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递给范聪一个赞许的眼神,示意轻寒扶我上去,一扭脸,却见轻寒黑着脸,脸上清楚明白地写着“爷不爽”三个金灿灿的大字。
我觉得轻寒大约是来出门踩狗屎了,成天黑着脸,好像有人卷了他的钱拐了他媳妇似的。
上了小轿,半躺半卧,随着美少年的步伐,小轿微微颤动,那滋味,啧啧,真是销、魂啊!
转了老半天,才转完一圈,可这一圈转完,我却连一朵菊、花都没见着。
我拧着眉头问范聪:“广源呐,你请本王来赏菊、花来着,怎么本王瞧了这老半天,一朵菊、花都没瞧见?”
范聪眯眼一笑,故作神秘:“王爷莫急,总会教您老人家瞧见的。”
我淡淡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越发好奇,夏天开的菊、花,跟秋天的会有什么不同吗?
小轿一路未停,一直顺着枣木栈道抬到一个小小的像渡头一样的地方,范聪拱手道:“下头小轿是去不得了,劳烦王爷随小人步行前往。
我下了小轿,四下里一看,这里直接连到沉香湖,一艘不大不小的船正停在边上。上了船,一路不停地往湖中划去。
我这才知道,原来沉香湖中竟有一座小岛,小岛不高,上面建了个小小的亭子,四周环绕着茂盛的荷花,荷花丛中劈开了一条小径,顺着小径上岛,我再次傻眼了。
岛上果然有菊、花,全是菊、花!
金黄的,绛红的,粉紫的,素白的,一团团一簇簇,真真是繁花似锦,秋韵浓浓。中间是一圈绿菊,绿菊中间,居然有一盆墨色菊、花!
本王算是开了眼了!
进来呆了一会儿,我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冷,搓了搓双臂,这才察觉到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我仔细看了许久,才看出原来这亭子是用琉璃建的,两层琉璃合成四壁,中间贮了水,这水又不知为何,与湖中的水无时无刻不在交换,一直都是清冷冷的,亭子的顶也是琉璃做的,中间也贮了水。
范聪见我目瞪口呆,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似的,捋着下巴上那短短的胡子,得意洋洋道:“小人府中花匠花了十数年功夫,才只培育出红黄紫白四色花,今年方才得了绿菊与墨菊,绿菊也就罢了,墨菊只得此一盆,没能给王爷凑成个双数,真真是遗憾了。”
范聪这货说这话明摆着是为了邀功的,于是我抚掌笑道:“菊、花本就是秋令花,能在夏日怒放,已属不易,更何况还是如此花色,如此之数,由此可见,广源真乃神人也!”
范聪连忙跪了,谄笑连连:“王爷喜欢,便是赏小人脸面了!”
我抬手搀起他,温声道:“可巧,本王前儿个惹了太后老祖宗不开心,老祖宗素来爱花,本王就选些花儿送给老祖宗,想必她老人家是欢喜的。”
范聪闻言,笑得越发甜了,满脸的褶子都要流出蜜来:“谢王爷抬举!谢王爷抬举!”
我淡淡一笑,赏玩了一会子,只觉得遍体生寒,有些受不住了,便下令回去。
我寻思着,这菊、花怕是不好养,外头那样热,还不得给晒死了,范聪这个亭子建得真是巧妙,亭中含水,又是在湖上,要比平地上冷些,这大约也是菊、花能在夏日盛开的缘故吧。
我越想,越觉得这个亭子构思精巧绝伦,于是侧首问道:“广源呐,你这亭子是怎么造的?出自哪家园艺师父的手笔?”
范聪点头哈腰道:“是北地一位园林圣手所建,那位大师如今已经故去,这亭子也就成了绝笔。亭子原是安放在在小人家下的,因着要养这些菊、花,便将亭子整个儿挪了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既然这亭子能从范府挪到这儿,自然也能挪到别处,太后的千秋节眼看着就要到了,我送这样一份礼物去,她老人家还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上了岸,范聪又引我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经他一介绍,我才知道这看起来像大厅的屋子原来只是一间书房。
本王是素来不爱念书的,要书房没啥用,但一进去,我又傻眼了——墙壁上挂满了画,画的还都是花,什么梅兰竹菊、芍药牡丹、杜鹃茶花……总之,只要是我认得的花,这里基本上都全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四时不败的大花园。
我定睛细看,这些画的落款都是同一个人——公子翩然。
公子翩然是什么人呢?
据说公子翩然是长得俊的人里武功最好的,武功最好的人里最会画画的,会画画的人里最有名气的,有名气的人里最俊的,总之一句话,那就是个香闺少女、深闺怨妇一夜梦他千万回的神存在。
坊间到处都是公子翩然的传说,可谁都不知道这位公子翩然究竟姓甚名谁,何方人士,甚至没有人知道这个公子翩然到底是男是女。
这范聪是有多大的来头啊,居然能弄到那么多公子翩然的真迹!
