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让娘太过担心,在她怀里平复了一下心绪,抹抹眼泪,强笑道:“娘,华儿没事,您别担心。”
娘怜爱地摸摸我的脸,柔声道:“可怜的孩子,怎么瘦得这样厉害?听你爹说,你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可都好了?”
我强忍住满心苦涩,强颜一笑:“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水土不服,天又冷得紧,染了风寒,如今已经都好了。”
娘轻叹一声,搂着我不说话。我细细瞧来,见她神色间十分忧郁,心知是因那三个西梁贵女而起,不禁懊恼得只想大嘴巴子呼死我自己。
我正懊恼着,老爹来了,看他那满脸焦急的样子,我就知道,这事他最终还是指望着我来摆平。
可任我有通天彻地之能,这事我也摆平不了。
黎铮赐了三名西梁贵女给老爹为妾,这是圣意,老爹若是冷落了她们,那就是违抗圣意。黎铮那般不待见老爹,这圣意是万万不能违抗的,否则会惹出什么风波,谁都说不好。
可老爹对娘那叫一个一心一意,自从韦氏怀了韶芳之后,老爹再也没宿在韦氏那儿过。让他一下子接受三个跟他闺女一般大的如花似玉的小女娃,他能干?
唔……干倒是能干,问题是他肯不肯干啊!
其实最大的问题也不是老爹肯不肯干,而是不干不行啊!
最要命的是,这事是皇上在太极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的令,完全没有收回的余地,求老祖宗也没用,一个弄不好,让老祖宗觉得我任性,仗着恩宠胡来,那可就划不来了。
我脑子里弯弯绕绕的,净想些乱七八糟的猥琐事儿,然而,这桩猥琐事儿不解决,敬安王府终是不得太平。
娘一见老爹进来,气哼哼地一抿嘴,别过头去,脸贴着我额头,紧紧搂着我,给老爹来了个不理不睬。
老爹一脸讨好地蹭过来,轻轻拽了拽娘的衣袖,柔声道:“阿沅,你别这样嘛!”
娘轻轻一挣,没挣开,反被老爹趁势捉住了手臂。老爹堆出一脸“老婆最大”的狗腿子笑意,那小声儿柔得,我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阿沅~你别不理我呀~我发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的人,我的心,我从头发梢到脚后跟都是你的!你要相信,那三个西梁女人在我眼里就是三堆臭狗屎!啊呸!什么西梁女人?哪儿呢?我怎么没瞧见?”
我窝在娘怀里打了个哆嗦,搓着胳膊上蹭蹭蹭蹭直往外冒的鸡皮疙瘩,龇牙咧嘴地揶揄:“啧啧,没想到素有‘冷面寒枪震关东’之称的敬安王,说起情话来居然肉麻得堪比话本子里头偷香窃玉的登徒子呐!哎呦呦……”
没等我唠叨完,老爹一巴掌扇在我脑袋上,直接无视我,接着讨好他的亲亲媳妇大人:“阿沅,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碰那三堆西梁狗屎的!我发誓!弱水三千,我韶光只要你这一瓢!”
“咳咳!”我在一边闷咳,斜着眼睛蔑视老爹,“老爹啊,你这样真的好吗?”
老爹这才正眼看我,容色一僵,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了先前的谄媚,摇晃着娘的手臂,道:“阿沅,有什么话咱们回房说去成不?丫头还小,有些话不适合当着她的面说。”
我懒洋洋地摸摸鼻子,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晚了,我已经听见了。不过话说回来,老爹,娘,这事还真不能由着你们了。”
老爹眼一瞪,嘴唇上那两撇小胡子一抖:“为什么不能由着我们?”
我同情地望着老爹,叹口气,道:“人是皇上赏的,老爹如果一径儿冷落她们,那便是违抗圣意。这罪名,啧啧,咱们吃罪不起。”
我话音还没落下,娘已经眼泪汪汪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再看老爹,一般的可怜巴巴,与娘唯一的差别就是他没用那种泫然欲泣的眼神蹂、躏我。
我在心里将黎铮从头发梢到脚后跟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骂了一百八十遍,却只能冷静地分析利害开解他们。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已经尽力了,皇上那边是铁了心,圣命是收不回的。况且旨意是在太极殿上当着满朝文武下的,便是去求老祖宗,她也不会为我做主的,毕竟皇上的颜面更重要。”
娘搂着我的双臂一收,突然抱着我开始抽噎,且声音越来越大,身子都开始抖了。老爹立马心疼得不行不行的,张开双臂将我们娘儿俩一并搂在怀里,闷声道:“死丫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立刻给我处理掉那几个女人!立刻!”
