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苦捱了一天,时不时地再上演一出恶鬼缠身,阴气与阳气相对抗,本王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好戏,入夜时分,我已经筋疲力尽,没那么大的精力再去调戏素素了。
晌午的时候,宫里来人了,打听了一下情况,隔着窗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就走了。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温如玉去上朝了,屋子里顿时少了一位身份贵重的元阳童男,然后我就开始闹腾了。
连国寺住持都发话了,襄王中邪一事早就成了不争的事实,我这一闹不要紧,吓得娘连忙派人去请住持。
住持来了之后,又是那一套老掉牙的说辞,末了,说是恶鬼被压制之后,怨气越发深重,阳气本就已经难以镇压了,如今又走了一位尊贵童男,此消彼长,恶鬼开始反扑了。
娘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嘴里一直念叨着“温如玉……温如玉……来人,去!快去找温如玉!”
轻寒冷声提醒:“温侍郎一早就上朝去了。”
娘着实吓傻了,连声道:“那就去宫里请啊!”一面央求大师做法。
屋里摆开阵势,老和尚开始念经,但那“恶鬼”却是越折腾越厉害,娘越发急了,不顾一切地进了宫。
娘是一品夫人,郡王之妻,亲王之母,身份格外贵重,是有资格随时觐见太后皇后的。我料想她是去求太后,让太后下懿旨,请温如玉即刻去王府为我贡献童男元阳。
事情闹到这地步,朝野皆知一向皇恩浩荡的襄王爷被恶鬼缠身,眼见着是活不了了,这件事可以说已经闹到不能再大的地步了。
我原以为,太后心疼我,会亲自下令彻查此事,那便顺理成章地扒出卢绅那件人命官司,牵出卢忠平。因着是太后亲自下令查的,我和温如玉也就摘出去了。
但我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带着温如玉一起来了。皇上登基五年,这还是第一次驾幸敬安王府。
娘哭哭啼啼地就要去接驾,黎铮却已经到了天恩阁门口,消息传来时,我还在发着疯,一听说黎铮来了,我立即老实了。
黎铮进来之后,最先见到的就是守在外间的四大美少年,我瞧见他穿过珠帘时一张脸阴沉沉的,等到他进来之后,见到素素和轻寒,脸色顿时黑得不能再黑了。
众人向黎铮行了跪拜大礼,他却不叫人家起来,大踏步走到我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我,那眼神里带着看透一切的锐利与精明。
我暗地里打了个哆嗦,乖乖,不愧是当今天子,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了事的,本王这皮,可得有多紧绷多紧,否则一不小心漏了马脚,往大里说,那可就是欺君犯上的死罪啊!
我张了张嘴,做出一副愣神良久的表情,愕然地开口:“皇、皇上?”随即清醒过来,翻身跪在床上,磕了一个头:“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华子死罪!死罪!”
“朕看你是真活得不耐烦了!”黎铮冷着脸,满面怒气地斥责。
我一脸懵然:“啊?皇上……哦,对了,我……华子是不是又忘记上朝了?”
黎铮冷然一甩袖子,转过身来,问国寺住持:“朕听说襄王中邪了,静方大师,可有此事?”
住持静方单掌竖起,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慈眉善目地回道:“回皇上的话,王爷不知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一男一女两条冤魂缠身。那邪物怨气深重,一时超度不得,为保王爷性命,只有暂时用童男元阳压制鬼物阴气。”
黎铮回头看我一眼,脸色越发难看,语气沉重如同灌了满满的铅:“朕瞧着,襄王如今好得很,半分中邪的迹象都没有。”
静方不愧是传说中的有道高僧,面对天子磅礴的威势,丝毫不怵,沉着冷静地答道:“鬼物最怕阳气,皇上是天子,九天真龙降世,福气最深,正气最重,阳气最纯,正是阴邪之物最大的克星。皇上一来,鬼物自然不敢近王爷身,王爷也就不必再受苦楚了。”
“哦?如此说来,朕倒是块驱鬼辟邪的护身符了?”黎铮冷笑,摆明了不屑一顾。
静方又道:“皇上是天下福泽最深、有满天神佛庇佑之人,自然不惧阴邪之物。但王爷却比不得皇上,又是女子,招惹鬼物实属平常。眼下皇上在此,鬼物不敢作祟,但皇上一旦驾离此间,王爷还是会被恶鬼缠身。”
黎铮冷笑道:“如此说来,要救襄王,必须得将她时刻带在朕身边了?”
