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媪与刘大郎终于在三日之后被拓跋烈的人送到了平城,在王府相见之时,刘媪涕泪横流,拉住孟洛的手拜倒下去:“郎君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刘大郎也是一脸欢喜拜倒在地,却不善言语,呐呐不成言。
孟洛含着泪扶了他们起来,道:“媪,如今我们在这里再不必担惊受怕了,你们也能安生度日了。”
这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生活,能够平静安然度日,不必太多的小心和挣扎,只是在南晋,在故国她从未有过,费尽心机躲开一次又一次的死局。
而今她终于可以过上想要的平静的生活了,再不必惧怕有一日会被人强逼为姬妾,沦为玩物转送他人,或是被正妻逼得走投无路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拓跋烈依旧没有答应让他们搬出王府去,刘媪与刘大郎只能留在王府里住下,伺候孟洛。
打量着王府院落里的陈设,刘媪与刘大郎都是满心欢喜,从来不曾想过能在王府里住下,还有这许多侍婢仆从伺候着。
刘媪拉着孟洛,低声道:“姑子,我瞧着这三皇子待姑子真是好,不但从羯胡人手里救下了你,还将姑子带到北魏,住在王府里,只怕是对姑子……”她暧昧地望着孟洛。
孟洛登时俏脸生红,皱眉低声驳斥道:“媪不可乱说,我只是府里的门客,若是叫旁人听了去……”作男子装扮尚有这许多猜疑,若是真的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只怕婉娘要视她为眼中钉了!
刘媪口中应了,却是喜滋滋地想着,若是这位三殿下真得对姑子有心,又是如此看重,倒也是桩好事,姑子受了这许多委屈,又是被那些郎君们看重,怕是只有这三殿下能够护得住她了。
只是麻烦依旧找上门来了,孟洛被拓跋烈使人唤道房中,便见他脸色阴冷立在窗旁,案几上扔着一张拜帖,那股恼怒之意,即便是刚刚进门都感受到了。
“郎主。”孟洛欠了欠身道,不明白他因何而动怒。
拓跋烈头也不回,冷声道:“你瞧瞧那张帖子!”
孟洛不明所以,上前细看时,只见那帖子上洋洋洒洒写着,前日二皇子府上一见王府中俊美无双的南晋小郎,惊为天人,甚是仰慕,特呈上帖子邀请前往光禄大夫韩玠府上赴宴。语气轻薄,字里行间尽是漫不经心的轻佻。
她不由地蹙眉,光禄大夫韩玠?却是何人?她对于前一日的宴席上只记得二皇子那一直温厚的笑脸,还有那醉酒之人对拓跋烈的不敬,并不曾有让她格外留意之人。
她疑惑地道:“郎主,这……”
拓跋烈转过身来,沉沉道:“光禄大夫韩玠庸碌无才,却是深得拓跋殷的信任重用,为人性好男色,家中蓄养**数人……”他说到这里更是恼怒,眉头紧皱脸色十分难看。
孟洛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何这位光禄大夫无端端送了帖子邀她去府上赴宴,分明是以为她是男子,垂涎美色,故而会邀请她。
她不由地想起当日的桓七郎,那如同噩梦一般的回忆,那个新安城外的夜晚,若不是拓跋烈,她的竹簪未能杀了桓七郎,那么死的将会是她!
孟洛不由地一颤,脸色微微发白,强自镇定问道:“郎主意下如何?”
