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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万的士兵,数万的精壮汉子,一道聚集在皇宫内城的宫门口,用洪亮的声音一齐喊着同样感染人心的话。精力旺盛到仿佛无限,不知疲倦,这数万兵士从中午喊到下午;城墙上的朝中大臣们,基本上是无一人胆敢离开半步。
温热的阳光洒落在山岭之间的苍翠树木上,俨然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然而这近乎灼热的光热一视同仁地洒在浑身铁甲、紧密排列的士兵身上,就是另外一副场景了。
城门上,城门下,没有了身份的差别,每一个人都在忍受着。
底下的士兵们高强度消耗下饿着肚子,城楼上的贵官陪着;底下的士兵们声音慢慢地变得嘶哑,城楼上的贵官陪着;底下的士兵们口干舌燥满头大汗,城楼上的贵官陪着;底下的一些士兵摇摇欲坠强忍着,城楼上的贵官还得陪着。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这个时刻,是数万士兵向李唐皇帝请愿,是数万士兵向朝臣请愿,而且是城中百姓看着、观望着,敏感到极致。一不留神骗走差错,如果由请愿变为哗变,无论结果如何,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这群不给予请愿者满意答复的大臣们。
情状不容小觑,更不容敷衍着草草了事。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这几乎成为了所有人的认知。
不过,莫要期望着多数的大臣们能够理解这群请愿的士兵,更莫要奢望着多数的大臣们能够不记恨这数万士兵。作为自诩人上人的文人雅士,他们的世界里自己人为上。他们的理想国里,连皇帝都是垂拱而治,何况这战场上充当死亡数字的人下人。郑族的作恶,相当一部分人认为,是郑族做得不干净,仅此而已。
很简单的一个例子。
天底下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美女,不躺在自己这些白衣如雪风度翩翩的儒家雅客身下,难道要躺在那些泥潭里打滚、满口浑话淫语的粗鄙、肮脏的乡下汉子身下?那岂不是糟~蹋了上天给人们的恩赐?给自己的赏赐?
把与自己所期待的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定义为恶,定义为错,定义为坏人,定义为异类,定义为必死之人,是人类的通病;而文人雅士,是其中的主力军,是冲锋陷阵的排头兵。
当然,武官除外。这一点,表现在两者的分层对立、怒目而视上面。
如此类似的心态,一部分人只是在考虑着如何适当地给士兵们些许交代,而非满足他们的请愿。不可否认,也有一部分文人文臣在真正地为百姓着想;但同类中多数人的无动于衷,被他们看到了眼中,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决定,再给他们些教训,哪怕是自己陪着受累。
至少是经过历练的人精,他们压着自己的性子,明智地选择不做出头鸟。可作为新生代的士子,作为继承人的学生们,在听闻了士兵堵门的消息,倒先一步忍不住沸腾起来了。
这还得了,自己都没有向圣上请愿,你们这群粗鲁不堪的汉子竟敢先行一步,这不是赤~裸~裸地打我们文人书生的脸吗!
没想到自己堂堂君子,竟被一群小人给逼迫住了!立即,一股怒气涌上他们的心头。
再有有心人的煽动,左右逢源的人、甚至一些原本赞同严惩郑族的人顾不得立场,纷纷从家门、学堂中出来,聚集到了一起,准备为郑家请愿——已经无所谓立场了,他们站到了所谓自己的队伍当中去,试图维护着自己那不知所谓的尊严。
而当数百人大摇大摆地往宫门口前来之时,准备就这么与士兵们熬下去、不了了之的一些文臣们,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谈,稻草脑袋饭桶肚皮不谈,加剧矛盾加剧对立更不用谈,单单是数百与数万,就是显然的对比。
所谓请愿,尤其是人数众多的大型请愿,于统治者而言,从来都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明里暗里,事后肯定会处理、处罚一批相关人员的。这群没脑子的家伙,竟然顶着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往人家刀口上撞!
