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找着?
奇怪了!轻寒昨夜就不在,这都过午了,还不在府里,那他会去哪儿呢?
原本想让轻寒去查,但他既然不在,我就只能下一道密令给手下的死士,命他们查探昨夜行刺黎铮的人。
我相信,我手底下的死士很快就会查到的,没有人能够逃得过他们的追查。
在寝殿里守了大半天,也没见有什么动静,黎铮的伤势既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一直熬到天色将黑,我实在是坐不住了,总觉得心里慌得紧,要出什么事,特别想回家。
看看半死不活的黎铮,我知道这会儿我应该在这里守着,一是为了防止有人硬闯,二是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我也好拿个主意。
可心里清楚归清楚,就是克制不住想要回一趟王府的念头。我走进黎铮,凝神看了看,又叫来太医询问一番,确定了他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我还是硬着头皮出宫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回了王府,一路上,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牵引着我,告诉我一定要赶紧回家,若是晚上一时半刻,就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大事。
王府里很平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我还是回来晚了,那件无法挽回的大事还是发生了。
我没头苍蝇一般乱撞,等到我撞到轻寒房里时,我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轻寒不见了!
随着轻寒一起不见的,还有他那把五年来从不离身的剑!
昨夜那个重伤黎铮的刺客,必定是轻寒无疑!
我两腿一软,顺着门框往下一瘫,直接坐到了地上。
我突然想起了轻寒曾经看见过我脖子上的印痕,那是黎铮吸吮出来的。当时轻寒就很愤怒,还质问我来着,我躲闪的态度明明白白昭示着我是被迫的。
所以昨夜其实轻寒是在隔壁的,但是他忍住了,等到黎铮走了,他就跟了上去,趁其不备,突然袭击。
一定是这样的!轻寒为了给我出气,居然铤而走险,去行刺了皇帝!
我已经说不清脑子里在思考些什么了,心乱如麻,神不守舍,呆呆地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子,才想起来当务之急应该先找到轻寒再说。
我扒着门框,撑着虚软的身子想要站起来,但腿脚却怎么也使不上劲,软得跟煮糊弄了的面条似的。
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在我腰间一托,略显冷淡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少主怎么在地上坐着?”
我僵着脖子缓缓回头,只见轻寒那张木然的棺材板脸赫然出现在眼前,脸色既没有特别红润,也没有特别苍白。
我猛地吃了一惊,哆嗦着手指着他,颤声道:“你你你你……”
轻寒将我拉起来,声音里带了微微的暖意:“少主这样好的兴致,大晚上的在这儿赏雪么?”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拉住轻寒的手,将他猛的推进房里,随即反手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没点灯,雪光透过轻罗烟纱的窗纸照进来,屋子里朦朦胧胧的。轻寒的眼睛在昏暗中熠熠生辉,他疑惑地看着我,唇边勾起一个淡到极致的弧度:“少主?怎么了?”
我绷着脸不吭声,伸手就去扒他的衣服。
黎铮的身手我是知道的,况且他身边总是有几个高手保护的,如果真的是轻寒,那么他一定受伤了。再说,刺客都已经下了那么重的手,明摆着是要黎铮的命,黎铮之所以能活着回宫,唯一的原因就是刺客已经无力下手了。
轻寒淡淡地看着我,见我伸手解他的衣裳,突然摁住了我的手,尴尬道:“少主,你……”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急火火道:“别动,让我看看!”
轻寒的手却不肯放开,又抓住了我的手,将我两手合在掌心里,迟疑着说:“这……不好吧?少主还是没出阁的姑娘家……”
“该死的!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身体!”我低低地咒一句,奋力挣开他的手,继续撕扯他的衣衫。
轻寒低低地笑叹一声:“好吧,跟着少主的第一日,轻寒就知道,少主早晚有一天会对轻寒下手的。”
……
这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老话怎么说来着,人只有两种性格,一种是骚,一种是闷骚。黎铮是前者,轻寒是后者。
我将轻寒的上衣扒下来之后,借着雪光仔细查看他的身体。可雪光太微弱,我看不清,于是气急败坏地上手摸索。
我冰凉的手刚贴到轻寒胸前,就听见他低低地抽了一口冷气。我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很冷是吧?你忍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只要轻寒没受伤,不论是不是他做的,这事我都能压下来。
我一点一点地摸遍轻寒胸前腹部肋下的肌肤,只觉得触手炙热,顺滑无比,连个蚊子包都没有。
我心里小小地舒了半口气,抓着他的肩膀一转,他十分配合,转了个身,后背对着我,我又开始摸他的后背。如此前胸后背摸完一遍,一点问题都没有,我顿时放心下来,大口大口地急喘,释放压抑已久的惊惧。
轻寒回过身来,淡笑道:“少主摸完了么?感觉怎么样?”
