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曰:生男弄璋生女弄瓦
春夜
下弦月弯弯地挂在树梢头像一只极大的耳朵在偷听树下那排红砖房里的声音砖房约有十余间雁翅似的一字排开前边还有一排质量较好的房屋两排房之间自然而然形成一个长方形的院子长方形的一头是砖墙墙头上竖着尖尖的玻璃碴子和电网另一头是密得只能穿过两个手指的铁丝网
这些设施说明了砖房的特殊身份不错这里原是关押男犯的监房慈渡劳改农场添了十几匹马劳动教养所女队便从马厩搬到这里当然条件比又潮湿又嘈杂的马厩强多了十几个平方米一间南面朝着院子开着门和窗;北墙上高高地开了一个小窗钉着小指粗的铁条窗外就是人來人往的土路屋里有一盘可睡五人的小炕靠门用砖搭一个小铺一个组十几个人分占两个屋小铺便是组长、副组长的“御榻”不用睡地铺不再处于百十个人的“大杂院”中按说女囚之间的纠纷可以少些了吧但是來到这里的百分之八十是“张飞的妈”无事还要生飞(非)呢何况天造地设地提供了这么一个好环境
此时月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透过窗户隐约可见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钻进另一个被窝……
“妈呀”一声锐叫划破了夜的寂静
好像一声号角大乱立刻开始
“什么事什么事”
“哎哟哎哟你凭什么打人”
“他妈的臭流氓揍的就是你”
饭盆、瓶子、衣服、枕头、砖头、小板凳……纷纷从门口飞出由院子另一端赶來的大值班面对这些“流弹”吓得躲在一边隔着窗户可见屋里地下有两个半裸的人体扭作一团一个白得耀眼一个黑得发亮她们光着脚身上的汗背心和三角裤几乎都撕成碎片白的一手揪住黑的头发黑的一手掐住白的脖子余下的两只手四只脚都使劲往对方的要害处**和小腹招呼血点点滴滴从爪痕下流出
炕上的人全被惊醒了有的大声吆喝:“别打了”有的动手去拉架只有一个十**岁的女囚缩在墙角全身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光露出一只纤瘦的脚五个蚕豆似的脚趾头瑟瑟地直抖
“干什么”大王队长披着衣服从前排房屋三脚两步赶來走到门内迎面飞來一只瓶子她偏了偏头“啪”半罐臭豆腐在对面墙上开了花气得她大吼了一声
黑的那个见队长來了立刻松开了对方的脖子白的那个却趁势拽下了对方一大绺头发黑的吃疼不过纵身又要扑过去
“住手”大王怒了她认出打架的是林金生和柏雪对打架的原因也就猜透了几分
“报告她先动手……”伶牙俐齿的柏雪先告状
“胡说是你先……”林金生急了
“穿上衣服上队部光着身子简直像窑姐儿”大王扔下这两句话转身就走
“去去回去睡觉有什么好看的”大值班郎世芬把蓬头赤脚挤在三组门前看热闹的女囚一一轰回号去
白白的柏雪披上衣服急急夺门而去她深知在这圈子里任何事都是后下手遭殃等到黧黑的林金生穿好衣服赶到队部她已经喳喳地说了一会儿大王队长瞪了林金生一眼:
“先回去等着”
林金生好不晦气悻悻地回到号里坐在自己的小铺上生闷气她是女队唯一睡小铺的“非组长”因为她不仅名字像个男子汉模样像个愣小子连案情也是女冒为男她的亲生父亲是铁路上的搬运工身强力壮赛过举重运动员沒想到一天穿行铁道叫飞驰的火车辗死母亲带着刚满百天的她改嫁给一个京西小站的扳道工怕后父嫌弃说是个小子她长得像父亲天生一张国字脸两个肿眼泡眯缝着一双小眼蒜头鼻子四方大嘴一身黑皮个子虽然不算高手脚都很大后父认定是个小子起名金生自己又沒孩子待她像亲生儿子一样她一会走路就帮着爹干活打扫站里站外上山打柴走十几里山路去买粮食、油盐又麻利又勤快招得只有一个闺女的站长羡慕得不行一个劲地对扳道工说:“老林头你好福气呀白捡个老婆还带來个好儿子”
