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邪在何乐安整个人紧张得红彤彤如炮仗,即将自燃炸成粉末前,松开手。
何乐安就像从猫爪下逃生的小老鼠,飙地朝床里侧的角落退去,颤颤巍巍地捂住被点了火的耳朵,“你你你耍流氓!”
胥邪危险地笑了,“许是安儿对耍流氓三字有什么误解,不过不怕,我可以为你解释解释什么叫真正的耍流氓——”
何乐安从脖子红到耳根,又从耳根红到脸颊,整张脸几乎滴出血来,拨鼓浪似的摇头道:“不不不要,我我我那啥那啥,我不想见识什么是真正的耍流氓,你你你别胡来!”
胥邪被她逗笑了,“好了,不与你开玩笑了,我又不是没有见过你只穿亵衣——”
“!!”何乐安震惊地瞪着他,“你你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只穿亵衣!”
自是晋宁侯府养伤的时候呀,他虽还恼她不停地撇清他,可心里被她受欺负的模样撩拨,没少在晚上趁她熟睡后去看望她,但说漏嘴的某人只淡定地道:“梦里。”
“……”他说得很真诚,可她总觉得他在说谎是怎么回事!!
这时。小丫鬟急匆匆跑进来道:“小,小姐!邵大小姐她!她自杀了!!”
何乐安和胥邪齐齐看向小丫鬟,只听她顺了顺气,道:“还算是被及时发现了,但情况危殆,卓逸伯府的麽麽受老卓逸伯之请,要您过去一趟呢!”
她还在沉吟,却听胥邪率先吩咐道,“便说你家小姐身子甚是不舒坦,何老夫人严令她留家休养,改日定再行拜访。”
小丫鬟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家小姐。
何乐安颌首笑道:“照胥少主之辞而说吧。”
待小丫鬟领命离去,她道:“你也觉得邵盈秀不安好心么~”
“她不安好心是肯定的,我只是没有想到向来秉公任直的老卓逸伯会陪她胡闹。”
何乐安不知道这一世出了什么差错,即使她力挽狂澜老卓逸伯也没有对她改变态度,想来邵盈秀是他从小看顾长大的嫡长孙女,分量与她相较,定是不同一些的,便笑笑道:“不管如何,我是绝不会再陪邵盈秀胡闹下去了。”
但,卓逸伯府却不愿意放过她,来请她的人变成了最有分量的伍麽麽。
伍麽麽神色惨淡,满目皆是为难,跪在何乐安跟前恳求道:“请表小姐看在两府那点微薄的情分上救救大小姐吧,她自作孽毁了容已得到应有的报应了,您——”
何乐安叹声打断道:“麽麽,我既不是医女又不会医理,何德何能救她呢!”
“您可以的!!”伍麽麽冲口而出道,“您给一点点血为药引便好了!”
她的话音刚落,胥邪便冷笑道:“一点点血为药引,你们卓逸伯府那般多的人,一人给一点,能把她淹死过去了,何须要我们安儿特意过去奉献那一点点血!”
何乐安觉得很很很有道理,连连点头表示附和。
“不,不一样。”伍麽麽被胥邪冰冷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又只能继续道:“大夫说,只有用她心中最怨恨之人的血为药引才可行,老爷已经尝试过用自己的血了,但——”
“我倒觉得不是血不行,或许你们伯府可以先换个大夫诊治看看,指不定能发现以血为药引根本就是荒唐事,明知道邵盈秀怨恨安儿,安儿还巴巴地跑过去献血,她又不是菩萨,又没有普度众生的义务,别人若是知道了,只以为她向伯府献媚,能从头嘲笑到尾。”
胥邪意有所指道,“庶女艰难,伯府就莫要再往她身上倒那些脏水了,恶毒不恶毒的名声,我胥家是不在意的,既然已定了亲,如何都没有退亲的道理,今日你回去便一字不差地将我的话告知卓逸伯府所有有心要听的人,伯府门庭高贵,我们安儿高攀不起。”
何乐安崇拜地看着自家未婚夫,四目相对,她笑靥如花,转而朝伍麽麽道:“麽麽。并不是我不愿意给你这个面子,只是你也看见了,我肩膀的确受伤了,祖母叮嘱在痊愈前皆不能下床,别院里头有几位从京中带来的医药麽麽,你不嫌弃,带个回去再给邵盈秀细细诊治一番便是了。”说罢,她唤来候在房门口的杏雨和梨云送伍麽麽出门。
春风欢蹦乱跳地从微掩的窗台卷着细碎花香钻进来,何乐安神秘兮兮地要胥邪背过身去,然后从枕头下掏出一条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浅青色绸棉手帕道:“可以转过来了。”
胥邪依言转身,就见她捧着一条绣工精致的手帕目光似水地望着自己,笑道:“我翻阅古典,发现‘胥邪’是某些部落民族凭借独特的地势环境才有的果树,因鲜少可见,能参考的图案不多,我便照遗留下来的描述,绣了两个果子——”
她话音未落,他已轻轻地抱住她,“谢谢安儿。”
“该我谢谢你才是。”何乐安轻轻地笑道,“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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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忽降小雨。
出门参宴的何乐鸢气呼呼地回来了。
何乐安翻着晒好的桃花和杏花,好笑地问她怎么了。
何乐安忽然目不转睛地打量起自家六姐姐那张比桃花娇美,又比杏花秀丽,更比漫天春色还要好看的脸庞来,然后忿忿不平又气恼不已地拍着石桌抑闷道:“果真长了一副容易受人羡慕妒忌恨的好皮囊!”
