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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上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澄清又温暖,耳边传来一阵高飞的云雀的歌唱。秋风踮起脚尖掠过树顶,染红几片叶子,然后乘着一朵浮云飞掠过宫墙离开。
天气真是舒服地叫人心旷神怡,刘彻如今不论事宜大小总是先去长乐宫打个转,叫太皇太后说行了才批下。危局就似乎是昙花一现罢了,但是到底怎么样谁能说的清呢?
阿娇走在阳光下,鼻翼间传来叶的清香,想到刘彻还像从前那般早出晚归的勤奋,独处时又出奇的沉默。大概,破茧为蝶前的阵痛只能他自己承受了。
用过早膳歇了没有一会,她就说要趁着天气好出来走走。这次,不是围着清凉殿走,而是尽力走远点。汉宫这么大,她还从来许多地方都是坐在辇上走马观花马马虎虎地看一看。想想,还真是辜负了。
海棠吩咐人抬着辇跟在后面,要是累了坐辇直接就能坐上。没有目的地,又有后路。就这么走走停停,竟叫阿娇几乎走了一上午。走到白虎殿外,隔着老远阿娇就听到里面大狗汪汪的叫声。她一下就亮了眼,也顾不上想歇脚回去了。
侧耳细听了会,竟好像还有小奶狗怯生生的叫声。听这个声音,阿娇似乎都看到了一群小奶狗挪动着小腿打闹。她一下忘了脚上的累,顺着声音就想进去。
玉兰连忙拦住她:“娘娘,白虎殿是陛下豢养猎狗的地方,凶猛着呢。娘娘还怀着身孕呢,娘娘想看叫四福去传里面的狗监出来抱几只小的远远看一下吧。”
四福也紧忙站了出来:“娘娘,猎犬是宫中狩猎用的,比一般的狗凶,还是奴婢先去看一下吧。”
好吧,阿娇对于狗还是有点叶公好龙的成分在里面。现代的时候号称喜欢大狗,小区真碰到有人溜德牧,那威猛的身形吓的她腿肚子都几乎要抽筋了。后面养了一只短腿小可爱腊肠犬,对着她特别温顺活泼,她爱的不行。
回忆过去,还是小狗适合她一点。听他们都这么说,阿娇也就听了:“四福你进去看看,要是有小狗叫抱住来几只我看看。”她没进宫时,馆陶为了怕她被猫狗抓挠伤着说猫狗的爪子都是有毒的。翻译到现在,就是细菌和狂犬病之类的。她百般磨啊缠啊求啊,最终还是陈午求情了才给她养了对好像如意如意叫着的画眉鸟。
那对画眉鸟,养了阵日子,确实极善鸣啭,那叫声好听极了。后面负责养鸟的小丫头给它们换水换食时觑着空隙一下就飞走了,大概也是早有所谋吧。鸟嘛,到底还是向往天空的。阿娇坚持不肯让馆陶罚那个小丫头,那个时候小小的自己又是不是有些同病相怜呢?想到历史上的陈后不也是金屋藏娇,住在未央宫那个华丽精巧的鸟笼子里面,被关到死。
后面,就什么都不要求养了。
光阴似苒、物转星移,历史已经改变了。她虽说照旧做了刘彻的皇后,但却身怀有孕了。有时候自己总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但这个孩子到底一天天地在长大,带给她许多温暖,教会她责任和担当。她已经在心里重新和刘彻好好开始了,换个心思来看后宫中的生活。
四福上前敲开殿门,殿内的人似乎一下子就慌乱起来了。四福又摇着头好像在跟他们解释什么,不一会有个年近三旬面白无须的黄门小心翼翼弓着腰跟在四福身后走到阿娇近前来。
四福道:“娘娘,猎狗性子都烈的狠,怕叫起来吓着您。就看看小狗吧,听狗监说是才满月的。不过到底骨子里就有凶性,就隔着几步看看,别摸了。”
他说完话,闪身退到一边。露出后面的黄门,阿娇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小心翼翼弓着腰,原来是怀里抱着三四只跃跃欲试想跳出来的小狗。
狗监见了四福的眼色,又见阿娇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蹲下来慢慢放下几只小狗。但却始终用手围着小狗,叫它们始终就在那一小块地方活动。
它们到了地上全都张牙舞爪起来,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间或有一只出于好奇想着走远点,马上就叫狗监轻轻地伸手一挡回来了。
四只小狗,两只是铁锈红的,两只是深棕的,有一只铁锈红的胸前有一小撮白毛。它们有点像八哥犬,脸上起皱,不过额皱倒不是太多。生的硬朗。虽然还小,却已经很有猎犬的风采了。
大概是因为小,又活泼好动。阿娇还觉得长的挺可爱的,不让她摸,她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几个闹。
看了一会,自觉意思到了的玉兰就催阿娇走。阿娇有些舍不得,想蹲下来摸摸它们。就是小狗吗嘛,才满月。海棠赶紧也加入到劝阻队伍中:“娘娘,时辰不早了。您昨天不是还念叨着想喝雪菜黄鱼汤吗?”
