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瑜报读商业学院,一读就是三年,总要对母亲说一声。
她选了早上时间,打算陪母亲吃早餐,然后告诉母亲。等她去到周家大宅,佣人说,“太太出去了。”
周景瑜问,“有说去哪里吗?”
佣人摇头。
周景瑜不为难她,独自等母亲。
她没有打电话催,别人退休是清闲,母亲退休仍在担忧着周氏,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到了九点,朱烟给周景瑜电话。
她的语气急促,“景瑜,我现在得见你。”
周景瑜吃惊。“什么事?”
朱烟暴躁,“电话说不清楚。”
周景瑜犹豫,正想离开,门铃响,佣人前去开门,母亲开车回来了,周景瑜只好对朱烟说,“晚上可以吗?”
朱烟大声焦躁问,“你此刻在哪,我过去。”
看来,朱烟有急事非见她不可,周景瑜安抚她,看了看手表,“一个小时后,我一定会出现。”她说,“老妈来了,再见。”她挂电话。
路慧珍进到客厅,抬头见到周景瑜,神情不好。
周景瑜有了心理准备,她跟大哥闹翻,就不受母亲待见。
路慧珍想从周景瑜面前经过,还是忍不住,冷冷出声,“你大哥的事情解决了吗?”
周景瑜听得莫名。
路慧珍坐在沙发,佣人端茶出来。
她缓缓拿着茶盖掠过茶面,语气不疾不徐说,“那个录像跟录音,为什么保留?”
周景瑜听这话不是表面这么简单,可一时没能领悟是什么意思。
她直接问,“妈妈,有话请讲。”
路慧珍终于抬眼看周景瑜,眼神威严。“前段时间你大哥跟我说,莫汉成并没有删除那个录像和录音。”
周景瑜呆了一呆,才明白母亲话里意味,是指大哥制造污蔑她的杀人视屏。她立刻答,“这件事情已经解决。”
路慧珍眼眉抬了抬,又看周景瑜一眼。
这一眼让周景瑜如针刺,她哑着声继续说,“妈妈,我亲眼看着莫汉成毁掉这些证据。”
对于周景瑜的一再承诺,路慧珍冷讽,“你确定?”
这太打击周景瑜。
老妈这话什么意思呢?
周景瑜狠下心问,“妈妈,你在怀疑我?”怀疑她联合莫成欺骗她跟大哥?
她静下来,不再说话。
咖啡凉了,她带着忿怒扬声叫佣人换一杯咖啡。
她的心情不好,路慧珍感觉到了,觉得周景瑜越来越在她面前放肆,敢在她面前这么任性大声,虽然是叫佣人,话语却像是说给她听,对她不满。路慧珍冷冷一笑,“莫汉成有没有毁掉这些证据,只有你跟他知道,”停了停,说了一句伤周景瑜的话,“也许,你也不知道,只有莫汉成晓得这些证据还在不在。”
换言之,讽刺周景瑜一心向着莫汉成,却被莫汉成利用,并不全部知晓莫汉成秘密。
周景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母亲是长辈,她还是不客气问了一句,“大哥是从哪里听说莫汉成还留有这些证据,”又问,“那晚是你让我去恳求莫汉成,现在反倒怪罪我办事不力,没有彻底毁去大哥这些证据?”
路慧珍淡淡有力一句打断周景瑜,“注意你的语气,你是在同谁说话?”
周景瑜气结。
她呆呆坐着,干瞪着眼。
她跟母亲信任不复存在。佣人脚步声传来,周景瑜才有些感觉。对方把咖啡放在她面前,周景瑜呷口咖啡,手微微发抖。
她站起来,想告辞,路慧珍说,“莫汉成亲口对你大哥承认,他没有毁那个视屏和录音。”
周景瑜尖声。“妈妈!这是我亲眼所见,莫汉成不可能骗我!”
“你这么相信他?!”路慧珍站起来,也跟着提高声音。
“他在你心里纵有一万个缺点,但是,他的为人讲究信用!”太艰难才把后面一句话咽下,没有说出不像大哥出尔反尔,说退出董事长位置,却又耍手段!