我对这个范聪是越来越刮目相看了。
我选了一副初雪映梅图,包好了打算送给琼姿。那丫头也不能免于流俗,被公子翩然迷得神魂颠倒,就差没公开嚷嚷非君不嫁了。
赏玩一番之后,日已近午,因着这边宅子还没有布置下人,便直接打道回府。回府休息了一会儿,我就进了宫。
照例是先去给老祖宗请了安,再去见了黎铮。
黎铮这几日似乎不大好,脸色有些晦暗,我进去时,他正在软榻上歇着,我便悄没声地打算撤出去。谁知刚撤两步,黎铮就醒了。
黎铮淡淡地唤了一声:“华子来了。”
我连忙驻足,弯腰请安。
黎铮撑起身子,望了望我,轻叹一声:“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么?”
我七分真三分假地胡掰乱造了些日常琐事应付他,也不知他是信了,还是不信,兀自出了会子神,柔声问道:“府里如何了?”
府里?我愣了一下,哦,黎铮这是关心我敬安王府的事儿呢!
“谢皇上关心,王府一切正常。”我垂首,恭恭敬敬地作答。
我与黎铮之间的相处模式总是随着他来的,他心情好时,拿我开开涮,逗逗乐子,我便跟着插科打诨,耍娇卖痴,他若是正经八百地端出为人君主的架子,我便以为人臣子的态度相应。
黎铮微微侧首,淡声问道:“你那个姐姐韶芳……”
我心里微微一奇,黎铮怎么会突然提到韶芳?难道那夜我走了之后,船上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或者说单只叙了几句话,黎铮就被韶芳的德容言所倾倒了?
这也太扯淡了吧?
却听黎铮接道:“朕听说你们姐妹之间素来不和,她从前没少难为你,如今她母亲由嫡妻降为平妻,再降为侧室,她也从嫡女成了庶女。想必她心里是有诸多怨恨的,那么她可有将这些怨恨发泄到你身上?可有难为你?”
我心里顿时警觉起来,黎铮表面上是问韶芳有没有难为我,但旨意是太后下的,韶芳若真是难为我,那岂不是对太后不满?那可是犯上的死罪啊!
我连忙扯出一张无比得瑟的笑脸,洋洋得意道:“她哪敢难为我啊,我不去难为她,她都该偷笑了!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华子可是有皇上和太后撑腰的,我做太平侯那会儿,她就不敢在我面前翘尾巴了,如今我又做了王爷,不让她早晚三请安就已经是给她面子啦!”
黎铮淡笑着点点头:“如此甚好。”
这么说了有一会子没营养的话,黎铮突然问道:“工部的差事办得如何了?”
我想了想,回道:“工部那边办事倒也算是得力的,如今襄王府的宅基地已经选好了,建筑材料正在从各地征调,大约过不了半个月,就可以动工了。”
其实我心里想说,王寿那货真是作死啊,人家范聪十数天功夫就给本王盖了那样一座超级豪华大宅子,他头上可压着全副身家呢,居然那么多天还没开始动工!
黎铮眼皮子轻轻一掀,笑得分外温和:“华子这几日一直没上朝,不知西北战事又起了变化,征西将军日前上奏,说是西北突降大雪,天寒地冻,急需御寒物资。”
所以,本王的襄王府可以省省了?
我所料果然不错,黎铮接着以商量的口吻说道:“华子啊,左右如今你还在敬安王府住着,便是建了襄王府,也是闲置着,不如先将襄王府的建造缓缓,省出这一笔开销,为西北将士添些军备,你看可好?”
我能说不好么?
我连忙跪地,一本正经道:“皇上明鉴,华子的一切都是皇上赏的,如今国家有需要,慢说是一座王府,便是要华子的全副身家,华子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华子生为东黎臣,死为东黎魂,只要皇上一句话,微臣为皇上、为东黎,可以豁出命去,又怎会吝惜区区一座宅子!”
黎铮欣慰地笑道:“如此甚好,华子不愧是朕的心腹爱臣,关键时刻,总能挺身而出。你这一功,朕记下了,来日必有重赏!”
我磕头,慷慨激昂道:“臣但求天下安宁,社稷绵延,皇上圣心舒畅,别的一无所求!”
艾玛,本王自己都要被自己的忠心耿耿感动了!
黎铮大手一挥:“既如此,你去着手查办王寿吧!”
我这才告退出去,六月天的午后,火辣辣的阳光照在身上,我心里却阴森森的。
娘的,又被坑了!黎铮这个杀千刀的!对我真是越来越苛刻了!
我嘟嘟囔囔地往前走,因着是夏日午后,天气热得紧,外头也没什么人,这么一路走一路骂,偌大的宫苑里只有我一个人,跟个神经病似的。
原打算去找琼姿的,画已经差人给她送去了,那丫头不定乐成啥样了,我正好在她面前吹吹牛,树立一下本王的高贵冷艳、天底下没什么事是能难倒本王的高大形象,这会子也没兴致了。
我闷闷不乐地出了宫,直接取道去了御史大夫钱恒朝家。
钱恒朝居然不在,我估摸着,十有八九又去哪个姑娘那儿乐呵去了,要不就是跟土财主联络感情去了。
百无聊赖之下,我只能回王府,回了王府,本王立马不无聊了。
有韶芳娘儿俩在,本王哪儿还能无聊得起来? 皇上,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