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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陈襄突然有点后悔给沈连城下了欲蛊。
如果从一开始,他以一个类似于李霁那样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他和她之间,就不会每一次都夹带腥风血雨了。或许,她会爱上他,为他生儿育女,直到离不开他。
而沈连城在他怀里,看着他好看的容颜,也有一刹恍了心神,想的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的佛家善言。这让她对他的恨,也没那么强烈了。
他突然停步,目光直直地看了她,恰是四目相接。
沈连城猛地吞了一口嘴里的腥甜,旋即呛得厉害,连声是咳。陈襄蹙眉,不得不放下她。
她弯着身子作势呕了两下,这才舒服了些。回头看他一眼,她便自己往前走了。走出几步,却是隐隐感到后头没了动静。回眸一看,她才发现陈襄果然匿了行迹。
她猛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这才松了口气,继续朝前,加快了步伐。
就要出得木槿花林之时,她整了整发髻和衣衫。看到衣裙上划破的两道口子,皱了皱眉,却也无可奈何。四下看了看,见附近没人,她才走了出去。
才不到十几步,却是迎头与附近岔道上走来的一位贵公子撞了个满怀。
这位贵公子,约略十八九的年纪,玉冠束发,一身华服,其后紧跟一名青衣仆僮和一名带刀护卫,像是来头不小。
那青衣仆僮见沈连城莽撞,当即开口就要训斥她“不长眼”,只是被主子一个眼神给拦下了。
“小娘子可是遭了什么事?”贵公子打量过沈连城,见她衣裙都划破了,嘴角还带着血迹,倒是好心一问。
临安城或许有沈连城不认识的贵公子,却几乎没有不认识她沈连城的。想必,眼前之人就是来自京都的“贵人”了。
他着一袭上等绸缎做成的靛蓝色长袍,领口流云纹的图案乃用金丝银线而绣制,腰间一条白色祥云宽边锦带,挂一枚顶好的羊脂白玉,坠以精巧漂亮的锦囊。就这身行头,已是贵不可言。
他相貌奇俊,气宇轩昂,最是一双星目,好似能将看的人吸进去一般。他薄唇紧抿,样子并不温和,但也不冷漠,只是略显了些沉静。
沈连城向他施了施礼,聊表了歉意,也不答他的话,这就要离开了。
“你这无礼……”青衣仆僮见她这副态度,又要呵斥,只不过还是因了主子一眼睥睨把话吞了回去。
贵公子直看着沈连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方才望向边上的木槿花林,吩咐身后带刀护卫:“你进去看看。”
带刀护卫循着木槿花林中被踩踏过的草丛痕迹,终于寻到了两滩血迹,还有一支玛瑙镶缀的珠钗。
拿着这支珠钗,贵公子眺眼望向了沈连城离去的方向,却是没再寻到那个玲珑身影。
默了片刻,他将珠钗收入怀中,这才往人多的地方走了去。
沈连城很快遇到了前来找寻自己的两个奴子。她让玉荷留下照看着点儿沈如秀和沈怜儿,自己则在青菱的陪同下,离开了百花坳。
她舌头疼的厉害,需要看治。
直至看了大夫,青菱方知她舌头的伤是如何来的,后怕不已。
“女公子日后再遇到……”转念又觉得这样说不妥,她忙改了口,“女公子可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什么重要,都不比活着重要啊!”
“放心,我自有……分寸。”沈连城却觉得得意,虽然讲话时舌头还在打结,脸上却高兴是笑。“关键是,这招……管用!想来以后……我也不必怕……怕那陈襄了。”
“女公子您快别说话了。”青菱忙劝阻,“大夫才刚嘱咐过您这两天要少言语的。”
“嗯。”沈连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午后,沈如秀和沈怜儿都回来了。她们来见沈连城,却被青菱拦在了外头。
“女公子不小心咬伤了舌头,不便见两位娘子。”青菱说。
“好端端地如何咬了舌头?可有大碍?”沈怜儿不免关心问询。
“已看过大夫了,大夫说,休息两天便能好。”
“那你与姊姊说,过两日我们再来瞧她。”沈怜儿言语间透着乖巧与伶俐,性情倒没有想象中那么温吞。
沈如秀则是彻头彻尾的冷漠。只是对沈连城去了一趟百花坳就咬伤了舌头一事,很有些怀疑罢了。
而就在这一天,开国郡公府的聘书和聘礼比预期还快,提前送来了!晋阳公府因此变得格外热闹起来。
沈连城“有伤在身”没有出面,也不宜出面,光听说送聘书和聘礼来的,是李氏宗族身份地位极高的长辈,她就知开国郡公府对这桩婚事的重视了。
心中是暗喜的。有人要娶她,她要嫁人,是怎样的幸事?不过,高兴之余,她也有些气恼。
李霁没有让家府耽搁娶她一事,但到底是失了音信的。他既然坚定要娶她,为何到现在还不与她联络?还在为那件事与自己计气吗?
这天夜里,她在阁楼高处,独倚栏杆,望着远天的景致,不由得想到那夜在月光星辰下,在那片石榴地,小溪边,李霁的甜言蜜语,还有海誓山盟……
她,竟有些想他了。
翌日天明,韩阙早早地就跑来晋阳公府了。听闻开国郡公府送了聘书和聘礼来,他跟自己要娶妻一样兴奋。
沈连城本不想见他,但想到他或许知道李霁的下落,她还是决意与之好好聊聊。
“我是真不知表兄去哪儿了。”韩阙却是坚持这句话。
“那他这……是何意?难不成要我……到时候……与公鸡拜堂?”沈连城艰难地好说歹说,听到的还是韩阙一句“不知道”,不免有些生气。
“哎哟我的好嫂嫂,你可多操心了。”韩阙忙舔着脸嬉笑道,“何至于让你与公鸡拜堂?再不济,还有我呢……”
沈连城瞋目视之。他忙呵呵笑,又是宽慰:“嫂嫂放心,表兄肯定很快会回来的。”
沈连城被他左一声“嫂嫂”,右一声“嫂嫂”叫的,倒是通体舒畅。心知急不来,也就耐下性子了。
而她的婚事一定,多少世家子都伤了心。一时间,临安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
那位来自京都的“贵人”,看着手中玛瑙镶缀的珠钗,不免生了几分遗憾。而与之随行的某个武夫,则是松了一口气,暗想:她终是有了一个好归宿。 北朝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