路慧珍盯着周景瑜好一会,仿佛不认识她般。
许久,她说,“女儿,我只是想告诉你,别太相信男人,男人的心思是海底针,别到时候哭着回来找我!”
周景瑜听了,血气上涌,头昏目眩。
这话太有意味,又是什么意思呢?
尖锐刻薄,夹枪带棒,母亲是在讥讽她?还是含薪如苦带大她,培养她成商界精英,却到头来一番辛苦白费,周景瑜为了莫汉成儿女情长,心里只有莫汉成,再没有昔日工作果断风范,心里也再没有周氏企业?
既然对方拿刀挥过来,周景瑜不如站直胸膛,让对方刺个痛快,她也好闭目!
她大着胆问,“妈妈,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不妨开诚布公!”
路慧珍走回书房,拿出一份报纸,满面怒容丢给周景瑜。
“周景瑜和莫汉成复合梦破碎,婆婆声明,不接受有污点的女人做媳妇——”
周景瑜面色苍白看下去,那天晚上她被邓雅琴撕打的照片荣登版面,照片放大,周景瑜没有还手,看起来更像是心虚,做了亏心事。
路人抓拍到这组照片,回去搁置好几天,想删了,忽然觉得照片女人太像周家千金,于是,找到周景瑜以前图片对比,确定是她,越发兴奋,把这个线索向报纸提供。这样刺激眼球的照片,记者更加不放过,花了一段时间才联系上邓雅琴,要采访邓雅琴跟周景瑜有什么恩怨,想不到挖出更劲爆新闻,邓雅琴对记者说她是莫汉成母亲,指着那组照片,没有半点愧意说,她的儿子不能接受这样的女人。
邓雅琴给周景瑜放箭,继续告诉记者,十年前她就不满意周景瑜,两人结婚,她就不出席,以这种方式告诉周景瑜,她永远不会被婆婆接受。
记者问得犀利,“这些年周景瑜人前人后从来没有提起过你,是不是对你抗议,对你表示不满?”
邓雅琴哼一声,再次给周景瑜一刀,“岂止是对我不满,连见到我,也没有半点尊敬长辈。”
记者接着问,“对于你跟周景瑜的关系,莫汉成持怎么样的态度?”这样大的新闻,让记者激动。不仅是周景瑜,莫汉成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母亲,传媒圈子从来不知晓莫汉成有一位母亲。
邓雅琴答,“你知道的,莫汉成还年轻,男人年轻总是太看重感情,我为了不让莫汉成难做,搬到乡下。”
这句话既高明又狠毒!
一,她的回答止住记者好奇深挖下去,不然,要让记者知道,她当年离婚后为了嫁一个好人家,丢下莫汉成吗?
二,这话也恰当解释她这些年为什么不出现!可以撇清这些年她没有为莫汉成尽到母亲责任!
三,记者对她的所有好奇全都推给周景瑜,把话题导向周景瑜,让记者把焦点放在周景瑜身上,她仍然是一位好母亲,以前不被周景瑜爱戴,现在也不被周景瑜欢迎!
观众看报纸,只为了找八卦消遣生活压力,有谁会去挖究事情真相?越是把周景瑜写得扭曲,越是符合大众口味。
可是,周景瑜是路慧珍女儿,即使周景瑜为了莫汉成让她太失望,她还是知道周景瑜不可能会对一个长辈这么无礼,被邓雅琴说得这么不堪!
她对周景瑜既愤怒又痛心!“十年前你们结婚,我和你都不知道莫汉成有一位母亲,你现在还口口声声跟我说,莫汉成没有骗过你!”
一个问题,要分不同情况看待。
周景瑜想得很深,这不能单纯责怪是莫汉成欺骗她,以邓雅琴找到莫汉成寓所的两次情形来看,莫汉成的表现确实是不认为他有母亲,他的心里不当她是母亲,所以,他自然对周景瑜说,他没有母亲。
但是,周景瑜要如何跟母亲解释莫汉成跟邓雅琴之间的纠葛?如何让母亲相信她?
