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郎可在院中?”孟洛的院子外传来娇娇的问话声。
侍婢们迎出去,欠身拜了拜:“婉娘,洛郎正在房中。”
孟洛坐在厢房里听得院子里想起琳琅珠玉之声随着脚步而来,不由地皱起眉头,看来这王府里的侍婢还真的不曾把自己当成是重要之人,不经自己允准便随意将行踪告诉那位婉娘了。
她放下书卷,等着来人进房来。
“洛郎安好。”婉娘带着侍婢婷婷袅袅走到了房中,欠身作礼。
孟洛起身,面色淡然地还了一礼:“不知婉娘到此,所为何事?”
婉娘轻轻笑着道:“妾听闻洛郎擅权谋,深得郎主器重留在王府,妾打理王府内院,特来拜会。”她柔柔问着,“未知洛郎可缺什么,短不短人伺候?”她环顾厢房一周打量着,满是恳切之意。
孟洛淡淡道:“洛谢过婉娘好意,此处甚好,伺候之人一两个足矣。”
她看得出这位婉娘眼中并非像她说的过来看看那般简单。
婉娘抿嘴一笑:“洛郎不必见外,王府虽然瞧着不小,只是郎主甚少能留在府里,常年带兵在外,故而使唤之人也不多,妾只恐怠慢了洛郎,叫郎主责怪了。”
她一双盈盈秋波望住孟洛:“洛郎是南晋之人?”
孟洛感受到那目光里深深地打量和忌惮之意,微微皱眉道:“然也。”
“无怪如此俊秀风雅。”婉娘掩着嘴低声笑着,“不知洛郎可曾婚娶?家眷还在南晋?”
“尚未婚娶,多劳婉娘挂念。”孟洛实在不愿与她多言。
婉娘惊诧道:“洛郎如此人才,却还不曾婚娶?”旋即又笑了起来,“只是既然来了北魏,必然有许多女郎钟情郎君,那时候再娶一门妻房也是无妨。”
她偏头道:“说来,妾也该与郎主提一提,也该与洛郎一处宅邸,日后娶妻成家才能安稳下来,不然岂不是要耽误了去。”说着又是娇柔地一笑。
孟洛眉头越发皱得紧了,眼前这女人分明已经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偏偏要说出这番话来,只怕是想让自己不要留在王府之中。
她正要开口,却听外边有仆从高声道:“郎主请洛郎前去正堂,二殿下到访。”
孟洛脸色一肃,顺势起身,应道:“洛这便过去。”
这才向着眼前正等着她回话的婉娘,微微欠身:“多谢婉娘费心,只是洛如今有事在身,不敢耽误,这便告辞先去了。”说罢,向着房外大步而去。
婉娘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不由地脸色阴沉下来,眼中满是恼恨之色。
她身后的侍婢低声道:“女郎,如今该如何是好?这洛郎竟然不肯答应呢。”
婉娘冷笑道:“自然不会答应,她分明是想要进府里伺候郎主,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她缓缓起身来,“只是我绝不会让她如愿!”
扮作男子尚有这般容貌,若为女子只怕真是倾城之貌了,又得拓跋烈如此看重,若真的进了王府为妾,便是心腹大患!她绝不会允许发生此事!
孟洛衣袖纷飞向着王府正堂而去,一路上,她想着方才婉娘的试探,只觉得心绪不宁,她原本跟随拓跋烈来北魏,便是因为南晋她已经不能再留,无论桓宣还是太子等人都不会容她安然留在那边,即便是改头换面隐姓埋名也终究不能长久,来北魏算得上是不错的选择,至少拓跋烈并没有恶意,也曾数次救下她。
只是如今看来,王府之中留不得,那婉娘怕是从随行的侍婢口中打探到了她的女子身份,分明十分忌惮,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试探她的心意,让她离开王府。
她从来就不曾想过要作拓跋烈的姬妾,与内院中人争风吃醋,当初应承的便是做他的门客,如此而已!孟洛冷冷想着,待刘媪与刘大郎几人来了,便在平城市坊买上一处小小宅院,搬出王府去。
正堂中,一位圆领长袍面容文雅的年轻男子正与拓跋烈并肩而坐,含笑望向正向堂中而来的孟洛,道:“这位便是三弟自南晋带回来的谋士?果然高雅风流,气度不凡。”
孟洛自然之道眼前人就是北魏二皇子拓跋殷,上前欠身作揖:“洛见过二位殿下。”
拓跋烈脸色冷淡,与拓跋殷一脸温和的笑全然不同,道:“阿洛坐下吧,二殿下想要见你。”
孟洛心里一惊,不明白为何自己才跟着拓跋烈到平城,这消息就传到了拓跋殷耳朵里,更是知道自己是南晋带来的谋士,看来这位二皇子还真是手眼通天。
她低声答应,在拓跋烈身边席上坐下,并不开言。
拓跋殷饶有兴趣地仔仔细细看了看孟洛,笑道:“人道南晋中人清雅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啧啧感叹着,目光却是半点不肯离开孟洛脸上。
拓跋烈却是冷冷道:“二殿下此来只是为了见我府上谋士么?如今已经见了,可还有何指教?”他微微侧身,挡住了拓跋殷的目光,将孟洛稍稍挡在身后。
拓跋殷笑容不改,望向拓跋烈,一副担忧之色:“今日听闻三弟自南地归来,却是身子不妥,连我特意为三弟所设洗尘宴都推拒了,早朝亦是不曾去,为兄心中很是担忧,特来府里探望一番。”他说着,却是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拓跋烈。
孟洛心里一别,抬头看时,只见拓跋烈冷冷坐在席上,任他看着一言不发,知道他必然又是不愿理会,只得开口道:“洛有一言,请二殿下某怪。”
拓跋殷挑眉道:“洛郎请言。”
孟洛欠了欠身,道:“洛斗胆言之,郎主并非身子不适……”
此话一出,拓跋烈愣了愣,望向孟洛,似有不解之意,拓跋殷也是一怔,却是笑了起来,一双斜长的凤眼望住孟洛,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孟洛知道自己此言很是冒险,先前拓跋烈已经听从她的主意,称病不朝,推辞宴席,在府中闭门不出,若是此时说出并非有病,只怕是欺君之罪,亦是大不敬之罪!
