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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公馆的牌局,乃是青木宣纯、福岛安正、小村寿太郎三人加上赵冠侯组成。使用的规则,为大金麻将的规则,而非扶桑麻将。牌面定的是五十元金洋一张牌。对于这些人来说,这种钱数,倒确实只能算是个消遣。
赵冠侯怀里,揣着庆王给的一张汇丰银行三万两的存单,嘱咐他只许输不许赢。一定要把三万银子想方法输掉,以便跟扶桑人搭上关系。
他对于庆王这种想法,并不认同,在他看来,纯粹是庆王以己度人。扶桑人与列强一样,嘴上说的再好,也不会把公事和私交混为一谈,赠送白银可以获取私人友谊,但是要想在公事上获得他们的帮助,却很困难。今天这场牌局,必然有一些很要紧的话,不方便在第一楼说,才挪到了这里。
青木公馆的地龙烧的很热,房间里还有火盆,厚衣服穿不住。三名扶桑人都穿着宽大的和服,赵冠侯则脱了袍褂,里面穿的是白衬衣及长裤,干净利落。洋子负责旁伺候着牌局,为几方端茶点烟。
她今天并没有戴面纱,露出自己的庐山真面。那是一张如雪般洁白的脸蛋,瑶鼻檀口,黛眉美眸,五官精致以极,乃是个一等一的东方美人。尤其她的举止青涩,与赵冠侯目光一对上,由头至颈就都变的绯红,让人感觉晶莹剔透,未染尘埃,就更激起几分男子想要征服她的欲念。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金国的宝蓝色缎面旗袍,头上插满簪环,俨然一个金国的大家闺秀,明明见了赵冠侯就害羞,却又粘在他身边。小村笑道:“青木君,中国有话,有女淮春,吉士诱之。想来洋子小姐已经到了这个年龄,你该考虑她的终身大事了。”
青木也笑着说道:“是啊,她虽然是艺纪馆的管理者,实际上,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我而去,心里还真的很想念呢。我为她准备了三十万元的嫁妆,谁娶到她,这些嫁妆就送给谁。”
福岛道:“三十万?青木君你真是大手笔,这么丰厚的嫁妆,我想我手下那些小伙子,可是要打破头了。”
“这并不是什么大手笔,这些钱,都是洋子这几年经营艺纪馆所赚的钱,自然应该让她带走。她能够经营商业,又能烧一手好菜,还能够料理家务,谁能娶到她,就是谁前生修来的福分。只可惜,她对我们扶桑的小伙子并没有兴趣,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了,所以,福岛君,你的部下就死了这条心吧。”
青木看着赵冠侯一笑“赵大人,我们看了今天的泰晤士报纸,你的大名,已经出现在了报纸上。整个租界,各国使馆,现在都知道您这位大金的少年将军。以数千残兵击破哥萨克铁骑,不但为我黄种人扬了威风,也为洋子报了仇。她今天特意摘下面纱,专程招待,就是为了对您表示感谢。要知道,过去有多少小伙子想看一看洋子的脸,都是件奢求。”
洋子被说的很是害羞,转身跑到厨房去备饭,这边则自垒起了方城,开始了雀战。这副牌是用翡翠制成的麻将,骰子则是水晶制造,价值不菲。福岛安正介绍道:“这副牌,听说是来自恭王府,当时一名阿尔比昂天竺殖民地的士兵得到了它,但是很快,他就被自己的同僚杀了。谋杀他的人,就是为了得到这副牌。接下来谋杀接二连三发生,当军官制止此事时,已经有五个人因此而丧命。那名虔诚的教徒,认定这副牌是被诅咒过的,所以卖了它,而青木君,将其买了下来。”
青木宣纯点头道:“我从不相信任何诅咒,我向来认为,所谓诅咒之类的说法,只是无能者的开脱。这副牌价值太高,所以有些人想要得到它,先得到的人,又无力保护,被后来者杀掉,这很正常。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强者拥有一切,弱者一无所有,这就是最大的公平,赵大人以为如何?”