拓跋烈望着她,知道她必然记起那夜之事,分明是害怕着,手紧紧攥住袖口尤不自知,仍然故作无事一般问他如何处置。
他心中一软,脸色郑重道:“你无须过问,我打发人回绝了他就是了。”
孟洛颔首应下来,这样的宴席她不能去。只是这位光禄大夫如此张狂,公然递了帖子到拓跋烈府上,分明是肆无忌惮,只怕未必肯轻易善罢甘休呢。
果然不出孟洛所料,才使人回绝了赴宴之事,第二日那位光禄大夫竟然亲自前来登门造访,还带了几位官员一道来,却是指名道姓要见一见那位南晋小郎。
拓跋烈怒不可遏地喝令人将他们打发走,孟洛却是心事重重,她忽然觉得此事没有这般简单,即便是那韩玠再张狂无礼,也不敢公然登王府之门求见,分明是有意为之,倒更像是一场有目的地行事。
“郎主,大殿下到了府门前了。”仆从急急忙忙进来报道。
拓跋烈与孟洛脸色皆是一惊,孟洛还只是吃惊于这位北魏大皇子如何会无端端登门来,并不曾知会一声如此仓促。
拓跋烈已是彻底沉了心,他脸色也越发凝重,开口道:“阿洛你回院子去,若非我命人唤你不要出来。”
孟洛不明白,转过头望着他:“郎主……”
“拓跋衷乃元皇后所出,亦是喜好男色……你速速退下,休要出来!”拓跋烈眉头紧皱,挥手道。
孟洛愣了愣,却并没有移动步子。听拓跋烈说来,这位大皇子拓跋衷只怕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元后所出之子,身份自然要远远高于拓跋烈,若是他强要了孟洛去,拓跋烈怕也是无能为力,然而尽管如此,拓跋烈却仍然让她退下,执意护住她。
她咬了咬牙,道:“郎主,容洛随你一道见大皇子。”
藏起来也是无用的,若是拓跋衷执意要见孟洛,只怕无人能够拦住他,而且即便躲过这一回,却是躲不过下一回,他们必然不会轻易罢休,而拓跋烈若是真与拓跋衷起了矛盾冲突,只怕正如了拓跋殷之意。
拓跋烈原本执意反对,只是见孟洛言语沉稳,似乎胸有成竹一般,只得答应了。
王府府门大开,拓跋衷自马上翻身下来,还未进王府,已经大声道:“阿烈,阿烈何在?让他把那南晋得了的小郎带出来让我瞧瞧。”
拓跋烈大步出来,脸色沉沉望着拓跋衷,微微欠身:“大殿下驾临府上,不知所为何事?”
拓跋衷看见他,不屑地道:“你来了就好,把你那南晋得了的小郎叫出来与我瞧瞧,可是真如他们所说那般俊美风雅。”一边说着,一边当先大步向着堂中走去。
拓跋烈强忍着怒火,道:“那位并非什么小郎,乃是烈在南晋求得的谋士,并非……”
拓跋衷却是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什么谋士不谋士,不过是长得俊俏!难不成是阿烈舍不得,怕我白要了你的人去?”
他粗鲁地大笑起来:“这样吧,若真是容貌出众,叫我看上了,我便命人送五个貌美的南晋姬妾来,算是换了他过去如何?阿烈你并非热衷小郎之人,必然不会不肯吧?!”却是丝毫不在意拓跋烈的回话,自顾自坐下命人唤了孟洛前来。
拓跋烈眉宇间的怒意越发深重,已是无法压抑正要出言喝止之时,却听身后有人清清冷冷开口道:“洛尝闻北魏之地求贤才,重能士,举凡有才之士无论身份贵贱,无论出身皆可以投奔北魏,皆能得重用,洛以为此来北魏乃是投奔明主,如今看来怕是并非如此,名不副实也!”
孟洛一身素白宽袍大袖南晋衫袍,腰间佩着一柄长剑,大袖飘摇之间若行云流水一般走到堂中,向着拓跋烈与拓跋衷抱拳作揖:“洛见过大殿下、郎主。”
拓跋衷一眼望见眼前这小郎的模样,果然是美如冠玉的翩翩少年郎,那俊秀清雅的容貌,高贵不凡的举止都叫他不由地看得愣了神,抚掌大笑:“果然是个貌似潘安的小郎,阿烈此去南晋福气不浅,连这等容色之人都觅了来……”他望了一眼一旁黑着脸坐着的拓跋烈,满是轻佻暧昧之意,全然不曾留意方才孟洛所说的话。
孟洛冷笑一声,开口道:“大殿下错矣,洛并非以容貌见长,郎主留洛在身旁,乃是因为洛有一能,非同寻常。”
拓跋衷兴致大起,他越看眼前的小郎越爱,如此模样如此举止,当得上是肌肤胜雪宛如玉人,怕也只有南晋才能有这样的小郎,府里的那几个男宠与他一比粗陋不堪。
他笑道:“小郎有何能,不如叫我看看。”
孟洛噙着那丝冷笑,欠了欠身:“敬诺。”
却是一把拔出腰间长剑,双手紧握住剑柄,厉喝出声使尽全力向着身边案几狠狠劈下,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张雕花梨木案几应声断作两截,案几之上的碗盏哗啦啦摔了一地,碎裂四溅开去。
有碎片擦过孟洛的雪白的手,留下一道伤痕,鲜红的血自那道伤痕中沁了出来,孟洛对上惊愕地回不过神来的拓跋衷,微微冷笑着,轻轻舔了舔手背上的血迹,眼神中满是杀意和疯狂:“洛最擅长便是拼命,昔日在南晋战乱之时便是不惜生死与人搏命,哪怕身死,亦是不让对方苟活,故而郎主看重留在身旁!”
她话里的森冷的杀气,还有那状似疯狂妖冶的举动,让拓跋衷惊得许久没有回过神来,只是愣愣望着她,还有一旁被她一剑劈开的案几,和散落一地的碎片。 贵家弃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