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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挺直了脊背,含着笑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台阶上合抱粗的象征长寿吉祥的榕树被夜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廊下恭谨垂头的两个小黄门见得皇后出来头低的贴到地。
雪舞同海棠见她出来满面笑意周身却含着冷意,也不敢上去跟她说话,只落后两步紧紧跟着她。
阿娇疾步走着,到了院中却忽然停下来。
她仰头望天,但见半透明的云层里露出半张月亮的脸。湛蓝的夜空像无边无边的大海,浪花般的的繁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
后世人总会说死去的亲人会化成天际间的星辰,倘如真是这样,昱儿会不会也在天上瞧着她呢?
她怔怔地望着闪烁着光芒的繁星点点,两行清泪到底流了下来。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刘彻来了。
她慌忙用袖子去拭干泪,笑着转回身上前挽住他。柔声说:“走吧,我们回去。”
刘彻目光里满是柔情和心疼,他喉间哽咽了一下,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微微点头。
他挽着阿娇缓步朝宫外走去,清冷的月光洒在他们脸上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拖得老长。
上了辇走了段路后,刘彻方才说话,他声音低沉压抑,写满了心酸。“昱儿的事我知道了,但母后……”
阿娇罕见地没有待他说完就打断他,“别说了,我明白。我都明白,真的,我都明白——我也曾经是一个母亲——”
她不想逼刘彻在她和王太后之间抉择,选出一个来立场分明地支持。王太后是生养刘彻的亲娘,刘彻就算再气她也不可能把血脉斩断。但倘如他愚孝偏向王太后,又怎么对得起阿娇和死去的昱儿?
这中间最为难最不好做人的就是刘彻,她不想逼他。
他不立场鲜明地和王太后划清界限,不意味着他不为昱儿难过不生王太后的气。
其实,能做到现在这样他已经够偏向她了。
更何况前世时,王太后死在元朔三年。
现在已经是元光六年了,她也只有这三四年可以活了。
阿娇不想让刘彻在王太后人生的最后刻薄冷待了她,等人死了后又开始后悔不迭。
将心比心,倘如以后她对孩子做错了什么,也不希望至死孩子都不原谅她。
她的目光真诚,桃花眼中没有半点戾气。
刘彻就知道她显见是真的理解他的难处,这一刹那只觉得心中热流涌过,愧疚、感动和愤怒混在一处,到最后只化作长长一声叹息。他一把拥过阿娇,轻声呢喃道:“欠你的,我会用一辈子还的。”
阿娇俯在他肩头点头,“我明白你的难处,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刘彻苦笑着说:“从前我是笃信做才是最重要的,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也会变成一个不停许诺的人。”
他的话轻轻萦绕在阿娇耳边,充满了自嘲的心酸。
阿娇从他怀里起身,定定地望向他,眸子中恍如坠着这世间最璀璨夺目的宝石。她认真地开口道:“你是皇帝,金口玉言。既然承诺了我,必定就会做到,是不是?”
她的话铿锵有力,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她是真的相信他不会食言。
刘彻只觉得满心无能为力的烦闷瞬间烟消云散,他抱紧阿娇声音洪亮地说道:“对,你说的对,皇帝从不食言也不能食言。”
他勒的阿娇几乎喘不过来气,但她也不叫疼任凭他抱着。静静地感受着他说话是胸腔的震动,而后笑着应诺。
两人搂在一块,谁也没有再说话。
寂静的夜里,车轱辘滚滚驶过宫道的声音格外有韵律感。
待到了清凉殿时,已是亥时了。
夜风穿过重重宫幔,吹得长长一溜的青铜油灯火苗跳动。
到了寝殿,却见俱已收拾停当。
阿娇不免回头夸春陀道:“真是辛苦你了,原想着今天收拾不出来也不打紧的。”
春陀很有些受宠若惊,道:“奴婢应该的,应该的。”
刘彻当即失笑,道:“你吧,朕指使你还没这么卖力呢。”
春陀陪着笑道:“瞧陛下说的,奴婢也帮陛下和皇后做不了什么大事,这些小事自然得积极点才是。”
他是眼见着陛下心情还不错,话里那意思是高兴他尊崇皇后才敢开口玩笑的。
话一出口,果然逗得帝后都笑了。
刘彻笑道:“你这奴婢,真是油嘴滑舌,歪理倒挺多。行,今天这事委实辛苦你了,朕和皇后赏你。“
春陀连忙俯身谢过,笑意满面。
说话间的功夫,雪舞同海棠已领着人把洗漱用具准备停当了,上来服侍着帝后各自去洗漱更衣。
阿娇洗浴出来后,刘彻早已上榻了,她便跪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海棠几人卸妆拆发。见雪舞不过半天时间就已和四人有了些默契,心下安慰,待收拾妥当后叫过她道:“她们四个性子都好,好好同她们相处。别拘束,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
雪舞笑着应诺,而后同着海棠四个缓步带上门退出去。
今夜她和木笔一起守夜,比起凶险万分的江湖生活,宫中的生活目前看还是挺有意思的。
主人从前的四个贴身侍女都没有排挤她,待她像姐妹一样。
不对,不能叫主人,现在该叫皇后了。
雪舞拍了一下头,接过木笔递来的毛毯两个人和衣在外屋榻上守夜。
阿娇走到榻边才发现刘彻早已睡熟了,她心下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洗漱前还拉着她的手说要等她叫她快点,结果这一转眼的功夫就睡着了。显然是累极了吧,连她都觉得这一天太长。
她轻手轻脚地上榻在他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正要慢慢躺下。
却霍然发现他竟一下睁开了眼睛,笑的像一个狡猾的狐狸般。
阿娇失笑,抬手就要去打他。娇嗔道:“你吓我一跳,知不知道?”
刘彻望着不施粉黛眼含笑意宛如少女的阿娇,心头没来由地一跳。他本来只想吓吓她,但是现在他有了别的想法。
阿娇见他久久不说话,只用炽热的阳光望向她。气氛一下变得旖旎暧昧起来,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想到他在车上说的等回宫的话。
她很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唇扯过被躺下。
下一秒却就被翻身上来的刘彻压倒,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麻麻痒痒地响在她的耳边。“是啊,差点忘了之前说过的话。”
阿娇又羞又急,正要说话反驳他,却被他气势汹汹的吻给堵住。
她的手渐渐环上他的腰,意识也慢慢模糊起来。
洁白如雪的月光漫洒在一望无际的汉宫上,万籁俱寂中夜已经很深了。 九重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