,相比起艾琳嬷嬷的严肃认真,他的神情可称得上温和放松多了。老头伸手摸了摸自己一把白胡子,慢条斯理地开口:“哦,我们的小圣女出现失忆问题了哦?艾琳,这是神的安排呀。光辉之主的荣光眷顾着我们。”
“老师,要不要……”
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起身眺望远方:“哦,不,艾琳,没必要那样啊。光明之躯啊,让我想想……”
老者的口音明显带着贵族式的咏叹调,这似乎彰显着老者从前不凡的出身或者受到贵族式教养。
艾琳嬷嬷屏声静气,垂下头来,静等着自己的老师给出一个答案。这是她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似乎天下没有老师解决不了的问题。视线内,是大理石黑曜石铺就的地面。艾琳嬷嬷对此习以为常。科伦布尔虽然不是什么大地方,但是此地的民众对光辉教派的信仰是虔诚的,于是神的羊羔们自发捐赠了这一地的大理石地面。光辉之主的荣耀永不熄灭。
老者起身后,慢慢踱步,白胡子垂了下来,跟着主人的步伐而飘荡。
望着因为资金短缺还没有被好好修缮的壁画,老者的目光忽地停在了一处地方,良久,咏叹般的说了一个词:“神眷者吗……”
“神眷者?这!”艾琳嬷嬷闻言,两条眉毛貌似跳了起来,整个人径直起身,半边身子离开了椅子。
老者回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学生那副震惊的样子,心道即使这幅样子也比老是严肃着一张脸好多了,只可惜当年……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投射在这不知多少年代的教堂壁画上,金黄的光芒温暖着大地,然而正是快到落日时分,阳光已是些许无力。
老者一贯慈祥的脸上,透露出些许的落寞来,语气也随之变换,继续用他那咏叹的语气缓缓诉说起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来自于教典的首章节,只不过,只有到了主教的位置才知道故事真正的走向。
这个故事不长,寥寥数语,却充满了惨烈感。
末了,老者加了一句话作为故事的结尾:“正如这阳光,你看,我们面前这光,多么温暖,照耀着世人。然而,快落山了。”
艾琳嬷嬷看着老者,神情坚定,一字一句:“老师,光明永不熄灭!愿以吾辈之身躯,点亮光明。在光辉之主的带领下,驱散一切阴霾与黑暗!”
“艾琳,你向来是一个好孩子。”
老者转过身来时,脸上换了一副笑容,丝毫不见刚刚的落寞与怅然,夸张地叹息道:“哎呀呀,我的小艾琳,你看看你,明明没有老头子年纪大,怎么老是一副沧桑模样哦?哎呀呀,老头子我可是记得没有这么教授过你板着脸吓圣女候选者的。”
艾琳嬷嬷多年形成的一板一眼的性格,让她对着自己老师的逗趣颇为无奈,偏偏翻来覆去只会用一句话反驳:“老师啊,真是的……”
“艾琳教士,算算时间,另一批圣女候选者的候选者也应该到了。你去准备下,届时不可让什么人怠慢了我们的小客人啊。”老者这时却不欲多言,背过身去,示意自己的弟子下去了。
艾琳嬷嬷立即领会了老者的意思,正色施礼:“是,老师。”随即,转身轻轻退出了教堂大厅。
宽敞的大厅内,只留下老者一个人,深深凝视神像,向神祈祷:“光辉之主的荣耀照耀着我们。”
日光和煦,春风拂面,风中带了些许的湿气。
科伦布尔教堂外部的造型,在苏薇薇看来,就是一个欧洲中世纪的城堡。城堡的作用,可不是住着公主、等待骑士救援的华美房屋,而是集合哨塔、钟楼、箭塔等功能为一体的战争建筑。
苏薇薇在丽莎小心翼翼的搀扶下,慢慢出了房门,试图抗议:“丽丽,你真的不需要这样……”
