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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呼啸,在毫无遮拦的原野上席卷。荒草凄凄,随着风折了腰杆。不过即使是这些荒草都已经弯下去,却依旧能够遮挡住沿着草丛飞速向前的骑兵。
这些骑兵看上去也就只有两百人,他们所骑的蒙古矮脚马本来就是体型较小,再加上这些骑兵都是刻意伏在马鞍上,所以即使在矮了很多的荒草中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也很正常。
都是清一色的蒙古衣甲,只不过大多数的衣甲都已经残破,甚至有的还带着血迹,更像是一支究竟厮杀的队伍。纵马奔驰在最前面的便是天武军前厢都指挥使江镐,身边则是吴楚材。
本来还有百余名步卒,不过考虑到步行速度太慢,再加上还有十多名轻重伤兵,所以江镐一咬牙,让他们先行南下联络叶应武,只是从中挑选了几名会骑马的士卒填补百战都的空缺。虽然人数减少了百人,但是这两百骑兵行动起来更加迅速。
而且对于江镐和吴楚材来说,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赌命,若是成功了,和这百余名跑到兴州都精疲力竭了的步卒没有太大关系,若是失败了,也没有必要再多搭进去一百条人命。
虽然那些步卒很是不愿意,但是毕竟这是天武军,军令如山,谁都不能抗拒。无论江镐这一次这一次犯下了什么错误,叶应武又会怎么收拾他,至少此时此刻,他是天武军前厢都指挥使,是他们的上司。
或许换做平时,定然是心中思绪万千,但是这个时候迎着滚滚的北风,江镐却是心火滚烫。自己只有两百骑兵,但是要诈开城门冲进去烧毁粮草,这两百骑兵也够了。
带来成千上万的步骑伪装败兵,傻子都不会信的。反倒是这两百骑兵有些可能。
“前面就是光州了。”吴楚材缓缓直起腰,二百人已经在黑夜中奔驰了不知道多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出发的时候太阳还未下山,此时却已经是月挂中天。
不用吴楚材说,看着眼前这座灯火暗淡的城池,江镐也已经猜到了三分。光州本来就饱经战乱,城中主要都是驻扎着搬运调度粮草的民壮,寻常百姓早就看不到了,再加上屯驻粮草自然要小心火烛,所以偌大的一座城池却没有多少灯火,不是光州还能是哪里?
“准备吧,百夫长。”江镐冲着吴楚材一笑,当先纵马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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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兀人木花里(作者按:本书中所有蒙古名字以及其他各个族群名字都会参考历史记载,并非作者虚构,所以以后如果见到各种奇怪的名字,还请大家见谅并尊重历史)站在光州城墙上。所谓“唐兀人”,实际上就是西夏党项人,蒙古自成吉思汗临死之前征服西夏后,投降归顺蒙古的党项人于是被称为唐兀人,虽然地位比不上蒙古本部,但是要比北方汉人的地位高上不少。
而且因为唐兀人作战勇猛,所以蒙古各将领对于这些党项骑兵悍卒还是颇为依赖的,比如木花里就是阿术看中的一员唐兀人大将,否则也不会将南面光州这样的重镇交给他防守。
虽然是冬天,此时木花里的额角上已经满是汗珠,身后虽然光州灯火低暗,但是稍稍有经验的人就能够看出,城中来往忙碌的密密麻麻的都是壮丁,那些一条一条有如流动河流的则是粮车。木花里此时已经丝毫没有了当初坐镇后方的悠闲,因为他很清楚,在那支难以捉摸的天武军面前,自己麾下四五千儿郎根本不可能挡住他们,然后保住这城中粮草。