看阿娇稍微有点松动,海棠和玉兰紧忙一左一右扶住她往回走。歇了会,这才觉出脚上的酸痛。小腿更是好似灌了铅似地,她坐在辇上一边捶腿一边感慨自以为散步也有好一阵了,没有想到还是这么体力废。
喝过昨天夜里心心念念的鲜灵到不行的鱼汤,又抵不过孕期困睡到四点才起来的阿娇坐在榻上,又想起了小奶狗。在海棠几个凑在她边上一边做衣服一边陪她闲聊解闷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说起了小奶狗多可爱。她兴致勃勃地告诉上午没有跟她一块出门的紫荆和木笔:“那个小狗会用小爪子够自己的脸,好像挠痒痒似地,可爱极了。”
她说的兴起,完全没有注意到海棠和玉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闪过的一抹忧色。宫妃养宠以养猫居多,但是一般宫妃有孕就不让养了。古人尚不懂是因为不干净的猫狗身上携带的弓形虫易造成流产和死胎的缘故,只是根据以往地经验知道怀孕了不要碰为好。
除开这个,古人借猫狗之手行的毒辣之手也是不少的。著名的潘金莲借雪狮子猫惊吓李瓶儿幼子官哥成疾,没几天就不治而亡的事她们俩虽说不知道,但后宫中传言的那些借惊猫动胎气的事还少吗?
娘娘虽说如今独宠后宫,但是满宫宫女从根本上来说都是皇帝的女人。太皇太后当年不也是宫女吗?谁又不想出头呢?拼着一条命也要把娘娘拉下马的,谁也不能拍胸脯说没有这样丧心病狂的。还是保险起见,两个人话在嘴边转了几遍最终还是劝娘娘看看就好,见阿娇点头就不敢再多劝了,怕反倒适得其反。
到了晚膳时分陛下回殿,又带着娘娘习字。等到第二天,娘娘头天走的脚酸,摸了药油就只在殿里歇着了。再后的几天,还是在清凉殿附近散散。海棠几个总算舒了口气,以为叫娘娘忘记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九月末,秋高气爽。刘彻在朱鸟殿那边叫人栽了满殿的菊花,叫分给各宫赏玩和赏给臣下,最近刚开好听说耀眼极了。阿娇一向是爱花之人,四福自到她宫里来凭着养花个不多见总要得回赏,想到从前堂邑候府中满园开的正好的菊花也就慕名去看了。
到了朱鸟殿阿娇几乎被这菊花组成的花山花海炫晕了眼,整个宫殿从殿门口开始就摆满了丛丛簇簇的菊花,色彩斑斓,态各异。红的似火,紫的似霞,白的如晶莹的珍珠,黄的似点点金星。大的像团团彩球,小的像盏盏精巧的花灯。那一团团、一簇簇的菊花,正在拔蕊怒放。
四福更是如数家珍地伴在阿娇身边,一一说给她品种名称。最打眼的就是黑菊花,黑而透紫的大花朵连成一片恰似一条乌龙卧在一座墨池之中,四福称之为“黑牡丹”。花蕊淡绿的,带着嫩黄色的斑点,卷曲几层洁白如玉的花瓣,碧绿的叶子像漂亮的绿裙子随风摇曳的叫它“高山流水”。叫“绿云”的,纤长的舌状花瓣由绿到白渐渐淡下来,花瓣向四周低垂下去,宛如一朵嫩绿色的云彩在空中飘动。游廊上摆的是悬崖菊。株株枝条悬垂而下,朵朵小花密似繁星。
一簇簇,一丛丛,红似火,黄似金,白如雪,绿如玉,朵朵盛开的菊花迎着秋日闪着醒目的光泽。一样一样看了一遍,阿娇又选中了几盆叫搬回去。
从朱鸟殿出来,海棠正陪着阿娇还在说起菊花。迎面不远竟见到了带着狗出来散步的狗监们,阿娇一下就丢掉了刚刚和海棠的话茬。
说起来有点好笑,但阿娇还真是到了汉代第一回见着大狗。隔着那么远,叶公好龙的阿娇又一下被威风凛凛地大狗给征服了,他们行走间实在太拉风了。
好像养的还不止一种猎犬,她往前快走了几步。狗奴们早已经紧握着狗绳跪在甬道两边,她也就停下来打量。这中间有一种周身雪白长耳朵垂到嘴边看起来温顺可亲的猎犬一下就夺走了她的心,看起来像现代的拉布拉多。不过拉布拉多没有白颜色的,而且它们看起来更高大些,周身的肌肉更是充满了力量感。
她不禁就问道:“这种白的叫什么狗?”