赵冠侯未置可否,仿佛精力都放在牌上,注意着自己打出的每一张牌。福岛则接口道:“赵大人,还记得我在津门跟你说过的么?我们两方,应该联合起来,这样才能捏成一个拳头,挥出去,打碎白种人对我们的桎梏,为黄种人争取生存空间。那些铁勒人,占据了贵国的关外,凭借贵国自己的力量,是没办法驱逐他们。可是,如果我们两国联起手来,就能像扫垃圾一样,把铁勒人赶出关外,赵大人,你也将成为国家最大的功臣!封爵也不在话下。”
恢复龙兴之地,武功自然非同小可,比起当年平灭太平军,功劳犹在以上。赵冠侯道:“福岛司令官,在这里,我想大家可以放松一些,有话说在明处。第一,你们为什么要帮我,第二,我要付出什么。”
“赵大人快人快语,我们很喜欢。”福岛笑道:“我想,先说一下我们对你的看法。这是一个强人的时代,公理已经失去效力,所有的公理,最终都只能以强权的方式得到伸张,所以这个时代注定属于强者。而我国并不是一个慈善家,也不讲慈悲,我们不会怜悯弱者,只会敬佩强人。如果贵国的军队,都像武卫前军、后军一样不堪一击,那我们也不会浪费投资在这种部队身上。但阁下与他们不同,你在宣化城外,杀伤了超过两千名铁勒人,这让我们看到了,大金还是有强人,有强者的。之后,我国对阁下的情况,做了一些调查。”
青木打出一张八筒,随后拍拍手,一名下女从外面进来,得到吩咐后,不多时就拿了个档案袋回来。青木指着档案袋道:
“赵大人,这是我们所能掌握到您的全部信息。虽然信息量很有限,但是我们也可以确定一点,您是个天才,一个优秀的天才。出身市井之间,却能够迅速的掌握射击、格斗、军事等若干方面的技能,这只有天才才能做到。而除此以外,在第一楼的战斗,也让我确信,你是一个强者。这个时代既然是强者的时代,圣人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我们所要支持的对象,就只能是强人。”
福岛道:“这次大战,贵国的颜面尽失,国内不满的情绪高涨,在湖广、广东,都有反抗军出现。如果阁下这样的强者不能够掌握兵权,这个帝国将迅速的崩溃,瓦解。所以我想,贵国的太后和皇帝,认清这个现实之后,就会给你充分的权力,让你来恢复帝国的秩序。只要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官将会越来越大,权力也会越来越大,而我们的合作也将越来越密切。现阶段,正金银行会为您提供两百万元额度的贷款,而我们的洋行,会以很公道的价格,向您出售军火。当各国的禁售令出现以后,我国将向您且只向您出售军火,在金国除了您以外,没有人再能买到洋枪洋炮。你知道,这对你们的国家意味着什么。”
“无可替代?”
“没错,就是无可替代。将没人能取代你的位置,即使是老佛爷,也无法撤换你。而接下来,我们的军队将帮你扫除所有的竞争对手,把你推到帝国的权力巅峰。阁下所要做的,只是把一部分原本属于铁勒、普鲁士等泰西列强的权益,让渡给扶桑。事实上,这对金国对您都没有损失,不是么?”
赵冠侯微微一笑“这么听起来,似乎我没有理由拒绝,这么优厚的条件不答应,不成了傻瓜?等一下小村先生,您这张发财打的不好,我胡了!”
