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长安绷着脸愤愤地瞪我一眼,无奈地坐下,复又拿起笔开始抄经书。
黎铮抬头往范长安那儿瞥了一眼,转过头来看我,好气又好笑,道:“华子别闹,安生点儿。”
别闹?怎么可能?那厮既然敢跟我呛声,那就得承担后果!再说了,放眼满朝文武,就属范长安和温如玉最年轻最好看,我不敢调戏温如玉,还能不敢拿捏范长安了?
我拍拍手,蹦跶到黎铮面前,双手撑着御案,笑嘻嘻地看着他,道:“皇上,明天的状元宴,你会去吧?”
“朕既不是主人,又不是客人,朕去做什么?”黎铮眉梢一扬,“华子,你就不能别乱来么?”
我摇摇头,一脸无辜:“我有乱来吗?我这是关心下属,友爱臣工,皇上,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黎铮半张脸一抽,大手一伸,扒着我的脸将我往后一推,叹道:“得,你去找琼姿玩吧,别在这儿给朕添堵了。”
我一挑眉,斜着白眼翻他,不冷不淡道:“哟,现在烦我了?早干嘛去了?我来御书房还不是你下的旨?现在想让我走了?我还就偏不走了!”
黎铮闷了一口气,没好气地瞪我一眼,道:“不走也行,那你自己去抄书,不许偷懒。”
我哼了一声,脸一扭,才不要抄书呢!
黎铮无奈道:“你这是给太后抄书的,怎么能假手于人呢?太后那么疼你,你忍心骗她?”
我冲黎铮龇了龇牙,叫道:“还说!都是你坑我的!”
黎铮一巴掌扇在我后脑勺上,脸一板,故作威严:“越发没大没小了,可真是将你宠坏了!”
我冲他扮个鬼脸,突然想起来被我坑了的淑妃,她可是要抄整整一部《大般若经》呢!于是贼笑着问道:“皇上有多少日子没去淑妃那儿了?”
黎铮握着朱砂御笔的手一顿,抬眼看看我,将笔放下了,凝眉问道:“又怎么了?”
“没怎么啊,就是想问问皇上,知不知道淑妃的《大般若经》抄得怎么样了。”我嘻嘻一笑,眨巴着眼睛看着黎铮,“我估摸着,六百卷经书抄下来,她也该长白头发了吧?”
黎铮瞪我一眼,没好气地骂道:“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我两手一摊,无辜道:“关我什么事?明明是良妃说的,我什么都没说好吗?”
“良妃为什么要提出让淑妃抄《大般若经》?还不都是因为你?没有你的授意,她敢么?”
……
这事跟我真没关系,我从来就没指使良妃做过什么,那全都是她为了巴结我而自作主张。但有没有关系不重要,黎铮没反对就好。
我和黎铮在这边有说有笑,那边范长安又坐不住了,板着脸再次起身,道:“王爷,家书已经写好,请王爷过目。”
狗蛋递了一张写满字的纸过来,我看也不看,回头笑道:“有劳范大人了。狗蛋,去,将点心拿过来,范大人累了这许久,想必是饿了,这御膳房的点心虽不见得比得上范府的,但也算是入得了口的,范大人请先随意用些,本王这就差人备宴。”
范长安闻言,一张秀气姣好的脸顿时扭曲了,脸色铁青铁青的。狗蛋适时捧了点心碟子过来,递到范长安面前。那是我吃剩下的,有些糕点都让我给捏碎了,掉了半碟子的渣。
范长安双眼喷火地瞪着点心碟子,僵着脸呵呵假笑:“王爷真是太客气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下官不敢当王爷的厚爱。”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淡淡道:“既是厚爱,那还是当得好。这可是御膳房做的点心,又是乾安宫里的,等闲是吃不上的。范大人,可莫要驳了皇上的隆恩才好。”
范长安闻言一怔,往黎铮那儿看了看,黎铮垂头批着折子,只当不知道。范长安无奈,硬着声儿道:“谢皇上隆恩,谢王爷厚爱!”终是不情不愿地捏了一块稍微完整点的糕点吃了。
“怎么样,好吃吧?”我故作关切地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问。
范长安狠狠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僵着脖子点了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怒火。
啧啧,我跟范长安一定是八字犯冲,天生合不来!