早知道即便是同样的处罚,那边数万人分摊与这边数百人分摊,就是完全不同的结果啊!恨铁不成钢的哪些人,几近将牙齿咬碎。
那数百名堵住宫门的书生,换来了对面的士兵怒目而视无所谓,他们毫无畏惧地反瞪了回去,并以此为荣。可身后同样不善的目光,让他们开始面面厮觑,心生踌躇与隐隐退却之心。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已经没有了勇气退回去,没有退却的机会;卑微脆弱的自尊心,也不容他们有所退缩。他们忽然庆幸起来,自己面对的是手无寸铁的士兵,而不是面对着数万名带刀带枪的铁血杀神。
躲进皇宫等待收尾的李世民,在听闻了消息后,喜怒参半的同时,觉得自己所言的不动脑子的高谈阔论,用在他们身上,正好。
而另一面,躲在家中得到了消息的孔颖达,只觉自己瞬间老了几岁。自己精心配合着,努力压抑着,尽心暗示乃至明示着,谁料还有数百人被所谓的热血充了头。
其中,竟不乏学业精湛之辈!毫无疑问,如若他们走上仕途,未来必定会是一方大员。可现在,他们热血高涨之时,却注定失去了未来。孔颖达为他们的未来感到惋惜,却不准备为他们开脱。
《尚书》中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孔颖达心生的惋惜,仅仅是持续了须臾的时间。
身为人臣的他,下一刻已经开始为李世民考虑,考虑这群受到重罚的书生们的身后之事;也就是,如何才能尽可能减少他们对大唐朝廷的憎恨,如何才能让他们尽可能少甚至不给大唐带来麻烦、带来仇恨。
没有可能由莫须有的罪名而斩草除根,失去了原先优越生活的士子们,天上地下的极端差别,日后不择手段的报复,亦或者是仇恨的叠加、传承,在所难免。同样,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所谓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心性,熟读了经书、史书、传说,孔颖达明白得很。
幸好,隐王殿下将崇文馆的学生们拉出去了。否则,一旦有一两个不开眼的学生经由他人挑拨参与其中,哪怕仅是露个面,便也有可能造成不必要的损失,甚至改变结局。
如此看来,长孙皇后跟着学生们一道出宫,也有安定学生的意思吧。有孙思邈之孙女孙囡囡跟着,再有长孙皇后坐镇,一些有心参与的人,找不到机会逃遁回来;即使是不幸意外生命垂危,也有人时刻候着。
如此看来,一切都在当今圣上的掌控之中了。沉不下心来的学生们,估计着陛下也看不上。就是不知道,当今圣上是否将他们带来的潜在威胁考虑在内。毕竟,都是有了一定治国安邦的本事的人呐。
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孔颖达颤颤着站起来,往着书房门口一步一步慢慢走去……
黄昏将至,老人悄悄地造访了阎府。
可怜的阎家小娘子,没了父亲在家坐镇,母亲又是奉行不轻易见外人的原则,别人要悄悄拜访,自己也只能偷偷派人去找叔父,敢怒不敢言。
此时的时间临近傍晚时分,老人走在木桥上,举目望出去,桂花林子的上方,夕阳彤红。目光移动,触目所及,皆是些古雅的建筑。游目四顾下,这场景在他来说是极其怀念的院落。
老人走走停停,跟随着领路的仆人来到画房之时,早已到访的客人仍旧与少主人在工作着。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客人的委托;不类似宣称等价交换的李承道,这位特殊的客人,是少主人无法拒绝的那种。
是虞世南。
虞世南,李世民称他忠谠,友悌,博文,词藻,书翰,为五绝。虞世南不在,就妄得李世民这么高的评价了。至少,忠谠一项会是名副其实。
孔颖达负责崇文馆,虞世南负责国子监。广义上,外面闹事的学生,多数是他的门生。
虞世南的在访,孔颖达没有太多的惊奇。从窗外看,见阎家小娘子身前画板上的画作,孔颖达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却是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片刻之后,那无声的笑容在脸上逐渐扩大,孔颖达闭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往着来时的路回去;一路上微微笑着,笑得似乎是整个身体都有些颤抖。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如若不是事后阎府的下人禀告,阎家小娘子根本不知道他来过。
随后赶到的阎立本送走了虞世南,示意着侄女无需声张,就当作不知道孔颖达来过……
虞世南与孔颖达是偷学了李承道的师,才到阎府的。
虞世南从阎府出来,夹着一幅画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向宫门口走去。步伐坚定,他的身体却有些微微颤抖。从背后看他的身影,与寂寥无人的环境相映衬着,有些许难以掩饰无法忽略的萧瑟。
虞世南前往着的方向,通往皇宫的宫门口。
他拄着拐杖从远方慢慢临近之时,由于士兵们受到书生们的刺激而包围了道路的缘故,几乎没人看到他的到来。相较而言瘦弱的身躯,虞世南当然挤不进去。
将态度放的很低,他轻拍了拍面前卫士的背,请求他让一让放自己进去。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他重复着同样的话,全部一个个请求过去。直到有人认出他来,第一时间朝后挤了挤,主动给他让路。被挤的人刚想回头骂问,见到了他,口中的话不自觉咽了下去。如此默默地感染着周围,到了中段,已经是所有的士兵自发给他让路了。
前面的书生还在纳闷着大头兵们在搞什么鬼,而后虞世南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既然这群学生依旧是国子监的在读生,那么虞世南就还是他们的老师。古训的尊师重道,他们必须得遵守。
不过,学生们的纷纷弯腰行礼,虞世南侧身躲过。领头的几个书生脸色微变,转瞬恢复过来,交换了个眼色,他们不动声色的挤过去,想要搀扶着虞世南。不料,虞世南却动了动拐杖不留情面地拨开他们。
不看学生们的难看脸色,虞世南走到宫门口,将怀中的画卷奉过去,对着门口照常站岗的禁卫笑着拜托说道“麻烦两位将士,帮老头子把这副画挂在宫门口……没关系,陛下怪罪下来,老头子一人承担”
站岗的两位士兵自然认得这位当朝大臣,丝毫不敢有所怠慢,二话不说接过画,张罗着要帮他挂上去。
城楼上的大臣们,根本没有留意到这老头的消失。但是,发现他出场的那一刻起便明白了,要结束了!同样,也要出事! 保媒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