太难了。
不说让母亲相信她,就是她,也并不是十分清楚莫汉成和他的母亲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事情,让莫汉成如此恼怒。
思来想去,周景瑜说了当时自认为比较妥当一句话,她说,“妈妈,不管莫汉成跟他母亲如何,大哥的视屏,你可以放心,不会再存在。”
路慧珍转过身,看着周景瑜,半响,她说,“到现在,你还袒护莫汉成,记住,现今社会,女人还如此执迷男女感情,不为自己着想,只会一无所有。”也就是,为了男人,会失去工作,最后也得不到感情,被男人抛弃。
周景瑜吸了口冷气,瞪大眼晴缓慢望向母亲。
她们终究是母女,母亲竟用这种讥诮的话伤害她!
她横下心问,“我负了你的裁培,你永远不打算原谅我?”顾虑到母亲,不想让她伤心,人生按着母亲的期望走每一步,把所有精力放在家族企业打拼,她的内心多少都跟莫汉成保持一点距离,没有用全部精力投进这段感情,现在,她得到了什么?
不等母亲答话,周景瑜头也不回夺门而出,跳到车上,眼泪刷刷而下。
朱烟电话又响。
周景瑜擦了擦鼻子,让声音回到自然,才接起电话。
不等朱烟说话,周景瑜歉意说,“我今天不能过去,到底是什么事情?”
朱烟说,“有你的新闻。”
她这样一说,周景瑜立刻明白了。
朱烟继续说,“我白混这么多年这个圈子,竟没有提前收到消息,早上看报纸才知道。”如果提前知道,她一定会想办法拦下这个新闻。或者,提前告诉周景瑜。
周景瑜假装还没得知这个新闻,开玩笑说,“多大的事让你这么兴师动众,我又不是第一次上新闻。”说完准备挂电话,朱烟急着叫她,“景瑜,报纸上说邓雅琴是莫汉成的母亲,是真的吗?”
周景瑜不带任何情绪答,“是的。”不等朱烟再继续追问,她挂了电话。
朱烟再打来,周景瑜不接,而是给朱烟回一个简讯,她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改天再约时间见面。
她发动汽车,不知要去哪里,哪里才是目的地。
路上,电话又响。
是梁承跃。
梁承跃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好半响,才轻声问这么一句,“你还好吗?”
周景瑜止住的眼泪再次飞下。
知她者懂她的人,是梁承跃!
只四个字,就让周景瑜明白,他也知报上这件事情了!
简单四个字,充满无限关怀。
周景瑜踩着油门到底,汽车向前疾驰,冲向前方,一边紧紧抓着方向盘,硬着头皮说,“谢谢,我还可以。”
梁承跃太体贴,没有提出跟周景瑜见面。他说的是,“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找我,或者给我电话。”
他把主动权交给周景瑜,要是她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他不打扰她。
周景瑜眼晴湿润,几乎说不出话。
她沙哑着嗓音说,“我一定不会忘记。”她一定会记住!生活有不快乐也有快乐,朋友也是财富!
梁承跃黯淡明白,周景瑜现在在她最难受的时候,仍然不想见他,不给让他安慰她的机会。
他结束电话,立刻拔另一个。
他第一次主动给另一个女人电话,叶翠枝脆甜声音传来,可以驱散他四周的忧郁。他站到事务所窗前,望着街道,轻声问对方,“太阳很好,我正在见客户回来的路上,经过你家附近,要不要出来——”
不等梁承跃说完,叶翠枝兴奋跳起来,大声叫,“承跃哥哥,我现在就出去!”啪,她摔上电话,要出去等他。
梁承跃望着断线的电话,嘴角似笑非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犹豫几分钟,他决定出门赴约会。
什么事情都要踏出第一步,他在心里以新的身份去见叶翠枝,而不是一位大哥哥,一位朋友。
他的车开向叶家方向,等红绿灯的时候,周景瑜的车也在等绿灯,停在对面。
转弯绿灯亮了,两人的车打转,擦肩而过。
他到了叶家附近餐厅。
周景瑜不知不觉把车停在莫汉成的AM公司门口,她没有立刻进去,在车里坐了好一会,抽着烟望着楼上的写字楼。 曾经深爱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