静方不慌不忙地答道:“除却龙气护体,还有一法可行,就是查出恶鬼生前所受冤屈,为他报仇雪恨,化解了恶鬼怨气,老衲再来超度于他,王爷也就不必再受折磨了。”
黎铮听他这样说,脸色才好了些,沉思片刻,回身在榻边坐下,拧着眉头问我:“华子去做了什么,怎么会招惹上这等邪物?”
我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也没做什么呀,就是千秋节后,和琼姿约了杜蘅一起去东郊玩,见到有人家在办喜事,就去吃了喜酒。”
黎铮侧耳细听,瞧他那神色,怕是琼姿也没将此事细说明白。
“然后……哦,我想起来了,然后新娘子死了,我瞧见了,胸口插了老大一把剪子……再然后……再然后京兆尹府来了人,把我抓进大牢里了,再然后……我就让刑部把京兆府尹办了,后来就听说新郎官在牢里撞死了……”我装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最后两手一摊,一脸无辜,“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区区一个四品地方官敢抓当朝王爷,这事已经足够让黎铮火大了,新郎新娘两条人命更是让他怒不可遏,当即拍着床栏大喝:“查!给朕狠狠地查!”
黎铮一抬头,就看见了温如玉,于是沉声问道:“温卿身在刑部,可听说这件案子了?”
温如玉连忙回道:“启禀皇上,这案子正是王爷交给臣的,王爷当夜被抓进京兆尹府,出来时就让刑部查办了京兆府尹,并将这一桩人命官司交给微臣查办。微臣次日入王府禀报案情进展,没想到……没想到刚说到新郎触柱,王爷就晕倒了,醒来后就中了邪了。”
温如玉说到这儿,抬头极快地瞥了一眼黎铮,状似犹疑:“王爷此前曾见过那新娘的尸首,又与新郎同关在一间牢房,听新郎的遗言,王爷曾许诺保证新郎不会死,新郎触柱之前,曾托微臣转告王爷,求王爷为他夫妇做主。想来,那冤魂上王爷身,是为了让王爷为他们夫妇二人伸冤报仇吧!”
黎铮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沉声问道:“温卿可将案子查明白了?”
温如玉道:“此案的起因是东郊一个地主玷污了自家佃农之女,那女子在新婚之夜自尽,京兆尹府办事不力,府尹治下不严,将冤狱栽在了王爷头上,这才有了后头这些纠葛。”
温如玉顿了一顿,又道:“当日参加喜宴的,除了王爷还有琼姿公主和皇后娘娘的妹妹杜蘅小姐。臣听说杜小姐回府之后,一病不起,也不知公主可有受到此事连累。”
倘若只我一人受连累,那还好些,连皇帝的妹子、皇后的妹子都遭了殃,黎铮还能忍?太后还能忍?皇后还能忍?
太后为着琼姿,皇后为着杜蘅,谁都力主彻查此案,到了这个份儿上,又有皇帝出面,御口亲令,不论查到谁头上,本王都能摘得一干二净了。
黎铮拧眉道:“既然查到了罪魁祸首,依律惩办也就是了。”
温如玉状似为难,踌躇片刻,才道:“微臣查到那地主原是个地痞流氓,三个月前突然大手笔买房置地,怕是背后有什么隐情。只是查到此处,王爷便中邪了,微臣奉王妃之命,前来守护王爷,这案子也就耽搁下来了。”
黎铮当即下令:“温卿尽管去查,不论有什么隐情,都给朕一分一毫地查清楚了!”
温如玉跪下领命,朗声道:“臣遵旨!”
然后娘就不乐意了,上前跪地,哭哭啼啼地哀求:“皇上明鉴,案子固然要查,可此间却是少不得温大人的,求皇上恩准,另派贤能,请温侍郎留于此处,为华儿镇邪保命。”
黎铮闻言,脸色陡然一沉,双眸微眯,语声顿寒:“王妃怜惜爱女之心,朕感同身受,只是温卿乃是朝中重臣,自有公务在身,如何能日夜留于王府?至于华子,朕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华子丧命。”
算他黎铮有良心,平常虽然变着法儿碾压我,关键时刻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可没等我欣慰完,黎铮下一句话就把我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简直比韶芳还感人。我他娘的是有多蠢,才能想出鬼上身这么个馊主意!
黎铮似笑非笑地瞥我一眼,薄唇微勾,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淡笑,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皇上,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