“……”何乐安心疼地看着她拍红了的手掌,正想问她疼不疼时,她又愤愤然拍桌道:
“可长得漂亮又不是六姐姐的错,胡诌什么美人蛇蝎,我还说丑人多作怪呢!”
接着是不容任何人打断的乱七八糟的抱怨,何乐安听了一堆堆,都没能从字字句句皆认识,可前后毫无关联的话语里寻出个事情的大概来,于是吩咐丫鬟给她上茶水糕点,待她吱吱喳喳地发泄完了,她才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何乐鸢灌了一杯茶道,“如今满城皆知嘉宁侯府与卓逸伯府那点微薄的情分不再,六姐姐不常参宴是不知道,卓逸伯府那邵盈秀不知道寻了什么法子敷脸,虽看起来妆容有些浓,但不细看起来,是寻不到疤痕的印子,便又总出来蹦跶了,动不动就说你见死不救,还说你故意挑拨她父母亲的关系,恶意中伤!”
“我实在听不下去与她争吵,她现在倒会装起委屈来了,在人家宴席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字字句句皆控诉你的不是。纵然满城权贵皆知她邵盈秀品行不端,可多的是人喜欢看这种事不关己的热闹,这以讹传讹的,他日还不是一个人言可畏定了数去!”
“可恶的是,竟还有人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能被邵盈秀恶意针对苛刻相待什么的,六姐姐你定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我这爆脾气上来了扑过去就是一巴掌,众人皆懵时,我便问他这一巴掌响不响!”
何乐鸢猛地又灌了一杯茶水,一脸吞了苍蝇似的神色,“结果。旁的来了一堆大老爷们,我父亲也在里头,那为首的老爷子摸须道‘很响’,我才知道那是于巡抚,我打的是于巡抚的独孙子,我父亲的脸唰地黑了。”
这画面感可以的。
何乐安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何乐鸢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委屈地看着自己,她勉强敛下笑意道,“那事情最后是如何收拾的——”
何乐鸢道,“还能怎样,父亲说道理不是我这般说的,让我道歉。”想起什么。她露出回来后的第一个笑容,“不过于巡抚那老人家是个讲道理的,没让我道歉,他那独孙可嗷嗷叫了,于巡抚便横眉道‘人姑娘家家乐意教你道理是你的荣幸’,还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句话本来就是他过分了。”
“那挺好的。”何乐安道。
何乐鸢又苦了脸道:“父亲要我抄一百遍《礼记》,一个月不许出门。”
“我帮你抄一下便是。”何乐安道,“只是九妹妹记得下次莫要再冲动了,换了别的巡抚,别说你要挨板子,就是三叔这个知府也讨不到好,邵盈秀传出去的那些闲言碎语。于我与胥府而言,不过是笑话,你无须为她怄气恼火,她不要脸面,我们还要呢!”