若在平时,轻寒敢这么调侃我,我绝对分分钟扑倒他,压他个死去活来溃不成军,可这会儿我的心思全部被黎铮的伤和轻寒的失踪弄乱了,对他话里的调侃完全没在意。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浑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双臂一张,毫无意识地一把将轻寒抱了个满怀。
我的脸贴在轻寒光、裸的胸膛上,他的身子猛地一僵,随即抬手抱住我,淡笑道:“少主这是投怀送抱么?”
我张口就要反击,可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察觉有什么不对劲——轻寒的心跳极沉、极缓,虚弱无力,一点儿也不像二十多岁武功高强的男子心跳,倒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是他!真的是他!
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我顿时软了,身子一晃,轻寒连忙来扶我,可他这一扶,我们俩就都成了侧着身子往地上栽倒的姿势。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办?
轻寒是行刺黎铮的刺客,他还受了重伤,这事是万万瞒不住的,一旦事发,不但轻寒,整个敬安王府都要陪葬!
落地的动静惊回了我魂飞天外的心神,我倒在轻寒身上,重重地压着他,他将我牢牢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住了摔成肉饼子的厄运。
我呆呆地看着他,却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一瞬间晦暗了许多,接着,一声闷哼自喉咙口挤出,几点热液溅到了我脸上。
我呆呆地伸手去摸,却蓦地被轻寒捉住了手,他突然将我的脑袋往下压,耳朵贴在他唇边,无力道:“对不起,少主,轻寒没能保护好你……我……我该走了……该走了……”
我顿时吓得心胆俱裂,上一次,素素的血喷在我脸上之后,他永远地走了,这一次,轻寒也要这样么?
我死命地摇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想大声喊叫,命令他不要死,却一丁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少主,对不起……我走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好好照顾自己……皇上……皇上那边……只有委屈你了……”轻寒的语声时不时中断,很显然,他的伤实在是太重了。
我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嘶吼着想说不要,可出口的声音却低如蚊蚋:“不会的,你不准死,不准走!你是我的人,我不让你走,不让你死,你就不能走!不能死!”
轻寒的手缓缓抬起,吃力地摸上我的脸,蓦地笑开了:“少主哭了么?能得少主为轻寒落泪,五年忠心相随,也是值得了!”
我默默地咬着嘴唇掉泪,他的脸隐在昏暗中,影影绰绰地看不分明,我想起身去点灯,扶他起来,给他治伤,他却将我抱得越发紧了。
“少主,轻寒从未离你这般近过,让我……再多奢侈一会儿吧……”他的语声幽幽曳曳,仿佛随时会中断。
我心痛如绞,双手狂乱地在他身上摸着,喃喃道:“没有伤口的,明明没有伤口,为什么会吐血?你怎么了?轻寒,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轻寒淡笑着看着我,没有作声。
“我去找大夫,我去传太医,你不会有事的!”我无措地低吼,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轻寒急促地喘息着说:“不可……少主不可……若是惊动了别人,整个王府都逃不脱灭门之祸……轻寒回来,本就是来告别的,也是为了洗脱嫌疑,少主……万不可冲动……”
我颓然瘫软在轻寒身上,怎么办?传太医,满门抄斩,不传,轻寒重伤而死,我该怎么办?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突然感觉唇上一热,浓重的血腥味直冲口腔,一低头,正与轻寒对了眼,他的眼睛蓦地亮了,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他就那么轻轻柔柔地贴着我的唇,一动不动,片刻,倏地又放开了,低低地叹道:“救命之恩,自当以命相报,五年相护相随,这一吻,就当是少主给轻寒的报酬吧!自今日起,你我主仆恩义两消,再不相关。莫轻寒此后的生死祸福,与敬安王府、与襄王韶华再无半点关系!”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的亮光越来越微弱,终于淡到极致,隐没在黑暗中,这时,他推开我,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吃力地站起身,蹒跚着往门口走。
我顿时醒过神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他,厉声低喝:“你要做什么?现在离开,是嫌命长么?”
轻寒冷冷地看着我,木然道:“少主留下我,是要整个王府给我陪葬么?”
我顿时哑口无言,留下轻寒,大家都得死,若是轻寒自己走出敬安王府大门,这件事我还能遮掩过去。
可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跟随我五年,舍生救我无数次的莫轻寒就这样死了呢?
轻寒拂开我的手,探手搭上了门栓。
我咬咬牙,一把抱住了他,脸贴着他滚烫的后背,毅然道:“会有办法的,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轻寒掰开我扣着的双手,冷声道:“少主冒得起这样大的风险么?”
