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下巴,气定神闲地说道:“既然苏元帅还想打,那便打着呗,皇上的圣旨里头写得清楚明白,代天子出征,一应事宜由本王全权做主,刚好,本王也不想那么快收兵。”
苏城一听,顿时乐不可支,搓着手掌惊喜了一会儿,接着一巴掌拍在我肩头,眉开眼笑道:“小丫头,你这可算是对了我老苏的胃口!”
“哎哟我的娘哎!”我痛叫一声,反手抓住苏城熊掌似的毛茸茸的大手,龇牙咧嘴,一脸嫌弃,“嘿!我说老家伙,你是不是想把本王拍进土里做土行孙呐!你要是再拍,本王长不高了,可跟你没完!”
苏城眼一瞪,佯怒道:“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上战场杀敌?你是来打仗的么?”
我回他一个白眼,鄙夷道:“本王自然是来领导尔等打仗的,你见过几个领导亲自动手的?”
吵吵闹闹了好一阵子,酒菜上来了,虽算不得丰盛,但比起日夜兼程时吃的干粮可算好太多了。
因着我许了苏城继续打下去,他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席间,很热络地与我碰杯,还时不时给我夹两筷子菜。
一顿饭吃下来,我被苏城灌得头晕眼花,两颊烧红。因着为官多年,饮酒应酬分属平常,老爹也懒得理会了,他见我与苏城很聊得来,大约觉得受了冷落,闷闷地低着头吃菜,一句话都不说。
宴罢,我与老爹自然是要说些父女情深的话,苏城一个外人也不好掺和进来,便让老爹送我回房安置。
打发走外人,只留了轻寒在外间保护,老爹拉着我的手,扶着脚步不稳的我来到床边坐下,幽幽地望着我,长叹了一声:“丫头啊,你怎么能来这儿呢?”
我头晕脑胀,眼睛发花,神识倒还算得清醒,只是身子虚软,有些坐不住,索性靠着老爹,笑道:“不论能不能来,我都已经来了,老爹你就别担心了,不论如何,咱们毕竟是在一处的。”
老爹闻言,默默地拥住我,许久,才颤声问道:“你娘她……”
“现如今皇上身边的征鸿已经入府照顾娘了,老爹不用担心。”我回抱着老爹,历尽半月艰辛,终于见到老爹了,他好好的坐在这儿,我所受的苦也就值了。
老爹怔了一怔,才幽幽道:“我的丫头长大了,会妥善安排身边的人事了!”
我回以一笑,情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倘若我不能保护好敬安王府上下,那我这些年来的苦心筹谋、人前风光、人后肮脏,又是为了什么?
“丫头啊,今儿个都八月初七了,再有八天,你就该行及笄礼了。”老爹抚摸着我脑后的发丝,柔声说着,话里有止不住的悲伤。
我强笑道:“是啊,可惜不是在京中,否则大肆操办一场,还能收不少礼呢!”
老爹手一顿,又是一声冗长的叹息:“等到此间事了,回京之后,皇上太后必有重赏,丫头啊,到时候你就辞官吧,咱们回郴州老家,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吧!”
韶家祖上是郴州的,但三代以前就举家迁至京城,渐渐成为盘踞京城上百年的名门望族,老爹所说辞官返乡之事,根本就不可能。
我心里虽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却没说出来,只淡淡地“嗯”一声,道:“等回去了,我就去求太后给姐姐指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地将她打发出门,老爹你说可好?”
老爹欣慰一笑:“还是丫头贴心呐,难得你不计前嫌,爹爹替芳儿谢谢你了。”
我不是不计前嫌,我是为了老爹。
老爹又道:“丫头啊,皇上的圣旨是代天子出征,这仗,是真要一直打下去么?”
我摇摇头,淡淡一笑:“东黎与西梁的战事持续多年,劳民伤财,这一次之所以起用苏城,就是为了给西梁一个震慑。这一仗还得接着打下去,打得西梁吓破了胆,以后不敢犯边,那这一仗才算是大功告成。”
“那要打到什么时候?”老爹剑眉一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笑笑,丝毫不掩饰眼里的算计:“久战必伤元气,即便是胜了,自身也要拖垮了。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太不划算。我打算全力助苏城打一场狠的,等到西梁议和的意愿最强烈时,我再点头答应议和。”
老爹深深地看着我,良久,轻吁一声,拍拍我的后脑勺,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我去写封家书,好让你娘知道你已经平安到这儿了。”
我瞧着老爹落寞的背影,心里拧巴着疼。
这些年来,我独自一人在朝中浮沉,面对世事纷杂,老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内心是极苦闷自责的。如今我又亲自跑到边地,搅入狼烟,他护不住娇妻爱女,心里当真是有苦难言。
我拉过被子蒙着头,心里有些凉,黎铮不可能放我辞官,如今的朝堂还需大力整顿,而很多事情他都不便亲自出面,需要我在背地里动手脚。况且我手里捏着众多暗中力量,又帮他做了那样多的事,知道那样多秘密,他怎么可能放任我脱出他的掌控范围?
头疼,脑子疼,浑身都疼!
轻寒打了水来,叫狗蛋进来服侍我洗漱入睡。往常这些事情都是元宝或是轻寒做,但如今狗蛋是奉了圣意贴身服侍我的,轻寒不得不假手于他。
我瞪着眼睛瞧着狗蛋拧了热帕子过来,递到我手边,想着他是黎铮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懒懒地不想接。
狗蛋见我不接,以为我喝多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嘟嘟哝哝地埋怨:“那个苏元帅也真是的,王爷年幼力弱,自幼长在京中,哪比得了他那种粗人?居然让王爷喝那么烈的酒,还喝那么多!等回京了,狗蛋一定要禀明皇上,让皇上狠狠治治他!”狗蛋嘴里说着,自动将一条腿跪在床上,身子往前倾,拿着帕子给我擦脸。
我怔怔地瞧着他,他的关心很真,至少,以我揣摩圣意五年的经验来说,我看不出假。
狗蛋给我擦完脸,又去换了水来给我洗脚,服侍人的功夫做得非常细致。
难道,我错了?黎铮派了狗蛋过来,难道当真只是为了贴身服侍我?
我绝不相信! 皇上,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