今天白天无论是田家镇还是蕲州,向着两个方向前进的蒙古步骑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有音讯传来,甚至派去的粮车马队也都没有返回。一开始木花里以为是前面推进的太快,所以不以为意,甚至心中暗暗高兴,但是一直到中午,南面依然是一个人影都没有,木花里方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一边紧急向阿术汇报,一边派出哨骑向南,只不过这些哨骑也和那些蒙古步骑一样,泥牛入海再无音讯。就当木花里心惊胆战的时候,阿术的命令传来,光州的粮草速速向北转移,同时派一支蒙古骑兵万人队南下接应,同时木花里要竭尽全力扼守光州,接应南面败兵。
但是木花里很清楚,想要在黑夜中联系上那支蒙古万人队,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从自己守城的士卒中抽调兵力护卫粮草车队北上,毕竟这些粮草可供十万人食用两个月,若是落入天武军的手中或者被一把火烧掉,都是蒙古难以承受的损失。
尤其是现在冬季,青黄不接,对于这些囤积的粮草更是看重。
重担在肩,木花里紧张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就在此时,马蹄声阵阵,从南面而来,木花里微微皱眉,原本就难以平静的心脏,跳的更快了。他并不清楚这一路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若是南面的步骑败兵那就谢天谢地了,因为阿术本来就让他尽量接应南面败兵,现在若是这些败兵自己跑回来,那不啻于给自己减轻了负担。
但是这只是如果,还有一种可能是狡猾的南蛮子伪装了蒙古败兵前来诈开城池,以期能够焚毁粮草。不过木花里扪心自问这个可能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他追随着阿术纵横南北,和宋军交手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了,这些胆小的南蛮子能够将前来进攻的蒙古步骑击退就已经很庆幸了,还没有见过谁会主动来进攻蒙古控制的城池。即使是有如彗星一般崛起的天武军,也没有这样的“前科”。
不管如何,木花里县吩咐手下人准备好干粮伙食,若真的是南面来的败兵,那必然饥肠辘辘。这些蒙古骑兵老爷可不是什么好伺候的货色,虽然木花里向来在那些北面汉人面前气势凌人,但是这些真正自己头上的主子来了的时候,饶是他颇得阿术信任,也要气馁三分。
光州城上城下都没有打出多少火把,只有城墙下的城穴中有照明用的火把能够照亮一小片的地方,但就这么两个火把,还是木花里今天才临时派人点燃的。
那支由远而进的骑兵来得很快,在城下堪堪停住。木花里定睛细细看去,这也就二百人的骑兵队伍几乎是人人带伤,更有甚者衣甲上都已经全是红色,也不知道浴血厮杀了多久。而且被夹带在中间的骑兵都是坐在马背上昏昏欲睡。
本来南北汉人和蒙古人就没有太大的区别,现在灯火昏暗,更是看不清楚这些人细致的相貌,但是这是一支浴血厮杀后侥幸逃脱的马队,却是毋庸置疑的。
“来者何人?”木花里朗声问道,用的是尚且算熟练的蒙古语,现在自己的麾下汉人比唐兀人和蒙古人都要多,导致木花里的汉语甚至要比蒙古语说得好。
江镐看了吴楚材一眼,吴楚材苦笑一声,手一挥,一名骑兵纵马上前,用蒙古语说道:“某家正是征南大元帅座下,从田家镇撤退而来,速速打开城门放某等进去,否则有你好看的!”
天武军百战都作为整个天武军中精锐汇聚的地方,有一两个士兵会说蒙古语倒也不奇怪,尤其是从黄州、蕲州南逃的人,因为和蒙古毗邻接壤,所以大多数人都会说几句蒙古语。
这名士卒的蒙古语并不好,不过说得快一些的话,并不妨碍将木花里弄得一怔一怔的。他暗暗懊恼自己蒙古语实在还需要苦下功夫,而且环顾四周都是一些不明所以的汉家士卒,愣是一个蒙古人也找不到——当然要是能找到就更奇了怪了——无奈之下的木花里只能尝试着用汉语接着说道:
“诸位蒙古老爷莫要慌张,可否用汉语说?”
江镐和吴楚材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脸上的狂喜神色,只要守城的不是蒙古人,那就更加好办了。毕竟想要用这种二把刀的蒙古语诈开城门实在有些玄乎。
当下里策马上前,江镐不耐烦的用有些阴阳怪气的汉语说道:“某便是千夫长,你这家伙当真不识好歹,速速开门!老爷几个和那些南蛮子打的天昏地暗、哭爹喊娘方才杀出来,正饿着肚子,开门!”