何乐鸢就是替这个不争不抢,还被是非纠缠不休的姐姐感到委屈,道:“六姐姐这般好,那些人还误会你,实在讨厌极了。”
“你六姐姐再好也不是金子银子票子,当然不可能天下人皆喜欢呀。”何乐安好笑道,“你呀,别再想那些糟糕事了。过来与六姐姐一同捏糕点吧,祖母可喜欢鲜桃花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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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糕点做好,何乐安和何乐鸢端了过去找何老太太。
何老太太此刻正瞧着几个卷轴犯难,见得她们,笑起来道:“来,你们也帮着瞧瞧,尤其是鸢儿,若能挑个合眼缘的也好——”她们循声看去,是一些相亲的介绍帖子。
何乐安和何乐鸢才知道,这三份卷轴是何三叔从一堆介绍帖子里挑出来的,最后由何老太太权衡轻重挑一个拍板子下聘即可娶为继室,而她被一萧姓娘子吸引了视线去。
“我也觉得六姐姐看的这个萧娘子还挺不错的。”何乐鸢素手一指笑道。
何乐安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只是随便看看,何老太太已开心笑道:“其实我也中意她,虽家中世代为商贾,但她逝世的母亲是出自江南一带的书香门第,自身也有几分才学,想必日后与你父亲也更能谈得来,因双亲早逝,放心不下年幼弟妹,才蹉跎至今二十有五。”
“……”何乐安觉得自己那句‘随便看看’已经不适合说出来了,重要的是,何老太太和何乐鸢就此愉快地决定了,然后卷轴一收舒心地吃起糕点,还转了别的话题上去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停了,微凉的夜色翩然而至。
何乐安换上男装出门去富贵酒楼,得知熊叔与别的厨子换了班已经回家后,她又买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去他家,熊琳受惊后大病了一场,这些天熊叔抽了能抽的时间早早回家陪她,不过情况还是不怎么好的,大夫来把脉的时候总无奈地摇头说心病还需心药医。
也适逢如此,何乐安对熊叔道:“熊叔,不如给琳妹妹换个生活环境吧,或许病况能好转呢,我这里正好有一空宅子——”她把地契拿出来道,“是我家主子不要后,贱卖给我的,我这差事包吃宿的,还住不到那宅子去呢。”
熊叔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地契,又连忙推回去给她道:“不行,不行,我怎么可以——”
“怎的不行了,我不说过要帮忙照顾琳妹妹吗,宅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你们去住呢,我自小出来干事,也存了些钱,买个婢仆专门照看琳妹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何乐安道。“你看你有正经工作,平日也没什么大花销的,请张大娘照看什么的,和请婢仆这笔数是差不了多少的,咱们都能负担得起,日后便无需再担心谁趁张大娘忙活,对琳妹妹意图不轨了,这宅子刚好在闹市里,不值几个钱的,你收下吧。”
她连续费了好多口舌才说服熊叔搬家,邻里虽然对他们父女两满是不舍,但都是真情祝福的多。只是那彭姓小伙得知他们要离开村子后,不依不挠地来闹事了,他大声嚷道:“熊琳已经是我的人了,她不能走!”一副地痞无赖流氓样儿。
何乐安在熊叔暴躁地挽起袖子揍人前,冷笑道:“我说你的命是阎罗王的,难道你已经死了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赌坊输了银子,如今只为寻个钱袋替你还那些苦债,我告诉你,你找错人了,我师父就算脑子进水了,许你进熊家门。我也能生生把他脑子里的水给挤出来!”
熊叔觉得她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严肃地附和道:“彭小鬼,你别惹急了我,再老实的人,被逼急了也是得咬人的,上次的事我饶了你,是给你死去的奶奶一点点薄面,你再蓄意滋事,别怪我拳头硬!”他长年累月砍猪头骨的活不是白干的。
“你们熊家还可大的脸,女儿被我玷污了,竟还想嫁给别的人!”彭小伙嚷道。“我告诉你,甭指望了,你们搬去哪儿,我就叫哪的人知道你们家的肮脏事!”
这天底下不要脸的人真的特别多,好在何乐安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付不要脸的人了,她冷嘲道:“你没钱还赌坊的债,赌坊的人可不会让你有这些时间逍遥,整条村子皆知你曾图谋不轨,若我们报了官,你起码得在牢里熬个把月脱层皮!”
“到时候利息滚利息,你更加还不上赌坊的钱了,就算你糊涂把债往我们头上搁。人家可不是傻的,你与我们又没什么正式的关系,你拿这些废话要挟我们,搞笑吧!”
彭小伙被何乐安完全不当一回事,还像是看傻子似的鄙夷目光刺激了,发狠道:“瞧你们厉害的,我就是弄不死你们,弄残你们了,也多的是人给钱我,我光脚的怕什么你们穿鞋的,你们始终不能一天到晚守住那残废,若给我钻了空子。我不但强了她,还——”
难听的话叫熊叔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就是拳打脚踢。
何乐安想着彭小伙刚才说的前半句神色沉疑地皱眉,半响后,在围观的乡里的惊呼声中,见熊叔揍得人频频吐血,她才连忙道:“熊叔,够了够了,别为了这人渣脏了手!”