……
杀了?
别闹,那是西梁公主与郡主啊!来了没两天就报销了,怎么跟西梁交代?
休了?
别闹,那是皇上赏的,哪是轻易能休的?
但凡是能想的招,我都想过了,但是不得不说,黎铮这一招真够绝的,逼得老爹无路可退,我无计可施。
娘哭了好一会子,哭得我心烦意乱,一想到王府里还有韶芳和韦氏这一对奇葩娘儿俩,我就头大如斗。
对了,韶芳!韦氏!有她俩在,什么青雀啊,容玉啊,容霞啊,一个都甭想舒坦,韦氏和韶芳定然是要闹个鸡飞狗跳的。
先让她们斗着去,等到闹得不可开交了,我也就有了插手的理由了。
我挣扎着从老爹和娘叠得死紧的怀里探出脑袋,无比闹心地说道:“得了,都别闹了!老爹,你这几日就意思意思,随便应付一下那三个女人。至于娘,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圣旨就是圣旨,不痛快也只能忍着。等到过了这个当口,我再设法解决也就是了。”
老爹似乎没想到我所谓的方法就是这样,吹胡子瞪眼地说道:“死丫头,平时瞧着你挺能耐的,一遇到事儿上就成了怂蛋!”
我……我冤枉啊我!
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将爹娘打发走,轻寒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起来了:“王府里的事再大也只是小事,少主还是谋划一下前朝后宫的事情来得好些。”
我无比怨念地斜眼瞪着轻寒:“你就不能不这么一针见血么?没见你主子正烦着呢么!”
轻寒看也不看我一眼,木着脸自顾自道:“一个卢忠平开罪了皇后,一个京兆尹开罪了护国公。如今因着少主,后宫里一下子多了三妃一贵嫔,皇后与护国公那里不知如何恼少主了。”
我烦躁地抓抓乱糟糟的鸡窝头,哀叹道:“我说轻寒,咱能糊涂点儿么?”
轻寒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少主既然不想理会这些琐事,那便交给轻寒去办吧。”
我懒得理他,随手一挥,不耐烦道:“你该干嘛干嘛去,我现在只想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一天假期。”
事实证明,愉快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即便是假期,我也逃不开那些糟心的事情。
比如说,一大早,我就被韶芳的声音嚷嚷醒了。
我迷迷糊糊地趿拉着鞋子走出去,就见韶芳在我房门口站着,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轻寒的鼻子,尖声叫道:“莫轻寒,你再不让开,别怪本小姐对你不客气了!”
……
这货不单单是智商感人啊,她是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感人啊!
我打着哈欠,顶着一脑袋乱毛,扒着门框,探出半个身子,懒洋洋地问道:“我说那谁,大早上的不睡觉,跑到别人门口吱哇乱叫,这样真的好吗?”
韶芳见我出来,脸上的怒色奇异的在最快的时间内变成讽刺:“哟,王爷早啊!亏您还睡得这么香!好教您知道,咱们的三娘四娘五娘今儿个一大早就去松风堂给王妃请安敬茶了呢!”
啥?
那三个女人跑去找娘的麻烦了?
我顾不得韶芳,跟屁股上中了一刀似的,拔腿就跑,鞋子趿拉趿拉的很不方便,我边跑边弯身提着,风风火火地往松风堂冲。
我敢打包票,松风堂十五年来都没这么热闹过。
爹在,娘在,那三个女人都在,韶芳她娘韦氏也在。
我刚冲进主院,扒着正厅的门框喘粗气,韶芳就来了,同我一般呼呼地直喘气,却站得笔直,迈着优雅的莲步,婷婷袅袅地走到韦氏身边站着,与她娘同一战线。
大约是我身穿寝衣、头顶鸡窝、睡眼惺忪、气喘如牛的出场方式太过惊艳,众人的眼光不约而同落在了我脸上。
我端出王爷的架子,昂首阔步地走进去,大马金刀地往主位下手第一个位子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打着哈欠,漫不经心道:“唔……人到得挺全乎,那啥,你们该干嘛干嘛,别老是瞅着我呀!”
老爹脸皮抽了抽,满脸无奈:“闺女啊,咱能注意点儿形象么?你都十五了!”
我斜勾嘴角,眉头一挑:“啧啧,还记得我多大了,可见是亲爹啊!”
老爹脸皮又是一抽,默默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讪笑道:“我今日有事,需得出门一趟,午膳不在府中用了。”
老爹说完,一溜烟走了。我看着他那比兔子还快的背影,无奈地长叹一声,有这样的老爹,上辈子也是造了不少孽啊! 皇上,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