“好了华子,别老是欺负人。范爱卿初初入朝,你莫要吓着人家。”黎铮这才不冷不淡地开了口,先是意思意思地数落我几句,又道,“眼下翰林院也没什么要紧的功夫,襄王这儿需要一百遍《心经》,她自个儿又抄不成样子,范爱卿便帮衬着些吧。”
这句话一说,那可就不是我坑着范长安抄《心经》了,而是皇上金口玉言,下了圣旨的。
范长安连忙点头应是,复又在小方桌前坐下,一笔一划地抄写。
期间我照例是饿了就吃,吃饱了就睡,反正西间有床榻,消磨时间最好了。
等我一觉睡醒,已经是后半晌了,黎铮看了大半天的折子,范长安也陪着抄了快一天的《心经》。
我走到小方桌前,见桌子上叠了整整齐齐的一大叠《心经》,随手拿起一篇看看,只见宣纸上的字迹清奇秀致,刚柔并济,跟范长安的脸一样好看。
我阴险邪恶地笑笑,长叹一口气,无比郁闷:“字倒是好字,只可惜……”
“可惜什么?”范长安果然接话,疑惑地看着我,“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我心里暗暗感慨,我让他抄经,他的态度那般不悦不屑不耐烦,黎铮一发话,立刻就不一样了!
这货,也是个当狗腿子的料啊!
“这字实在是太好了,跟本王的字完全不是同一个档次的,拿这样的字交上去,老祖宗一眼就能看出来,到时候说不定要罚本王抄两百遍了呢!”我笑吟吟地说着,末了,还像模像样地感慨一声,“可惜这笔好字了,范大人,只有麻烦你重新写了。”
范长安顿时怒了,脖子一梗,似要跟我呛声,我两手一摊,往黎铮那儿看了一眼,道:“没办法,谁让大人的字写得太好了呢?”
我把黎铮搬出来,范长安顿时没辙了,微微仰脸,冲着屋顶翻了个白眼,强压着怒火,道:“既如此,还请王爷写几个字给下官做参考。”
我点点头,恍然大悟般说道:“好呀!哎呀,范大人,你怎么不早说呀!早说的话,也就不必白费这些功夫了!”
范长安闻言,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我笑眯眯地提笔写了几个字,道:“呐,就是这样了,本王念书不多,字写得也丑。不过范大人乃是新科状元郎,临摹这种小事对于范大人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不足挂齿,就请范大人照着本王的字迹写吧。”
我那几个字一写出来,范长安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整张脸都抽了,好半晌,才愕然道:“王爷,你确定你真没唬着下官玩儿?”
我白眼一翻,脆生生道:“范大人这话说的,好像本王是很无聊的人似的!本王玩你做什么?还是说,范大人这是在嘲笑本王没学问?”
范长安脸色一僵,缓了片刻,才貌似谦恭道:“下官不敢。”
我哼一声,颠颠地走回榻上歪着,懒洋洋道:“狗蛋,去给本王弄碗羹汤来。”
狗蛋应声而去,不料刚出门就拐回来了,说是淑妃来了。
呀呵,淑妃这货跟本王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这不,刚刚还念叨着她呢,她可就来了!
也不知这些妃嫔们都是跟谁学的,每次来御书房请安,必带一碗羹汤,什么人参鸡汤啊,百合绿豆汤啊,薏米红枣汤啊的,各种各样的都有,还都是小厨房里精心熬制的。
没等黎铮发话,我就先说了让她进来,黎铮淡淡地看我一眼,也没说什么。
淑妃进来之后,先是向黎铮行了礼,看到我也在,脸色顿时不好了,直接无视我,然后让宫女打开食盒,她亲自捧着青瓷碗朝御案走去。
狗蛋连忙上前接过,淑妃柳眉一蹙,也没说什么。
这时,黎铮才抬了抬头,往碗里瞥了一眼,淡声道:“这是?”
