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说安若素脾气暴躁,那轻寒就是个火药桶,而且是个不用添一丝火星子,他自个儿就能炸起来的超级火药桶。
轻寒从楼下上来,必然是见到了地上的尸体,又见包房外乌泱泱的一群人,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洋洋得意地与我对峙,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上一次,他一离开我就被抓进了大牢,为此他没少自责,没想到这一次又是这样,他哪能忍得了!
轻寒二话不说,抄家伙就上。因着我没下命令,他只是将那些人扔出去,下手不重,没伤了人命。
轻寒从外头往里打,素素从里头往外打,很快,除了县令,所有的人都被丢了出去。
等到打完了,我才懒洋洋地说:“轻寒,把本王的王印取出来,在这位大人脸上盖个章。”
轻寒应声从随身的包袱里头取出王印,木着脸走过去,依言往县令的脸上狠狠戳了个章。
王印都是有一定的仪制的,县令既然是官员,不用看印章的内容,单只看外形,就知道那是亲王所用王印,顿时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连声磕头求饶。
我懒得理会,只淡声道:“给抚台大人发一封公文,本王相信,他知道该怎么做。”
至此,这事儿就算完了,除了受了些惊吓,别的倒也没什么。
当然,那是我以为,事实证明,“我以为”三个字,是天底下最不靠谱、最扯淡的屁话,这事居然能掀起一阵惊天狂澜,差一点让本王“因公殉职,享年十五岁”!
走的时候,轻寒特意绕了一趟后厨,把能顺走的东西都顺走了。对于轻寒的变现,我只想说:丧(干)心(得)病(漂)狂(亮)!居家旅行,走亲访友,必备极品好男人啊!
乘车一路到了郊外,与大部队汇合之后,轻寒就提着菜篮子准备晚餐去了。
我屁颠屁颠地跟着,跟条小尾巴似的,眼巴巴地看着轻寒。
你能想象一个成天木着脸,连喊都不喊一声就直接动手的暴脾气杀手头子放下刀剑,抄起来锅铲子的样子么?
我发誓,轻寒抄着锅铲子时候的样子,真是帅到令人腿软骨头酥。
对于我的亦步亦趋,轻寒明显很不耐烦,但他还是压抑着郁闷,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波:“少主,你能先去营帐等着么?”
我眼巴巴地瞅着锅里滋啦作响、色亮味香的糖醋鲤鱼,滋溜一声吸吸口水,叹道:“轻寒呐,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将你藏起来,谁都不让瞧见?”
轻寒微微蹙眉,声音微带疑惑:“为什么?”
我咧嘴一笑,讨好道:“我的轻寒人长得又俊,功夫又好,又烧得一手好菜,这要是传出去,天底下的大姑娘小媳妇怕不都得为你春心荡漾、情难自禁了?到时候都来跟我抢,那可怎么办?”
轻寒一个白眼丢过来,木着脸转回去,抄着铲子将鱼翻了个面,不搭理我了。
我转了半个圈,绕到他面前,腆着一张死不要脸的赖皮脸,道:“再做一个蘑菇汤好不好?还有回锅肉和地三鲜!”
轻寒这回连白眼都懒得丢给我了,横身跨过一步,拉着我就往外推,不耐烦道:“少主去找狗蛋玩吧!我瞧见他在小河边洗衣裳来着。”
我撇撇嘴,不乐意了,这货这是嫌弃我啊!
我反手抱住他的胳膊,死皮赖脸地嚎叫:“我不要走!我要跟轻寒待在一起!我不要离开轻寒!”
轻寒一脸无语,掰开我的手,垂着头握着铲子,拿头顶对着我,完全无视我了。
嘿嘿,小样,不理我是不?我绕着他走了两圈,眼珠子一转,嘴一咧,问道:“轻寒呐,你今年多大了?”
轻寒仍旧不理我,连眼皮子都没抬。
我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却偏偏用他能听到的音量:“也不小了吧?我记得你跟我的时候,都已经快二十了吧,这都五年了,你也快三十岁了吧!”
轻寒猛地“咳咳”了两声,眉头一跳,却仍旧没出声。
我撇撇嘴,一脸不屑:“都快三十岁了,居然还是个童子鸡!”
轻寒霍的抬头,拧着眉头,怒视着我,握着锅铲子的手猛地一紧。
我心里突地一跳,仿佛他手里握着的不是锅铲子,而是我的脖子。
我缩缩脖子,不怕死地继续说:“唉,看来你的终身大事,还得着落在我这个做主子的身上。怎么着也是主仆一场,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当一辈子童子鸡啊!”