她却是不急不缓地说道:“郎主称病,实因心中不平之意!郎主奉命与南晋结盟,得南晋百里之地,出兵助南晋退鲜卑,岂料鲜卑暗地与羯人结盟,入侵南晋洛阳,直逼建康。”
她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此时北魏当如何?依靠盟约,自然当助南晋退兵,此信诺也!只是郎主不愿消耗北魏兵卒,劳师动众,故而只是略略使声东击西之策,将西境大军陈兵羯地边境,震慑羯人,令其退兵。”
“二殿下想来,西境大军原本为郎主所辖,亦不曾出境厮杀作战,何来私自调兵之嫌?况当日皇上命郎主出兵结盟,助南晋退鲜卑,亦是不曾违命,又何来徇私之说?”孟洛摇头一叹,“郎主为北魏尽心尽力,得来晋地百里,贡奉无数尽数送到平城,却是被人如此诽谤参奏,便是洛亦是为郎主心不平矣!”
她慷慨陈词一番之后,却是直直望向拓跋殷:“二殿下可认为如此?”这一句毫不给拓跋殷躲闪的机会,却是要他说明态度了。
拓跋殷吃了一惊,却是很快露出平和的笑容:“洛郎所言极是,三弟之功魏人谁人不知,常年驻守边境,掌握大军拱卫我北魏,岂会有私心。”他在避重就轻,却是说出拓跋烈常年掌控兵权之事,并不多提此次参奏之事。
孟洛却是向着他深深一揖,大声道:“二殿下英明,亦是知郎主一心为魏,并无半点私心,亦是绝不会做出徇私之事,二殿下必然会替郎主奏明皇上,断不会任由小人诬陷中伤国之忠臣良将!洛在此替郎主拜谢二殿下。”说罢又是一揖。
拓跋殷已是无话可说,他吐了口气,依旧是那样和气的笑容:“这是自然,岂能任由小人诬陷三弟,我明日便上奏,替三弟正名。”却是深深望了一眼眼前这个看似文弱俊秀的小郎,此人言辞咄咄,有礼有节,却是深藏不露,只怕日后要多加忌惮了!
拓跋烈望向孟洛的眼神中亦是有震惊,他知道孟洛聪慧机敏,却不曾想到竟然敢在拓跋殷跟前这般大胆,逼得拓跋殷答应上奏为他正名,他可是知道那参奏之人正是拓跋殷所使。
他沉沉道:“阿洛,你且退下。”
孟洛听命向着二人拜了拜,退了出去。
拓跋殷望着退出堂去的孟洛,似笑非笑地与拓跋烈道:“三弟果然得了一名贤能之士,为兄甚为钦羡。”
拓跋烈淡淡道:“二殿下过奖了,阿洛只是寻常谋士罢了,不敢当二殿下如此盛赞。”
待到拓跋殷走后,拓跋烈才唤了孟洛进来,却是脸色沉沉,叹口气道:“阿洛方才操之过急也,拓跋殷心思深沉,在朝中势力颇深,并非好应付之人。”
孟洛低声道:“依洛猜想,那参奏之人便是二殿下所使,若是今日不如此让二殿下表明态度,只怕郎主假病之事便会传扬出去,更为被动。”
拓跋烈却似是不在意一般:“我知道,只是不该由你来说这些,如此会引得他对你有所忌惮,太过危险!”他抬眼望着孟洛:“你需多加小心,日后万不可如此!”
孟洛一怔,却是急忙低下头去,心中有淡淡的暖意。 贵家弃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