“回皇上的话,这是臣妾向太医院要了药膳的方子,亲自熬制的,加入了天麻、首乌、人参等药材,足足文火慢炖了两个时辰,最是补益气血。皇上沉疴初愈,用来滋补是极好的。”淑妃笑如春花,语如春风,浑身上下透露着一个讯息——嗯,春天到了,是时候发个春了。
黎铮淡淡的“哦”一声,温声道:“华子服侍朕月余时日,衣不解带,人都瘦成鬼样子了。这要是让太后瞧见,又要心疼了。狗蛋,将这滋补的药膳拿给华子喝吧。”
黎铮这样一句话,不啻于当众狠狠扇了淑妃一巴掌,淑妃顿时涨红了脸,愤愤地瞪我一眼,谁料,黎铮那厮还嫌仇恨拉得不够,居然还在火上浇了一桶油。
黎铮头也不抬,眼皮子都没掀,不冷不淡道:“淑妃有心了,你先退下吧,朕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
淑妃哀怨地抛了个媚眼,柔柔媚媚地撒娇:“皇上,这可是臣妾的一番心意,求皇上可怜。”说着抽了两声,大眼睛一眨,就起了水雾。
啧啧,不愧是西梁皇后所出的嫡公主,这么一副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可怜模样儿,本王都差点动心了。
黎铮却连头都没抬,手上刷刷刷地批着文字,嘴里淡淡地说:“淑妃的美意,朕心领了。只是朕病体初愈,受不得大补之物。倒是华子,没日没夜地服侍朕,身子都熬虚了,该好生补补。”
黎铮分明低着头,但我总觉得,他那乌黑的脑壳儿都泛着不同寻常的邪恶光芒。
狗蛋端了碗过来,我心里一动,接过来喝了一口,便将碗推到一边,龇牙咧嘴地说:“好难喝!又苦又涩,简直让人张不开嘴!怪不得皇上要赏给华子,根本就是为了坑我!”
淑妃脸色一变,怒目瞪着我,我连忙堆出一副笑脸,道:“淑妃莫生气,你是西梁公主,金枝玉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肯为皇上煲汤,这份心意皇上是肯定知道的。”
黎铮淡淡地看我一眼,微微笑了笑。
我话锋一转,接道:“不过光有心意可远远不够,委屈了皇上的口腹,那也是不行的。说起来,德妃的汤煲得就非常好喝,那时皇上在病中,德妃时常差人送羹汤来为皇上补身,本王有幸喝过几次,那滋味,啧啧,真是口齿留香,三日不绝。”
淑妃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柳眉一竖,就要发难,我冲她嘿嘿一笑,再度截住话头:“淑妃该跟德妃好生请教请教,也好让皇上能够吃得舒心。”
黎铮捂着嘴闷咳一声,我听着,似乎有些笑意,往他那儿一瞅,正与他对了眼,他似有无奈,好气又好笑地横我一眼,却没打算插手。
“呀,本王真是无理了,淑妃是本王的姨母,本王这可是冒犯尊长了,真是失礼,失礼。”我欠身一礼,又道,“不过本王也是为了姨母你的恩宠着想,姨丈,你说是么?”
最后一句话我是冲着黎铮说的,还朝他眨了眨眼睛。果然,黎铮听到我称呼他为“姨丈”,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本一副微带笑意任我挑拨的脸瞬间僵了,黑得跟要下雷阵雨似的,两眼炯炯有神地往外射刀子。
“谁是你姨母!”淑妃不悦地轻声嘀咕,在皇上面前,她毕竟不敢太过放肆。
我眨眨眼睛,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道:“西梁青燕公主是我老爹的妾室,也就是本王的庶母,淑妃与本王的庶母是亲生姐妹,可不是本王的姨母么?姨丈,你说对吧?”
我冲黎铮咧嘴一笑,再次叫了一声“姨丈”。
黎铮“啪”的一声重重地将笔拍在桌子上,冷声道:“韶华,朕瞧着,你这是又皮痒了吧?”
我缩了缩脖子,讪笑道:“那个……皇上您可是长辈,得爱护幼小才是,不能动不动就打我,我还小着呢,偶尔不懂事说错话,冒犯了长辈那也是有的,您得包容我,引导我。”
黎铮缓缓起身,一小步一小步地踱到榻前,一手撑着小方桌,一手负在背后,额头青筋直跳,眼里怒火如刀,一字一顿道:“襄王韶华,出口不逊,冒犯朕的爱妃,即刻打入暗房,反省三日。”
…… 皇上,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