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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避免窥探嫌疑的缘故,李承道在阎府的厨房里熟悉工具、回忆做法之时,阎立德并没有在他身边;也可以说,整个厨房中只有李承道一个人在忙这忙那,再有就是高通,蹲在一旁烧着火。
而阎立德也并非等在门外,怎么说,如同酒楼中等着上菜的客人般,他跑回自家的客厅里等待着李承道的吃食,同时也顺便等一下自己至今未归的夫人女儿。
这一点如果让李承道知道,虽说不会不给阎立德留半点面子,但至少把给他们一家人做的这份添加上什么特殊的佐料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惜他并没有知道,或者说这样说更恰当一点——李承道根本没有出门,在第一炉桂花糕出锅后尝了尝,觉着味道还差一点,以防万一让高通尝过确定也算不错之后,便让高通给阎立德送去――他一直认为那阎立德是在门外等着,直到用完全部的原料走出去后发现不在时,发现他早已不在已经迟了,足足两炉的桂花糕已经被送过去。至于高通为什么没有提醒之类的,也只能用阴差阳错来解释了――李承道的心思高通很少猜透,又算上避嫌的因素,高通自然是保持沉默,反正这桂花糕自己也尝了鲜。
而给阎立德送去第一炉桂花糕的时候,阎立德的夫人女儿仍是没有回府,可即便如此这货也没有派人去催一声。关于这一点,事后李承道想起来,第一次觉着这是自己做的最吃亏的一次买卖了。
可惜对于阎立德如此性格,他也只能哭笑不得。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视线应当注意的自然还是阎立德那边。
淡淡的桂花清香,不得不说,只这一点便吸引住阎立德,入眼的洁白色泽,即便是淡然如他,也不免无知无觉间伸出手去,捏起一块方正的桂花糕,轻轻放入口中。
嗯!
无人的客厅,阎立德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桂花糕糕质细软滋润、入口稍稍咀嚼便化成渣,入喉后口齿余留清香,不得不说这绝对是个意外之喜。
“来人”望了白瓷盘中满满的桂花糕,阎立德唤来下人,从其中捡出一半来“把这个给二爷送去,顺便问他一句,单单如此,可入画否?”
待下人领着桂花糕退去,阎立德才开始慢慢品尝开来,只是即便是自己喝的未加食盐的淡味煎茶,阎立德都有种配不上这桂花糕的感觉。最后权衡之下,索性搭配着单纯温水,虽然也还是一种不符的感觉,不过比之煎茶要好得多。
如此慢悠悠地品尝着享受着,李承道都已经又做出了两份,尝出了久违的淡淡清香,李承道才终于满意一回。匀成三份后让高通派人趁热送进宫里,一份给临川那丫头,另两份则是给贪嘴的囡囡恬恬两女孩儿送过去。至于勉强为阎立德一家做的第二份,还是再等下一炉吧。
当然,春光阑珊,这阎府的女主人与小娘子也是回家的时刻了。虽然李承道并不知道他要等的人已经回府,虽然她们也不曾知晓,大唐风头最盛的李承道真在她们府上,正在为她们蒸着属于她们的最后一份桂花糕!
“阿耶,听说你找我?”阎府的客厅,碎步进入一位少女。
素白色的罗衣裙,乌黑长发半盘半直从双肩旁落下,少女面容白皙秀丽,双眸似闪非闪,罗裙上方修长脖颈儿露出的一块,如面色似的雪白,粉色双唇似翘非翘,搭配其柔柔的嗓音,可见少女之温柔恬静,只是不见其多余神色。
也是一个小版的美人儿。
“婉儿回来啦”而依旧品着桂花糕的阎立德抬了抬头“来,坐”
“尝尝这个”见少女坐于桌子另一侧,阎立德把手边的瓷碟推过去“当朝的王爷亲自做的糕点,而且是专程为你做的,阿耶我只是占了你的光”
说着顺手又捏了一小块放在口中。
“阿耶你又开始了”对此少女似是早已习以为常,也是轻捏起一块这白色糕点,缓缓放至嬗口“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这是?”入口化渣,口味清香,少女却是微蹙起那好看的眉“桂花糕?”
“正是”阎立德抿一口茶“隐王殿下亲自为你蒸的”
“又来”少女总算是有些生气的意思“小时候女儿不懂事,您一本正经地骗女儿说,作画是世上最高尚的职业;之后又骗女儿说,女子未必不如儿郎;都是一本正经模样,却又是在胡说八道;再说了,女儿根本就不认识那隐王殿下,隐王殿下又是万金之躯,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给女儿亲手做糕点”
“又不全是骗你”被女儿翻了旧帐,阎立德还是那副淡雅神色“阿耶告诉你,你二叔是这世上最好的画家,不就是真的吗?而且虽然人家隐王殿下不认识你,但人家有求于你,顺手为你做一份桂花糕也不是不可能”
“女儿刚才就在想,到底是哪个大胆的下人摘了那四季桂花,原来是隐王殿下;不过既然是有求于女儿,这隐王殿下也太没有诚意了,连这桂花糕都是顺手为之”少女显然还是不相信自己父亲所言,只是早已习惯父亲这一习性,少女还是顺着他反驳胡说下去;当然,少不了那不腻口的桂花糕“可这桂花糕着实不错,也可以让厨房多做些,明日诗会时让那帮口刁的姐妹们尝尝”
“那可真不巧”结束了所有的工作,微微收拾好衣着的李承道托着一碟桂花糕边走边吃,踏入阎府客厅的瞬间听及这样一句话,随口就接上去“小娘子手边的那盘是阎府最后的一份了,其余的也都有了归处,没有办法匀出一份给小娘子做诗会用”
而李承道陡然间插进话来,顿时使得听见陌生嘶哑声音的少女眐住。依旧保持着把桂花糕送至唇边的动作,少女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睑呆呆地眨动几秒,终于反应过来,白皙的小脸蛋一瞬间便泛起了淡淡红晕,一直延伸下去,于是那雪色脖颈儿也泛着红。
不过少女这羞涩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样也只是几秒,呼吸便逐渐平复下来,目光恢复了安静,仿佛是在酝酿着如何开口,少女垂下的脑袋昂起后淡淡地笑了笑“竟没料到隐王殿下如此爱好,倒是让小女子诧异,以至有些失态,望隐王殿下莫要怪罪”
“好啊”回答的声音有些听不清楚,李承道走上前端起一杯茶,瞥了一眼直接灌下去,如此这般后才继续说道“只要小娘子为我作一副画我就不怪罪,这样也不枉我为你做一回桂花糕”
“有些不妥吧”李承道如此话语,正常人应该都是答应下来皆大欢喜,熟料到了少女这里,她拒绝得干脆“虽说画师属工匠,小女子本不该自命清高,然单凭殿下所言之桂花糕来看,无论怎么比,世人都会认为画师比之厨师要高上数倍吧?殿下如此交换,对于小女子似乎并不公平吧?”
