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黎铮的方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心里既欣慰,又失落。
欣慰的是,他终于知道了要照顾我的情绪,至于失落,倒不如说是茫然无措更恰当。
我曾经那么坚定地不喜欢黎铮,可现在,我忽然有些不确定了。喜欢他容易,他本就是一个很容易让女人动心的男人,可喜欢上之后呢?
与黎铮在一起太难,他的身份在那儿摆着,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的,可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我做不到。
历史上虽也有为了一个女人而空置后宫的皇帝,但……黎铮愿意为我做出这样大的牺牲么?
“华子,朕想多抱抱你,过两日就要休朝了,就不能天天见到你了。”黎铮抱着我,长吁短叹,十分不舍的样子。
我却是很高兴的,不用见到黎铮,也不用跟前朝后宫做斗争,自自在在地玩几天,多好!
这么软语温存了许久,黎铮才依依不舍地亲了亲我,哀怨地说:“朕该回去了,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啥?你还真打算关我三天啊?”我顿时急了,一把抓住黎铮的胳膊,狠狠一掐,“你去风、流快、活也就罢了,居然还让我在这里睡小黑屋?我说,你要不要这么过分?”
黎铮等我说完,才淡淡地回道:“把你关在这里三天,朕就可以多见到你三天。可若是放你回去了,你这小没良心的,绝对不会主动进宫来陪朕。朕既不能天天往敬安王府跑,又不能天天无缘无故召你进宫,想来想去,也只有将你关起来了。”
黎铮的语声淡淡的,似有落寞,我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黎铮这句话说得好脆弱,我猜他的表情一定很受伤,他一定是垂头丧气,跟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我心里微微有些拧巴,淡淡的疼惜一丝一丝地蔓延。
寂静的黑暗中,衣料窸窣声十分清晰,黎铮很快穿好衣衫,搂过我,在额头上亲了亲,叹道:“朕走了,你睡吧,晚些时候朕再来看你。”
没等我回应,黎铮就走了。暗房的门一开,很快又合上了,我见到了一线天光,灰蒙蒙的,料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待在小黑屋里,除了睡觉,真的找不出第二件事情做,我恹恹地躺着,渐渐的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门外的阳光照进来,刺得我眼晕。方嬷嬷蹲在我面前,柔声叫道:“王爷!王爷!快醒醒!醒醒!”
我伸手挡在眼前,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见方嬷嬷慈爱地看着我,笑道:“嬷嬷怎么也来了?可是也冒犯了淑妃,被皇上责罚了?”
方嬷嬷失笑道:“王爷可是睡糊涂了?老奴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来赦王爷出暗房的。”
“哦,这样啊。”我揉揉眼睛,道,“那嬷嬷请稍等一会儿,我还没穿衣裳呢。”
方嬷嬷捡起散落在一边的衣裳,温柔地说:“那老奴服侍王爷更衣吧。”
我刚想说好,猛的想起来昨天黎铮来过,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但保不准我身上已经留下什么印痕了,不能让人瞧见,于是娇声笑道:“嬷嬷可是老祖宗的人,华子哪里敢劳动嬷嬷?我自己来吧。”
方嬷嬷便将衣裳搁到我手边,笑道:“老奴服侍王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没见王爷这般谦恭过呢。”
我笑笑,捞起里衣塞进被窝,冰凉的衣裳触到身子,激得我打了个大大的哆嗦。方嬷嬷见我如此,笑道:“王爷还是这般孩子气,您自个儿起身吧,老奴去吩咐下人打些水来服侍您洗漱。”
方嬷嬷出去了,我这才扯出里衣迅速穿上,再将一层层的外衫套好,她再次进来时,我已经穿戴齐整了。
洗漱罢,方嬷嬷便领我去慈安宫给老祖宗请安。我不知道老祖宗是如何得知我被关进暗房的,但有一点很明显,黎铮亲口下旨关我,她却将我赦了出来,那么,有一个人要倒霉了。
一进慈安宫大门口,我就开始抽搭了,刚刚望见养心堂的门,我就开始嚎啕大哭。
这会儿刚好是后妃给老祖宗请安的时辰,皇后、贤良淑德四妃、宁贵嫔等等各宫主子都在。我哭着冲进去,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老祖宗脚边,抱着老祖宗的膝盖就开始哭诉。
“老祖宗……呜呜……华子……呜呜……华子还以为……呜呜……还以为……”我抽得厉害,分分钟就要上不来气憋死过去的样子。
老祖宗一见我这副鬼样子,顿时心疼得不行不行的,搂着我柔声哄道:“华子莫哭,有话好好说,莫哭。”
我又抽了个够,将老祖宗的心疼蒸腾到最高点,这才嘶哑着嗓子诉苦:“老祖宗……呜呜……华子得罪了淑妃娘娘,皇上……皇上将华子打入暗房,要关我三天三夜……呜呜……华子反复思量,并没有说什么犯上不敬的话,可是……呜呜……暗房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又那么冷……呜呜……华子……要不是老祖宗开恩,华子……呜呜……华子怕是要死在暗房里了!”
