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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李辉摇头,“我在威扬侯的幕府中,素来都是担当和黄金家族接洽的事务。这四年来,我国力图和黄金家族结盟,可是每次都无功而返。我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人下手在前,暗地里阻挠我们,不过这人就像个影子一样,完全无从捉摸。你只能感觉他在那里,却永远查不着他的痕迹。”
“李兄弟说的我不全明白,”巴雅尔思索着,“不过西越这次即将回访的,是三军统帅上官云逸。他父辈是我们草原漠南部人,是不是他说动了父亲?”
“上官云逸名列中原十八名将之一,不过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武士而已。”
“那还能是谁呢?”
“西越那边,除了上官云逸,就是国王杨权和殿前都指挥申屠楚。申屠楚和上官云逸同为天南四名将,名声还在上官云逸之上,不过申屠楚和上官云逸不合,若是申屠楚居中主持,那么出使的人就不该是上官云逸。而杨权虽然是西越国主,不过我看这个人还不像有那么深的心机。”
“那还能是什么人呢?”
“猜不透,”李辉袖着手面对夜色中的金帐,“不出面,却可以促成这次南北之盟,真的有这个能力的人,莫非只有帝都西京的上阳宫太上皇帝陛下?”他随即苦笑:“可是皇室又为什么要安排自己的属国勾结草原呢?”两人立在金帐门口,沉默了良久。
“那我再留无益,这就返回江州了。”李辉看了巴雅尔一眼:“大王子,幕后的这个人,想起来真令人畏惧啊。”
“可能的话,我要找出这个人来。”巴雅尔斩钉截铁地说道。
巴雅尔话音刚落,李辉看见远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站在草坡上望向这边,他看清了那个年轻男子的脸,一时间面色大变。
“李先生怎么了?”巴雅尔注意到了李辉的异样,立刻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李昱和红莺儿。
“那两个人是谁?大王子知道吗?”李辉哑着嗓子问道。
“噢,那个男的是过往的珠宝商,不过刀法很厉害,听说他救了海都汗的女儿明月公主,为平息叛乱出了力,又献了二十颗照夜珠给父亲,因而被父亲待为上宾,可以随处走动。晏南天将军说他之前见过他。”巴雅尔答道,“那小姑娘是和他一起来的,据说是一位南边来的女萨满。”
“他们叫什么名字?”李辉渐渐的恢复了镇定,问道。
“男的叫李昱,女的叫红莺儿。”巴雅尔说道。
听到“李昱”这个名字,李辉的面色未变,但身子却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怎么,李先生认识他们?”巴雅尔问道。
“不认识。”李辉摇了摇头,“从来没见过。”
“大王子,就此别过。”李辉向巴雅尔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远远的,李昱看到了李辉和巴雅尔告别,心中不知怎么,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那个和大王子谈话的人,你认识?”红莺儿看到李昱紧盯着那个人的背影,好奇的问道。
“不认识。”李昱摇头说道,“但不知怎么,总感觉他好熟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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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蒙蒙的草原上,一队轻装的骑兵艰难地挺进着。
接连下了那么久的大雨,放眼看去,无处不是灰茫茫的一片,辨不清东西,甚至早晚都分不清楚。罩着麻布的铁鲮甲被洗去了油,透出一股浓重的铁锈味,腰间的佩剑一歪,就倒出一泼酸涩的带着铁锈的雨水。虽然今天雨终于小了起来,可是土地依然是泥泞的,马蹄踩上去打滑。已经丢掉了多余的辎重,人马还是疲惫不堪。
领头的武士并不披蓑衣,只是举着自己黑色的大氅挡在头顶,雨从他浓重有力的眉毛上汇成一道滑落,渗进他脸上刀刻般的皱纹里去。
年轻的副将策马逼近他身边:“将军,还是扎营歇歇再走吧!顶着雨走了这么些天,兄弟们都累得不行,不扎营歇息,只怕再过两天就顶不住了。”