我决然回道:“冒不起,但我不要你死!”
轻寒回身一笑,欣慰道:“有少主这句话,轻寒死也甘愿。”说罢,他突然伸手在我肋下点了两点,我就动不了了。
“少主莫担心,莫轻寒也不是轻易会死的人。只是你我是不能再继续做主仆了,否则……否则敬安王府早晚要受我连累。我走了,他日有缘,大约还会再见吧!”
轻寒淡淡地说,突然低下头来,我能感觉到带着血腥气的呼吸近在唇间,可最后,那一吻却只是淡淡地落在我额上。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理好衣衫,擦去血迹,推开门,走进漫天风雪之中。
穴道解开的时候,风雪已经停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但我清楚地知道,我不能去找轻寒,我也找不到。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查探刺客的时候动些手脚,误导追踪的人,至于轻寒的伤,我只能说一句,看他的造化了。
我愣了好久,才呆呆地点了灯,将屋子里的血迹清除了,回房换了身衣裳,点把火将染了血的衣衫烧了,又连夜赶进宫。
我越想心里越慌,终究是放心不下轻寒,不行,即便不能将他带回王府,我也要找到他,至少,我要确认他的命能够保住。
轻寒重伤在身,必然走不远,现在去找还来得及。可问题是,怎么找呢?
我手下有的是人,可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调动他们,很容易就露馅了,等到黎铮一醒,那就什么都完了。
可我手里又没有其他暗藏着的力量,要怎么去找轻寒呢?
想来想去,我想起了一个人——夜雪。
梅花谷是江湖势力,连我都敢抓了,天底下怕是没有什么他们不敢干的事,若是能请动他们去找轻寒,十有八九是能找到的,将轻寒藏在梅花谷养伤,再有我在暗中策应,想要瞒过追查刺客的人,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可问题是,要怎么样才能请动夜雪呢?
况且,如今我是要留在宫中照顾黎铮以表忠心的,自己是不能亲自去的,可连老爹去梅花谷都吃了闭门羹,还有谁能进得去?
我愁得不行不行的,头发都揪掉了一大把,最后终于想起了一个人:小荷。
小荷是个追踪高手,让她去找轻寒,我估摸着她一定能找到,先找到轻寒,再安置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这样也好,也省得去吃梅花谷的闭门羹。
梅花谷,梅花谷,这个梅花谷,也是我的一块心病啊!
我立刻下令,拐了个弯去安国侯府。这会儿天已经很晚了,安国侯府的门童都睡下了,叫了老大一会子门才有人应。
我没等通报,就自己冲进了小荷的闺房。那丫头睡得很死,我踹门进去,她不过是翻了个身,接着又打起了浅浅的鼾。
我冲上去,一把掀开被子,抓着小荷的肩膀一通猛摇,差点累得自己胳膊折断,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我单刀直入,急声道:“出事了!出大事了!快去救人去!”
“救谁呀?”小荷显然还没清醒过来,揉着眼睛皱着脸,含含糊糊地问。
“快去救轻寒!那厮也不知哪根筋抽了,打死了一个来头很大的江湖中人,他自己也受了重伤,怕连累我,居然留书出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小荷,你快去帮我找找吧!”掰瞎话这种事情,本王完全是张口就来,想都不用想。
小荷顿时清醒了,什么也没多问,套上衣裳,风风火火地就冲出去了。我瞧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不好受。
可怜了,那么好的姑娘,这一片芳心算是错付了。
进宫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该如何善后。不论怎么样,最终肯定是要查出个结果来的,这件事总要有人负责,这个人既不能是轻寒,更不能是敬安王府,那么……
进宫的时候已经半夜了,宫门落了锁,好一番周折之后,我才回到乾安宫寝殿。李太医和张太医在外间的桌子上伏着打盹,我没惊动他们,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弯着腰仔细查看黎铮。
黎铮还昏着,脸色在烛光下呈现出淡黄色,双眼紧闭,眉心蹙起,嘴唇干裂起皮,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
我默默地叹口气,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呢?我竟不知,轻寒对我,除了忠心之外,居然还多了一份男女之情!
黎铮的情意是我始料未及的,轻寒更是令我惊上加惊,这年头,男人怎么都变成坑货了呢?
奔波了一夜,我也倦了,从床上扯过来一条闲置的被子,折成两层,往地上一铺,掀起一层盖住腿脚,坐在地上,趴在床沿上小憩。
按着太医的说法,今晚是黎铮的危险期,如果他能熬得过今晚,命就能保住了。但如果熬不过…… 皇上,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