老林头听了嘿嘿直乐心里好不舒坦
偏僻的小站上只有这两户人家站长家的闺女比她小两岁白白净净地挺秀气从小管她叫“哥”她也真像个哥哥妹妹要树梢上鸟窝里的蛋她敢脱了鞋出溜溜地爬上去掏出來一个不碎地送到那双小白手里妹妹对爆仗又怕又爱她让妹妹拿着秫秸杆插上香火去点燃自己手里的二踢脚然后拿着嗤嗤响的二踢脚往上一扔那玩意儿燃着后又往上一蹿比平地点着的高出一倍好比半空里响起个炸雷妹妹吓得躲进“哥哥”的怀里她抱着娇小的身躯心里涌起一阵阵朦朦胧胧的暖意
她二十二岁那年母亲得了暴病又拉又吐折腾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已经不能说话了两眼直直地看着金生分明是有话要说忠厚的老林头流着泪一遍遍地说:“你放心放心我不会错待‘他’”
母亲仍是不放心直到咽气眼睛也沒闭她哪里是怕老林头待金生不好她着急的是始终沒把真相告诉金生而金生可能由于从小干累活居然连月经也沒有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不是男的
又过了两年站长跟扳道工商议:“老林头我就一个女儿你就一个小子咱两家合一家吧以后添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第一个姓林第二个姓我的魏怎么样”老林头当然沒二话林金生能和妹妹结婚更是喜从天降小两口择日成亲婚后年余日子过得挺和美就是沒有添孩子的信老哥儿俩盼孙心切撺掇亲家母去问闺女山沟里长大的妹妹以为普天下男子都像金生哥哥这样开始还劝母亲别着急架不住亲家母是过來人三问五问就发现破绽一天晚上她拉着丈夫闯进新房检查林金生检查结果:金生是女的二女“结婚”怎会添孩子
魏家夫妇火冒三丈揪着老林头拚命:“你凭什么糊弄我们”
老林头摸不着头脑:儿子怎么会是女的转过脸來问金生金生又糊涂又伤心怎么自己从男变女了她以为是魏老太太作怪挑拨破坏了她和妹妹的婚姻……气头上动起手來把魏老太太打伤了
事情越闹越大魏家告到法院最后判了林金生三年劳动教养
林金生一进铁栅栏立刻引起一场骚动时值午饭以后几个为“风流事儿”进所的女囚敏感地看到大王队长在紧挨着铁门的队部训斥一个短发、穿对襟褂的小伙子这地方只來两种男人:接见的家属和外调的干部林金生哪一种都不像倒有点像个修房的小工可是红砖房还新新的用不着修这是个什么人
再窥探下去更不对了大王队长大声吩咐小白:“带‘他’上三组”
“男的怎么來这里”
更透着新鲜了这时不仅那些对男人天生感兴趣的“花案”犯全部出号连其他人也都出來看热闹林金生背着铺盖进了三组乙号小白命令副组长柏雪:“你上炕去叫她睡小铺”接着她轻蔑地瞪了周围的女囚一眼:“别不要脸啦这是个女的”
原來是个“二尾(yi)子”大多数人哈哈一笑散开了只剩下一群“花案”犯如苍蝇见血舍不得走“这个鬼地方赛过尼姑庵一年也见不着个男人沒有朱砂红土为贵这家伙虽然沒‘把儿’到底像个男的呀”从此三组乙号门口便成了是非之地不断地有人“站岗”不断地有人争吵争吵的起因永远是为了林金生她们都换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一天三遍地洗脸梳头……
林金生是这么一个人打架有她大王队长不用问也明白了一半:八成是林金生打柏雪的主意碰了一鼻子灰何况柏雪又说是林金生先动手更证实了这一推测因此林金生刚踏进队部大王队长便大声喝令:“站住”不许这不男不女的家伙凑到跟前來不给她一点好脸色
林金生更觉得委屈了只好退到门口全本书-免费全本小说阅读网wWw.QuanBen.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