老祖宗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柔声哄道:“华子莫怕,没人关你暗房,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不会再将你关进暗房了,你放心,有哀家护着,看谁敢欺负你!”
这话明显不是说给黎铮听的,那可是她的亲儿子,黎铮关我进暗房,在老祖宗看来,那就是淑妃心怀不轨,怂恿着黎铮坑我,这笔账切切实实地记到了淑妃头上。
这事要是就这么不痛不痒地就算完了,那我也就不是襄王韶华了。
我折了个身,冲着淑妃膝行过去,在淑妃脚边停下,小鸡啄米似的猛磕头,一边磕一边说:“孩儿年幼无知,冲撞了淑妃姨母,不敢请求淑妃姨母原谅,但求姨母看在一脉亲情的份儿上,向皇上求个恩典,给孩儿一个痛快吧!暗房伸手不见五指,漆黑阴冷,没吃没喝,真真是比死还难受啊!”
想我韶华长那么大,前十年只给父母尊长、宫中贵人下过跪,自从入朝后,除了爹娘,就只对黎铮和老祖宗屈过膝,她淑妃是个什么玩意儿?当得起我磕这么多头?
果然,老祖宗等我一番话说完,冷着脸寒着声发难了:“淑妃,华子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你身为长辈,难道也不懂事么?”
淑妃见我进来时,一张粉白粉白的俏脸已经发青了,我冲着她跪下去磕头的时候,她那长长的护甲都把椅子扶手抠出印子来了。这会儿老祖宗一开口,她身子一晃,连忙跪了下去。
“老祖宗明鉴,臣妾并没有责怪王爷的意思,王爷虽然年幼,但于外,功勋卓著,于内,又是臣妾的至亲,臣妾怎么会害王爷?”
啧啧,至亲啊!真不知道这个亲是怎么个至法儿的!
我暗暗好笑,虽然淑妃没坑着我,但我进暗房总是借着她的由头,如今由太后发落了她,西梁四妃的势力便弱了一大截,也算是给东黎妃嫔长脸了。
老祖宗握着翡翠念珠的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威严地扫她一眼,凛然道:“东黎祖训,后宫不得干政,即便是襄王有什么言语闪失,她毕竟是本朝重臣,你媚惑皇上,幽禁大臣,该当何罪?”
淑妃霍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老祖宗,急惶惶地分辩道:“老祖宗明鉴,臣妾真的……”
“没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皇后就起身走到我边上,蹲下身子,拿帕子给自己抹抹眼泪,再给我抹抹,脸上的心疼简直要满得流出来了。
“可怜呐,王爷才十五岁,小小年纪,就要受暗房之苦。幸得老祖宗问起,否则咱们还不知道王爷正遭着罪呢!这才关了一夜,就憔悴成这样了,真要是关上三天三夜,又冻又饿又惊吓的,怕不得……”
皇后说着就开始抽搭起来,反身跪地,哀求道:“老祖宗,王爷可是咱们东黎的大功臣,怎么能受到这种折磨?便是不冲着王爷的功劳,单只说王爷这些年来陪伴老祖宗,给老祖宗带来了数不清的欢声笑语,也不该遭受这等无妄之灾啊!”
不愧是皇后,说话就是厉害,一针见血,直刺老祖宗心底最深最软的那块儿。
老祖宗的脸色越发黑了,拈着手里的翡翠念珠,冷眉肃目地说:“传哀家懿旨,淑妃梁氏,妖媚惑主,陷害忠臣,干涉朝政,祸乱朝纲,着褫夺封号,降为贵人,迁入菱花阁,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这道懿旨一出,淑妃顿时傻眼了,一跤跌坐在地上,煞白了脸,哆嗦着嘴唇,身子瑟瑟发抖,如同风中落叶般楚楚可怜,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而落,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唉,没办法,谁让她是西梁人呢?任由她在东黎皇宫坐大,来日诞下皇子,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淑妃被贬,余下众人的反应就十分精彩了。
皇后不用说是高兴的,这出戏本就是她配合着我唱的,她也没少煽风点火,扶着我起身时,还递给我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良妃自然也是高兴的,身为东黎妃嫔,见到西梁妃嫔被贬黜,她没放声大笑已经很给面子了。
贤妃作为淑妃的庶妹,往常定然没少受欺压,她脸上虽然挂着一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哀戚,眼里却半分哀伤都没有。
德妃作为第一个承宠的西梁妃嫔,早就成了其余三妃的眼中钉肉中刺,淑妃必然没少拿捏她,淑妃被贬,她一径儿低着头,我估摸着,十有八九是在掩饰兴奋之情。
最为淡定的要数宁贵嫔了,贤妃、淑妃、德妃之间的恩怨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她顶多也就是有些幸灾乐祸,相较于贤妃、德妃的解恨,她算是好的。 皇上,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