丽莎垮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薇薇,你不需要我了吗?相信我,我真的能照顾好你的!还有之前的事情,真的对不起了。”都怪自己,那么不小心,害得薇薇失忆了。
苏薇薇看着丽莎的眼神,无奈败下阵来:“不,需要,我非常需要。但是,我自己会走路……”自从苏薇薇用了失忆套路后,艾琳嬷嬷好像什么都没说就接受这个设定了,这叫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要面对过分热情的小伙伴的照顾。
丽莎自告奋勇向艾琳嬷嬷讨来了“照顾受伤还失忆的圣女候选人”的差事,异常尽心。若不是苏薇薇的坚持,丽莎说不准连走路这种事也要抱着苏薇薇走了。
唯一可以庆幸的事情,大约是这个地方只需要吃两餐。在过了鸡飞狗跳的早餐喂饭事件后,苏薇薇可以相信,自己的晚餐总可以自己吃了。她只是“失忆”了,并不是三级残障,需要喂饭!关键是丽莎每次喂饭要么捅到自己嗓子眼要么就戳到舌头,或者干脆就把汤不小心洒到她身上。
苏薇薇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被丽莎喂饭支配的恐惧驱散……
苏薇薇驻足欣赏着眼前粉色带白的大花朵,关注点在叶子上,有点像菊花的叶子,想了想,保持着微笑发问:“漂亮的花朵?”
丽莎听了苏薇薇的话,凑近认真看了看,一脸认真地向苏薇薇解释:“嗯!薇薇,真聪明,再这样下去,你很快就能恢复了呢!”
小老师丽莎信心满满对苏薇薇进行着她的“恢复记忆”之课,“圣女候选者的失忆候选者”——苏薇薇也在以海绵般的速度贪婪的吸收着这些对别人来说是常识的东西。
如果失忆是一种病症,总有好的一天或者总能检测出来。苏薇薇总觉得,玄而又玄的魔法既然都存在,那么自己这个冒牌备胎的备胎的假失忆也有可能被某种魔法检测出来。
即使自己是备胎,不,是候选者的候选者,但是正因为是候选者,才危险吧。苏薇薇一直记得艾琳嬷嬷在自己醒来时说的那句话,“很好,挺过来了”,挺过来是好。那么,没有挺过来的圣女候选者呢?
苏薇薇不敢去想别人的下场,自己站在这里占着小薇薇的身躯,不正是说明了没有挺过来的人的下场么?
穿越。呵!穿越!
苏薇薇对自己接下来何去何从一点没有头绪,然而她的内心隐隐有着一股信念:也许,在魔法的世界里,有一种魔法或者方法可能可以穿越回去……
苏薇薇摇了摇头,驱逐脑子里的杂念,面上一片春风和煦:“真的是这样就太好了呢,我也好想早点想起来呢。漂亮的花朵,丽丽,漂亮的丽丽。”
小女孩被突如其来的赞美弄红了脸蛋,小声却又高兴地笑了:“就,就算是这样,如果你不好好听的话,我可是会像艾琳嬷嬷一样很凶的。”
看来,丽莎也是知道艾琳嬷嬷的严肃,可是还大着胆子跟她说话,是因为自己么?苏薇薇想到这,面上的笑容又深了深。虽然不知道这个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但是,自己何其幸运,拥有一个小女孩真诚的友情呢。
“咳咳!”走道尽头,艾琳嬷嬷轻咳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
“啊?艾,艾琳嬷嬷!艾琳嬷嬷,下午好。愿光辉之主与我们同在。”背后议论人而被抓包的丽莎显得有些慌,在艾琳嬷嬷冷冷的眼神之下,总算记起自己该做什么,屈膝行了一个不甚标准的礼。
苏薇薇有样学样,屈膝行礼:“下午好,艾琳嬷嬷,愿光辉之主与我们同在。”
“下午好,愿光辉之主与你们同在。”艾琳嬷嬷受了两人的礼仪,看着两人毛手毛脚的样子,想到今天马丁教士还会带来一个候选者。两个候选者……
想到这里,艾琳嬷嬷两条眉毛又蹙到了一起,声音清冷,“晚餐之前,你们两个要把晚餐礼仪好好地复习下。记住了!”