“不是还有一句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吗”李承道倒是没有料到阎立德的女儿也是口齿伶俐,不过想想阎立德这奇人,又不觉着太过意外,因此他拿着对付她老爹的话来对付她“小娘子贪嘴吃了我的东西,怎么也该给我个交代吧?何况这桂花糕仅此一家,小娘子也许再吃不到第二回”
“那也是小女子阿耶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错”少女微微愣了愣,如此两秒钟后,把目光转回对面看戏的父亲,重新露出一个淡色笑容“殿下还是找小女子的阿耶理论吧”
“但是这次阿耶并没有骗你啊”被女儿祸水东引,阎立德也只是挂着那浅浅的笑“而且今日殿下传下圣旨,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这段日子,你和你阿娘尽量待在府中多陪陪我”
风轻云淡,说的却好像是自己不久便要奔赴刑场一般。
“什么意思?”然而阎立德依旧其淡淡的嗓音,少女的身体却是僵了一僵,盯着父亲望了几秒钟,而后目光若无其事地转向李承道“阿耶犯错了?”
“小娘子可以自己看一眼圣旨”李承道还是在嚼着自己的那份桂花糕,目光低敛着,仿佛只关心自己碟子里的东西。
“那是不是小女子答应殿下的要求,阿耶就会没事?”少女的语调微显僵硬,清秀的眉目间已然露出生气的容色来。显然是认为李承道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然虽然方向正确,但也着实让人无语。
“谁知道呢”李承道耸耸肩“也许吧,只是如果真要如此,还是得看你的阿耶”
虽不知何故阎立德竟不动声色地帮助自己,李承道自然不会客气。
“那殿下还想小女子做什么?”李承道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使得少女瞪大漆黑的双瞳,同时微微提高了声音。
“嗯”李承道又灌了一杯温水,这才点了点脑袋“先是帮忙作画”
“小女子答应!”
“再是看看陛下的圣旨”李承道坐下来,想着吃完最后两块桂花糕,差不多就可以去完成今天最后的任务了。
“小女子答――”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中,少女眨了眨眼睛,愤愤的神色微顿时凝固,眸子里却是闪着浓浓的不解疑惑,不明白李承道为什么这样要求。
“呐”见女儿望过来满满地疑惑,阎立德从衣袖中拿出那个更加褶皱的黄色圣旨,递给自己的女儿。
呆呆地迟疑足足半分钟,少女才接过父亲手中的圣旨,深吸一口气迅速打开,只是如此把目光投在上面后便再也移不开;这样过得片刻,少女陡然间抬起了头,那望向父亲的眸子里,已然是想要挤出一个笑却又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关我的事,我说的都是事实”意识到少女目光中莹莹有泪,李承道倒是没有多大的愧疚,只是立即把阎立德出卖了而已。
虽说对于少女哭泣垂泪什么的,他从来都没有那些所谓的怜香惜玉之类的兴趣,但是他也尽量避免与之扯上关系。无它,太烦了仅此而已。
阴雨连天,叫人心中烦躁又无法发泄出来。少女垂泪,同样是叫人内心燥烦却不能发泄。
而少女则是伸出手抹去脸上静静流下的泪水,咬着牙道“小女子失态了,请殿下恕罪!”
如此之后少女眼眸中依旧是泪光盈盈,但却又是倔强地努力睁大眼睛,强忍着没让泪水再次掉下来。
“作一幅简单的画吧,明天就要用了”转过身去,李承道陡然间明白过来,阎立德的用意。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用在父女身上同样适用,而阎立德与阎婉儿就是一对例子。
阎立德身为男儿身,如此诸事不入心的淡然性格可以算得上是高尚,然而阎婉儿作为女儿身,再如此诸事不争淡雅脱俗的性格,将来出阁后必然会因为这种性格吃亏。因此趁着少女心性还未完全养成,阎立德当然要变着法子来扰乱其心境,让她对于喜怒哀乐能够表现出正常人的反应。
与李承道合作只是碰巧,并非是故意要帮助他;而且从父女俩的对话就可以看出,这种类似的事并不是第一次。
而等到李承道回过神来,少女已经架好画纸候着李承道了。只等着,却不打搅李承道的“沉思”,这也绝非好意。
然李承道也不介意,上前提起一只细毫便在纸上横竖画上几笔,成形后把手中的笔放下去“望小娘子照着这个模子另外美化一幅稍大些的,尽可能地逼真写实一点”
“三根还是四根?”
“对”李承道此时正往嘴中塞着桂花糕,却又是一副认真的语气“三根还是四根” 保媒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