等到牌重新立起来,赵冠侯道:“既然几位如此看的起我,我再跟几位藏着掖着,就不够朋友了。我的年纪太轻,不能担当大任,这是一;现在的洋务,前有章爵相,后有庆邸,轮不到我出头,这是二。有这两个原因在,你们在我身上投资,怕是白费力气吧。”
小村笑了笑“赵君,你不要自谦。你在宣化立下救驾之功,是老佛爷心里的社稷之臣,地位与普通大臣,怎能同日而语?年龄,并不算问题,泰晤士报上的说法很中肯,如果是在泰西,您完全可以担任旅长。而考虑到金国军事人才与泰西的差距,您在金国担任一军统制也是绰绰有余。再者,章少荃现在自身难保,他和铁勒走的太近了,这次关东事件,他怎么向老佛爷解释都是个问题,又凭什么认为,他还会像过去一样,总揽一切?至于庆邸,你们翁婿之间,有什么话不好说么?你即是他,他即是你,有你在前面替他冲锋陷阵,庆邸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拒绝?而只要由我国协助,从中给你一点帮助,你走到台上,根本不成问题。”
福岛安正指了指这麻将“这副翡翠麻将的价值,赵君心里应该很清楚。你为你们的国家争取利益,希望赔款少赔一些,可是节约下来的钱,最后都变成了权贵们的麻将、烟枪、好马、古玩。相反,这笔赔款如果支付出去,可以换来我们对你的支持,那部分支持,比起这些玩具来,要珍贵的多。将是真正落到实处的教官、军火、工厂、机器。有了这些,在这个国家里,你就是最有力量的人,没有人敢于挑战你的权威。这笔帐,很好算啊。而且,你也应该明白,这次谈判的要点,并不在于和约之内,而在于和约之外。”
小村笑了笑“赵大人,我想您应该明白,贵国太后最担心的是什么。她担心赔款么?不,她当然不担心。那些钱,不需要她来支付,她为什么要担心。事实上,对比马关条约,这次的和约条款,并非不能接受。她真正在意的条款,是在和约之外,也就是这个国家的权力,到底由谁掌握。如果贵国迟迟不肯签字,各国公使并不排除将太后归政的条款加入条约之内的可能,还请三思。”
赵冠侯心知,这扶桑人说的,确实是问题重点。慈喜真正介意的,并非是赔偿多少钱,或是这个国家的国体国格受何影响,她真正关心的只有一条,就是是否会被要求归政。
其恋栈山东不肯回銮,主要也是担心,一旦回京,各国公使会一起发难,要求其还政于天佑帝。即使这段时间来,慈喜努力弥缝与天佑之间的母子关系,也有自信将皇帝操纵于股掌之中,但是大权一旦旁落,四度听政必不可成。这个老妇人,显然不能容忍,把大权重新交出这种事。
也正因为此,不管章桐联合铁勒烧香引鬼,还是庆王颟顸无能,与洋人名为交涉,实为全盘接受,慈喜都未见怪。表面上看,章桐和庆王的交涉毫无成效,只是洋人应声虫,只有局内人知道,他们能保证洋人不要求还政,对于慈喜而言,就是最大的外交胜利,远比其他条款加起来都重要的多。
小村等人显然也是吃定了这一点,才敢有恃无恐,以此为底线,对金国进行敲诈吸血,并且将之摆在台面上。他们倒不认为赵冠侯真能决定谈判结果,毕竟上面有太后还有庆王。但是只要他能够为扶桑人所用,谈判大臣立场一致,慈喜及未曾参与谈判的大臣,纵然对条约并不认同,也只有接受而已。
见他陷入沉思,青木笑道:“赵大人,你要想清楚,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为权贵争取抽烟打牌的闲钱上,为什么,不把时间用在发力振作上呢?知耻而后勇,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何况,早日完成和约,我们才可以早日合作战胜铁勒,你觉得这比起谈判来,哪一个对你的帮助更大?”
这时,洋子从外面走进来,为众人递上热手巾板。赵冠侯接过手巾,只觉得香味扑鼻,上面显然撒了花露水。他刚刚擦完脸,洋子已经把手巾接过来,又端过来一盘寿司,小声道:“请贵客用点心。”
青木朝她招手道:“你也坐下,今天是家庭牌局,没什么规矩,你不用躲避。”洋子听到招呼之后,十分自然的坐在赵冠侯身边,帮他看牌,惹得福岛与小村都是一阵会心微笑,提醒道:“你已经看到了我们的牌,可不许为赵大人打眼色。”
赵冠侯斟酌着牌“三条。几位的帐,算的很清楚。可是我也要给你们算笔帐啊,我现在就是一个标统,一共就一个标的人马。就算拉出去打铁勒,有什么用。难道几千人,能顶的住铁勒十几万大军?你们拉我帮忙,我觉得不如找袁大人啊,不管是论身份地位,还是手上的权力,他都比我大的多,和他合作,前途更为美好。” 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