丽莎顿时失望,叫出声来:“啊?好吧,知道了,嬷嬷。艾琳嬷嬷,我也要复习吗?”
艾琳嬷嬷目不斜视,宽大的袍子曳地而行,只留下一句话:“你学好了?”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留下在原地的丽莎的哀嚎声一片。
科伦布尔教堂的小门内,“咕噜噜”驶进了一辆驴车。
穿着漂亮裙装的小女孩“噌”地一声跳下了驴车,语气有些儿不好:“老卢克,这个车赶得太颠簸了!”
车夫惶恐请罪,动了动嘴巴,皲裂的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不善言语的他只能挤出一两个词:“三小姐,对……对不起……”
小女孩微微抬起下巴,语气不善:“行了行了!走开点。”
说完这句,小女孩转过头,笑容满面,用着娇俏的声音说道:“尊敬的马丁教士,到地方了,请您下来吧。慢一点,老卢克,你还不快点扶着大人!”
最后一句有些声色俱厉了。
“行了,安静!”冷淡的男声从驴车的车厢之内传来,榛木法杖的末端伸出车帘,慢慢掀开。
随之而来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挑开了帘子,来人穿着一袭光辉教派的袍服,胸前四级标志闪闪发亮。
只见他慢慢踱步下车,深情倨傲,用法杖的末端,点开了老卢克的手,冷冷地轻哼一声。
吓得老卢克赶紧把手缩了回去,身躯仿佛恭敬地更弯了。
娜塔莎看见马丁教士如此对待老卢克,半点儿不悦也没有,反而认为这是理所当然,这可是神殿的传教士!怎么可以让凡俗的人沾染了他呢!如果可能,娜塔莎恨不得这个世界照着马丁教士所传教的那样去运行。
娜塔莎也顾不得斥责老卢克了,语气有些儿急切:“马丁教士,我们快走吧!”
“嗯?”
“哦,尊敬的马丁教士,您先请。”说罢,娜塔莎提着裙摆,行了一个屈膝礼,恭敬等马丁教士先走。
马丁教士咳嗽一声,习惯性捻了捻胡须。他那保养得当的两撇小胡子,即使因为长途跋涉,也不见丝毫凌乱。永远都高高扬起的下巴跟锥子一般,仿佛能戳破最坚硬的羊皮纸。
马丁教士微微点了点下巴,高昂起头,率先往科伦布尔教堂走去,他已经受够加马加这样的乡下地方了。
去这些乡下地方传教,那些愚昧的地主们,还有脏兮兮的农夫们……光辉之主在上,这,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内心非常不满的马丁教却忘记了,他在那些所谓的乡下地方,赚得了多少“供奉”。更何况,当初主教颁布命令的时候,是他抢着在艾琳教士说话之前把这份差事捞到手的。
一行人鱼贯而入,迈入了科伦布尔教堂的小门内。
似乎,谁都忘记了,那个坐在驴车车厢行李架上的衣着补丁的小男孩。就连老卢克,在拿了三小姐的行李后,对男孩也是视而不见。
呆立了半响,男孩麻木地跳下驴车后,定定地望着科伦布尔教堂好一会,轻声说了一句话,利索地拿好了自己的行李,大步向前,跟上了前面的一行人。
那一句话,轻轻消散在风中,微不可闻……
而在科伦布尔教堂的另一边,苏薇薇和丽莎两个人组队,互相点评对方的礼仪规范了没有。
一个是一窍不通,另一个是八窍通了七窍,互相结对子的情况,可想而知。 异常圣女见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