轻寒手里的锅铲子猛地一顿,锅里那条完整至极、连块皮都没破的鱼顿时成了两截。
我装作没看见,拖了一张小板凳过来,在轻寒对面坐下,与他隔着锅灶相对,继续撩拨他:“这样吧,等到与西梁谈判时候,我要求他们送个千金小姐入襄王府,给你做媳妇儿,你看怎么样?”
“呵……”轻寒淡声一笑,缓步走了过来,绕过锅台,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轻寒居然笑了!天哪!
我慌忙揉揉眼睛,定睛一看,轻寒真的笑了!上一次见轻寒笑,貌似还是西郊沉香湖畔的事情了!
若说黎铮惯常阴笑,素素向来冷笑,温如玉一笑起来就粗豪张狂,那么轻寒笑起来,就……
怎么说呢,因为他笑得实在太少太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也说不好他笑起来是个什么模样。
总之,长得俊的人,笑起来都是很好看的。
轻寒也不例外,但他淡笑着俯视我时,我心里居然莫名其妙慌起来了,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害羞!像我这样脸皮堪比牛皮的人,哪里懂得害羞为何物?
轻寒淡笑着抓着我的脖领子,一把将我提起来就往外走,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淡笑道:“少主,您还是去乘会儿凉吧!”
话音未落,他随手一甩,我就觉得身子一轻,耳旁响起呼呼的风声,鬼哭狼嚎着“啊~嗷~”了两嗓子,就一屁股坐在了一根离地一丈多高的老树枝上。
我鬼吼鬼叫着稳住身子,死死的抱着树枝,嗷嗷叫着喝骂:“莫轻寒!你要死啊!居然敢这样扔本王!你也不怕摔死我啊!本王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个王八蛋就等着陪葬吧!”
轻寒很淡定地拍拍手掌,冲我咧嘴一笑,转身又回去炒他的菜了。
……
我终于明白了,轻寒这货不能笑,他一笑,准没好事!以后没事干,宁愿放个屁自己追着玩,也不能去撩拨轻寒,否则,哪天摔成肉饼子都说不准!
我被挂在树上下不来,三十丈开外就是士兵,我又不好意思叫他们来救我,于是只能咬牙切齿地坐在树上,等着轻寒做好饭来把我弄下去。
杀千刀的!真他娘的不是个玩意儿!不就是开个玩笑么,至于么!亏他还知道我是少主!
等了许久狗蛋抱着一大盆衣裳回来了,他瘦弱的身子从树下经过时,我心里突然有些酸溜溜的。
才十五六的年纪,身子上遭了那样大的创伤,今天又当众受了折辱,还差点丢了小命,也真难为他了。
我原本在树上嘟嘟哝哝地骂轻寒,狗蛋一来,我就不敢骂了,怕他看见我这副窘态。谁料,狗蛋那家伙跟头顶上长了眼睛似的,好死不死的就在我旁边那两棵树之间拉了长绳,将盆里的衣裳一件件拿出来晾了。
那些衣裳都是我和他染了血的外衫,以及帕子方巾什么的,他洗得很干净,晾晒的时候,又一件件理得很平整。
我大气也不敢出,只盼着他赶紧晾完衣服赶紧滚蛋,别搁这儿碍着本王乘凉。
老话怎么说来着,好的不灵坏的灵,狗蛋晾完最后一件衣裳,抬手擦了擦汗,自然而然地一抬头,就听“啊~”一声抑扬顿挫的尖叫,狗蛋跳着脚叫道:“有人!有刺客!来人……”
我抽着半张脸,有气无力道:“来什么人!连本王都不认得了,你鼻子上头那俩洞是用来出气儿的么?”
狗蛋退后几步,仰脸看着我,这时,他才能看见我的脸,歪着脑袋问道:“王爷,你怎么在树上坐着?”
我眯着眼睛,手搭凉棚遥望远方,故作深沉道:“高处不胜寒……唔……本王在思考人生……”
狗蛋呆呆地点点头,道:“哦,王爷是在担忧前线战事么?”
我“啊”了一声,低头看他,见他一脸懵然,心知是个单纯的傻蛋,于是长叹一声,摆出一张忧国忧民脸,道:“是啊!匈奴未灭,无以为家……啊,那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本王身为王爷,自当先天下之忧而忧……”
狗蛋又呆呆地点了点头,一脸为天下人欣慰的表情,万分崇拜地仰视我:“王爷心怀天下,真不愧是百官的榜样,朝廷的栋梁!”
我正要摇头晃脑地再巩固一下“心怀天下”的忠臣形象,却听一声轻蔑至极的嗤笑在我背后响起。 皇上,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