江镐尚未说完,城上包括木花里在内,众多的汉家士卒都是暗暗发笑,这位蒙古老爷的汉语音调奇怪也就罢了,还自以为是的错用成语,哪有说自己“哭爹喊娘”的?当真是粗鄙之极。不过这样的嘲笑也就只能藏在心头,流露出来一点说不定就是杀身之祸。
不过听到江镐这么不搭调的汉语,木花里却是心神大定,恐怕也就只有蒙古老爷们能够说出来这么有“特色”的汉语了,至少这无形之中证明他们是真的。
“开门!不过派人盯着点儿。”木花里下定决心,朗声说道,“诸位蒙古老爷还请恕罪息怒,末将已经派人备下饭食,还请诸位蒙古老爷入城享用。”
木花里松了一口气,江镐又何尝不是这样,只要城门开了,之后的事情可就容不得你了。只不过就在江镐的手缓缓伸向刀柄的时候,吴楚材却是轻轻碰了他一下:
“指挥使不要轻举妄动,咱们先进城看看情况。”
眼前的城门缓缓打开,江镐暗暗含了一口气在心头:“也好,不过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吴楚材一点头,当先纵马向前。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他们犹豫,或许这些蒙古守军已经看穿他们,在城中布下埋伏,又或许真的准备好了热汤饭食招待,现在这二百骑兵已经陷入绝地。
能不能与九死之地立下不世功勋,就在一念之间了。
“天武军,必胜。”所有的骑兵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百年以来的宋军的屡屡失败,让他们已经不把希望寄托给上天,而寄托给那面他们每一个人心中飘扬着的旗帜。
天武军在,便能挽回这天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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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镐他们入城了?”叶应武站在光州城北的山丘上,轻声说道。
“嗯,刚才哨骑亲眼看着他们冲进城中的。”站在叶应武身边的江铁毕恭毕敬地回答,几次追随着叶应武征战,已经让这个亲卫头领更加稳重,而且看向叶应武的目光之中总是泛着崇拜的神情。
就在两个人的身后,荒草凄凄当中,如果不细细看去,根本不会察觉到黑压压埋伏着的全都是宋军士卒。偃旗息鼓,无声无息,没有谁会料到,宋军出现的地方不在城南,而在城北。
光州北门此时依旧是敞开着的,一队一队的粮车正在缓缓北上,就沿着叶应武所在的山丘不远处那条官道。可以说只要此时叶应武手一挥,天武军就能够将这条官道直接截断。
“那支前来支援的蒙古万人队到了何处?”叶应武不慌不忙的说道,就算江镐冲动,吴楚材也不是吃干饭的,所以这两个家伙一时半会儿不会闹起来。
江铁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消息。这支万人队南下的速度很快,所以末将估计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
“我们的时间,从来没有多过。”叶应武静静地站着,“不过这一次江镐和吴楚材当机立断北上光州,倒是节省了咱们不少精力,能够全神贯注的将光州粮草堵死在这里,也算是赢取了不少时间吧。兵势贵速,速战速决,不可拖延。”
“那现在??????”江铁有些无奈,他当然知道速战速决,可是不下命令的是你叶使君好不好?而且现在每拖延一会儿,就是有更多的粮车向北。
叶应武侧头看了江铁一眼:“不慌,这些粮草,你难道以为它们就能够跑得掉吗?”
“啊?”江铁下意识的轻轻惊呼一声,接着却是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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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铁纵马向前,光州并不宽阔的街道两侧,已经很少能够看到严整的房屋,大多数都已经被散步的粮垛所取代。或许也是害怕这些蒙古老爷是南蛮子假扮的,所以城中守军两个百人队此时都放下了搬运粮草的工作,一左一右缓缓跟着。
“怎么办?”吴楚材轻声问道。
“某现在不知道使君是怎么想的,但是某敢肯定,以使君的性格,十有八九就在光州附近。既然如此的话??????”淡淡一笑,江镐的手缓缓伸向刀柄,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散的一干二净,“哪还有设么好犹豫!弟兄们,动手!”
吴楚材自从进了城门,就一直等待着这一刻,两个百人队步卒,还不足以抵挡百战都!
“动手,天武军,杀!”吴楚材抽出佩刀,和江镐并肩向前直冲。
两百骑兵猛地加速,早就准备好的火蒺藜和火折子同时扔向两侧的粮垛,冲天的火焰在下一刻已经熊熊燃起。而那两支负责监视的蒙古步卒百人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吓住了。
“天武军,杀!”一把把雪亮的马刀举起又落下,鲜血喷涌,洒在骑兵本来就满是猩红色痕迹的战袍上,愈加绚烂。 倾宋