只是,熊叔刚收了手,彭小伙又换个套路掏打了,边吐血边杀猪似的嚎道:“哎哟。杀人了,你们可看见了,他打了我,我骨头断了,可不是几百两能解决的了,你们若不赔钱,别怪我报官了,哎哟!”
何乐安忍住加一脚将他送上西天的冲动,只听周围的乡里劝道:“彭小鬼,你别这样了,熊叔好歹有份拉扯你长大,你又何必恩将仇报呢——”
“我呸。什么叫拉扯我长大,别把话说得这么好听了,每月就那么几两银子,他给他女儿吃什么滋补的东西,给我吃什么干馒头饼馍馍的,你们都是,别装成个活菩萨的样子了,施舍乞丐似的对待我,还想我对你们感恩戴德,做梦去吧,现在他把我揍成这样——”
乡里们都被他的嘴脸气炸了,真真是活生生的一大头白眼狼,张大娘道:“你自己有手有脚的,就不能去干活赚钱养活自己吗,我们接济你是情分,不接济你才是本分,你三言两语说得好像我们都图了你什么东西似的,也不想想,我们接济多少年了,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谁家都要优先养自个儿的孩子,你你你竟然还怪我们苛待了你!”
一时间,不甘心自己多年来银子喂了人渣的乡里们,都和彭小伙争辩起来,可再争辩,彭小伙仍不知道愧疚二字如何书写,只觉整条村子的人都联合起来欺负他一个孤儿仔,何乐安懒得再无休止地扯下去,便笑了笑道:
“行吧,咱们就报官好了,到时候请邻里们一定要为熊家作证,他不但意图对熊家小女不轨,还企图谋熊家的财害熊家的命,熊家小女的病至今仍未见好转,若她出了什么事了,姓彭的,你就等着在牢里蹲一辈子吧!”
“你,你!”彭小伙气急败坏道,“你甭威胁我,我,我也是知道律法的——”
“你知道什么律法!”何乐安打断道,“你前些天才意图不轨,今天又企图再犯,我们只是自卫才打的你而已,你也不用胡诌说自己的伤多重,人家府衙都是有仵作可以验伤的,到时候你看官老爷是信你这个无恶不作的赌徒,还是信我们这些从不犯事的良民!”
彭小伙也不知道哪儿找来的徒弟。嘴皮子这般利索,他几次欲语,都没能反驳,只听何乐安又道:“我现在给你两条路选择,一我们报官,一人一口唾液不知道能不能淹死你,但绝对能淹你个重伤,二你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熊叔再次手下留情,我这个徒弟也是不干的,我便要看看谁先把谁耗死过去!”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诡异阴冷,就好像他是她的猎物般。他只要稍微摇摇头,她就能一爪子将他扼杀于众目睽睽之下,而他还未语,她又道,“谁指使你来闹事的,你回去找谁,对方不好惹,不代表我就是好惹的。”声音冰凉,好像寒冬里刮骨的风。
彭小伙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在她的逼视中连滚带爬地逃了。
何乐安暂且松下一口气,敛神转脸朝熊叔笑道:“免得他第二天又来闹事,我们还是今晚搬吧。这边简单收拾收拾便算了,那边我整理过的,基本的用品都已经买了新的。”
熊叔对这个徒弟感激涕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许是最近糟糕烦心事太多了,压得他这个老实了大半辈子的人累了,在乡里要帮忙的附和声里,就忍不住哭了,“谢谢,实在是谢谢你小可,还有大伙儿,太感谢了!”
“嘿,都是一条村的。多少年的邻居了呀,还说这些客套话!”乡里们忍俊不禁,觉得这个背负残疾瘫痪女儿的老父亲,实在太不容易了,临走前还各送了不少东西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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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开始深了。
何乐安安置完熊叔父女两朝胥府走去。
还是那道后门,还是她一推开门,他就出现了。
胥邪看着她抑抑郁郁怂拉脑袋的可怜模样,心都疼了,“谁欺负你了吗?”
“夜明,我从没有特意去招过谁惹过谁,可他们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过我呢……”何乐安苦逼兮兮地道,“有什么冲我来就算了呀。竟还去捣腾我身边那些比我还无辜一百倍的人,我又没有杀了他们的祖宗十八代,抢了他们的金银珠宝,断了他们的手手脚脚赶去沿街乞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