穿着不一样服色明显是领头的就跪在原地回答她:“回娘娘的话,这是白狮子。耐力好,跑的快,性情也比一般的猎犬温顺。”
最后这句性情温顺一下就击中了阿娇啊,有没有。阿娇想再问点别的,但是他低着头又跪的有些距离总叫阿娇有些听不太清,就叫他抬起头来。
他抬起头来阿娇才认出这正是上次在白虎殿抱狗出来给她看的狗监,多了几分熟悉,阿娇就接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到道:“娘娘,奴婢叫杨得意。”
这下给阿娇惊了一下,没有穿越前汉代电视剧小说总爱写杨得意是汉武帝的近侍,相当于如今的春陀。没有想到,真正的杨得意在这里养狗。
这应该也是历史上留了名的吧,要不然后世也不会牵强附会地写出这么个人来。
早知道还能再活一次,说什么阿娇也要细读汉史。现在基本上除了主要大致的走向,她就是一片迷茫。更何况自己都怀孕了,感觉历史要大歪了。
她还想着白狮子,接着问:“白狮子现在有小狗吗?”
身后的海棠和玉兰简直把脸都急白了,生怕娘娘要回去一个养。狗监已经开口了:“娘娘如今身怀有孕,不适宜碰狗。等日后娘娘若是想养,奴婢选最好的给娘娘。”
他话一出口,阿娇被许了张空头支票恹恹地回去了。海棠和玉兰总算松了口气,虽说明知道娘娘若真的想养,陛下不能让。但是眼下她们劝不住娘娘啊,再叫娘娘给狗惊了就事大了。
阿娇明知道狗只要干净就可以养,但这是没有疫苗的汉代,谁敢硬着脖子说狗绝对没有弓形虫啊。虽然眼馋的不行,到底还是算了。只能安慰自己再不济后年也就能养了。
但是雪白的大狗那温柔的大眼睛一直在她眼前闪,等到晚间躺到榻上。抱着刘彻的胳膊就撒娇:“那个雪狮子真的太好看了,我好想摸摸它,彻儿我可以养一只吗?”
刘彻早几天就已经听满腹担忧的海棠和玉兰回禀过了,还以为她忘了呢,没想到今天明知道不行还来磨他了:“不行,想都不用想。”
他本身并不反对阿娇养狗,猎犬从小更是忠心向主。但是孕期这个敏感时期,怎么能养狗?看到阿娇一下像枯萎的花一下就消沉了,他又连哄带骗地跟她保证等到明年下半年就给她养。
哄睡了阿娇,他轻轻掀开被子下榻。转到侧殿叫过春陀:“明天把狗监杨得意挪到阿娇身边来当近侍,四福忠心但太老实了点,这个杨得意还行。”他沉吟了下,接着说:“你多看着点杨得意,别叫他耍小聪明。”
阿娇不喜欢用黄门,但许多事叫海棠这些宫女去做到底有些不方便。四福忠诚是够了,就是不够聪明。这个杨得意,知道怎么恰到好处地露下脸讨阿娇的欢心,看着也像有些分寸,显然还是有几分聪明的。
第二天下午阿娇还没有见到遥遥无期的狗,先见到了养狗的杨得意。他被领到她面前见礼时,阿娇正在竹林里面听玉兰念书。
对,念书。
为了防止用眼过度伤神,如今阿娇所剩无几的娱乐活动之一的看书已经变成了听书。
海棠走到她身边,轻轻一指跪在几步远都能闻到皂角香味的杨得意说:“娘娘,陛下调杨得意到宫中当近侍。”阿娇下意识地看向走廊上正摆弄花草的四福,海棠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当下也不好解释,只得又强调了一遍是陛下叫他来的。
阿娇转过脸对着跪着的杨得意:“这是见第三回了,也算有点熟悉了。叫木笔带你下去安置,好好跟殿里人的相处,明天我再吩咐你干活。”
杨得意虽说是个小黄门头,还是专门给皇上养狗的,但说受重视到底也就那么个受重视。
而且成天和狗打交道,身上能干净到哪去。
这么隔老远闻的到的皂角香,想必洗了好几个澡。
冲他这份战战兢兢的心思,阿娇吩咐海棠赏他,就叫他下去了。 九重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