将军并没有回答,却从马鞍的侧袋里摸出了一个绛红色的锦囊,抖开来,是一面旗帜。他将旗帜递给了副将:“苏擒虎,把它挂起来,我们已经到了。”
“已经到了?”苏擒虎瞪着眼睛。
踏上草原的土地,他们这样疾行已经足有一个月之久。这场惊人的大雨实在不是上路的好时候,沿途除了偶尔小队牧人,他们连个村落也没有看见。纵然不下雨,也只能看见黑云压顶的天空和泥泞的草地。跋涉在这里,甚至都会怀疑传说的戎族王城是不是真的存在。
苏擒虎不明白对着这片迷茫的雨幕,将军何以有这样的信心。
他还没将旗帜捆好在自己长枪的杆上,后面的战士们中已经爆发了欢呼声。他回头看去,那边黑灰色的云层中有一片近乎透明,亮得令人心头一喜。很快地,灿烂的阳光从那个云缝中透了下来,那个缺口迅速地扩大,高空上似乎有股疾风正在驱走乌云。骑兵们惊讶地看着这片变幻莫测的天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被水洗过一般的澄澈碧蓝色在天空的一隅出现。
“彩虹!彩虹啊!”一名骑兵大喊。
苏擒虎看过去的时候,真是一道半弧形的虹,从那一隅碧蓝色直贯到远方的地平线。那样纯净的颜色,仿佛一个梦幻般悬在半空,中原的虹从不曾美得那么令人惊叹。
“这里看见彩虹,很美吧?”不知何时,将军已经策马到了他身边。
“是!以前都没见过这么长的虹。”
“草原就是这样,”将军笑笑,“一切简简单单。一片绿草,满眼都是绿的,天晴的时候,仰头都是蓝的,一道彩虹,半天都是它的颜色。不像中原楼宇相连,哪里看去,都满是人。”
“有山!有山啊!”那边又有骑兵高喊起来。
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阳光笼罩了这片尚且泥泞的草原时,一座笼着云雾,仿佛接天而起的大山就出现在他们背后。阳光照在山顶辉然泛着金色,云在靠近山顶的地方游荡。他们冒雨跋涉这么久,竟然从未想过竟是从这座巍峨庄严的大山边擦过,此时忽然看见,有如神迹一样令人赞叹。
“是若兰大山,”将军说,“我们戎族心中的神山,神山下的草原是白鹿原,我们已经到了。”他顿了顿,放声高唱起一首歌谣。他的声音绝说不上清澈悦耳,甚至有着撕裂的感觉,但是他的声音却像是上接着天空,穿云裂石,在天与地间回荡。
苏擒虎默然地高举起那面刺绣着金缠枝梅花的旗帜,旗帜在风中招展,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歌声把每个人的心神带往这片大地辽远的古代。
直到将军唱完,余音还久久不绝。战士们都拥了上来。
“上官将军,是戎族的歌么?”一个百夫长感慨的问。
“是啊。戎族的歌,”上官云逸点了点头,“多年不唱,都有些忘了……”
一名骑兵露出谄媚的笑容,“戎族的歌,真是辽阔豪放,小人们第一次听见,觉得中原的诗歌,真是差得远了!”
苏擒虎露出一分讥诮的笑。身为戎族的上官云逸将军最初在西越饱受士族的白眼,连士兵也不服他,而如今他身居高位,连唱的中原人都听不懂的戎族的诗歌也被人赞到了天上去。
上官云逸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则出神地望着若兰山:“其实这歌,你们终究也不会懂的。”他象是在自言自语,又象是在对上官云逸说。
上官云逸看着这个年轻人,心中暗自叹息不已。
“来了!来了!”守望的骑兵疾驰过来,挥舞着手臂大喊。
上官云逸猛地转身:“来了?列队!”
天地尽头,呼啦啦忽然涌现出近千柄金色的大旗,仿佛天云降下,在草原上翻滚涌动。
战马低低地打着响鼻,金色的大旗在湿润的风中翻滚,两军隔着百步的距离对面停住。
怯薛骑的武士们好奇地望着那些甲胄精良的中原战士,虽然在风雨中艰难跋涉了那么久,他们身上手工锻造的鳞甲依旧反射着剑一样的森然银光,沉重的铁盔上洒下了黑色的长缨,一直延伸到鼻尖保护了整个面部的额铁掩住了他们的面容。猩红的金色缠枝梅花“上官”大旗下,黑马上端坐着魁梧的武士,他笼罩在沉重的铁铠中,像是整个用黑铁锻打出来的。
整整有四十年,中原诸国的军队不曾踏上草原的草原。戎族武士们既鄙夷这些中原人的怯懦,也警惕着他们精良的甲胄和刀剑。怯薛骑武士们的父辈多半曾在四十年前那场战争中出战,如今见到当年的仇敌,心里都隐隐地不安。
中原战士们的心里则是惊惧。看见对面浮云一样的上千面大旗下,立着那么多胸阔腿长的健马,一色的漆黑,高出中原战马一尺。战马在戎族骑兵的驾驭下仍旧不安地翻着蹄子抖动马鬃,乍看去那片马潮翻腾着,像是随时会以山崩的姿势发起冲锋。 瀚海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